合歡，銀杏，彼岸花 第1章 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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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我在哪兒……為什麼……身體這麼重……好睏哪……好想睡……好吵哪，是誰在哭嗎……」

    「啊！！！阿毓！！！永堂，阿毓她，她沉下去了！！啊！！阿毓啊！！！怎麼辦，怎麼辦哪，永堂！！快救救她哪！！！啊！！！」看著女兒徹底沉下去，高麗芬整個人都要崩潰了。若非被人攙扶著，她恐怕早就癱倒在地了。

    「麗芬，你別急呀！永堂，永堂他已經在繫繩子了，他馬上就要下去了。你，你放心好了，阿毓，阿毓她一定會沒事的，她肯定會沒事的！！」

    「是呀是呀！麗芬，你可別再催永堂了，永堂他自己也急著哪！」

    「麗芬，你振作一些。來，你先坐這邊，可別再往那井邊湊了，我真怕你也栽進去了。那到時候，可真麻煩了！」

    「對對，你可別湊過去了，你再湊過去，只會耽誤他們救人。」

    「是呀，麗芬。咱不過去了，就在這邊看著，好不好？」

    「阿毓、阿毓、阿毓，我的阿毓……」高麗芬的身子雖然被人扯離了井邊，但她的眼睛卻一直盯著，眨也不眨地盯著，口裡不停地念著女兒的名字，狀若痴呆了似的。

    「麗芬，麗芬？麗芬！天哪，她、她該不會犯病了吧？！」

    「李嬸，你這會兒可別瞎說！小心沈家的姑嫂來撕你的嘴！」

    「可、可你們看看她的樣子，看著多嚇人呀。哎呦，這唯一的女兒還在井裡，男人正要下井救人，這當娘的看著也不太好，這可怎麼是好呀！」

    「李嬸，你就別在這添亂了！麗芬她這是急的！誰家孩子出了事，當父母會不急病嗎？！換成你，難道你不急嗎？！」

    「好了好了，別吵了！現在是吵架的時候嗎，孩子還沒救上來呢，哎喲，急死人了！也不知道這孩子掉下去多久了！」

    「誰說不是呢，好好的一家子，誰知道會出這種事！」

    女人們急得在一邊亂成了一鍋粥，男人呢，也急，可他們不能亂。一旦他們亂了，孩子可真沒希望了。

    「阿堂，你下去的時候千萬要小心一些，這井壁滑得很，寧可慢一些，可千萬不能急！」

    「李叔，我知道的，我會小心的。」

    「唉……」李家大叔看對方一副恨不得立刻下井的樣子，就知道剛才說的話都白說了，對方根本就什麼都沒聽進去。

    不過，想想也是，自家的孩子現在生死未卜，哪還有什麼心思聽別人說話呢。就算知道別人是在替自己著想，可在父母心裡，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這孩子正命懸一線，這當爹的能穩成這樣夠可以了。

    「慢著點，哎，慢著點呀！」眼見對方一個踩滑，差點直接摔下去的李家大叔，心都被嚇停了幾秒。

    沈永堂踩滑的時候他自己都慌了，幸好他在慌亂之間握住了繩子。雖然繩子磨得他掌心生疼，很想就此放開，不想握著了，直接下去算了。只是若井中無人，他下去也就下去了，偏偏他女兒現在就在井裡，若自己下去的時候撞到了她，可真就後悔莫及了。

    阿毓落井時也不知有沒有碰了哪裡，落了多久的井，要再被他這個當爹的不知輕重地撞一下，阿毓就真危險了！

    沈永堂定了定神，恢復了一些理智，然後繼續以三步一小滑的狀態往下挪動，總算在他力竭之前觸及了井面。但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他的女兒已不在水面上，沉下去了。

    看來，阿毓已經失去了意識。

    沈永堂當即就解掉了綁在自己腰背上的繩索，再猛吸一口氣，「噗通」一聲，向水井深處潛去。水井不是池塘，沒那麼好潛。首先它窄，撐死一米寬，一個成年男人進去連伸展的空間都沒有多少，更別說翻身了，而沈永堂比尋常的成年男人更困難些。

    困難在於他的背，他的背是駝的。這是小兒麻痹的後遺症。

    所以沈永堂若要往深處去，就只能倒著潛，且得小心再小心，縮手縮腳的，萬不能碰著他女兒。他用背蹭，用腰頂，用腳踮，用手推，不停地往井下探去。幸好，井窄，他不用看也不會錯過。

    這井雖然是淺水井，但也有十多米，從井口到井面最多七米，還有大半都在水面下。沈永堂也不知道自己在水下爬了幾米，但他越爬越心慌。

    時值七月，烈日當空，可井水卻是透心的涼。

    以往他家阿毓最是貪戀夏日的井水了，因為井水冬暖夏涼，而陰涼的井水能泡大西瓜吃。大西瓜，是他家阿毓夏天最喜歡吃的食物了。

    可現在他家阿毓正被泡在這陰冷的井水裡，而他這個當爹的，若再不把人救出去，阿毓的命就真要留在這裡了。

    其實，沈永堂現在不僅憋氣憋得快到盡頭了，就連他的身體也被井水浸得陰冷陰冷的，冷得他整個身子都好像麻木僵住了。他現在壓根不敢去想他的女兒在這樣的環境下的存活機率有多少，他只知道即使拼盡了最後一口氣，他也要找下去。

    幸而，沈永堂是幸運的。在他放棄憋氣，拼命喝水時，他的下沉速度也加快了。總算在他快沉底時，觸碰到了他的女兒。他趕緊將手邊的繩索綁在女兒的腰上，拼命拽扯了幾下後，他的女兒很快就被拉了上去。

    好不容易找到女兒的沈永堂，累得一點勁兒都沒有了。他其實很想休息一會兒的，他太累了，他真的沒力氣上去了。可他不能休息，他的妻子與女兒還在上面等著他呢，家裡的父親也正等著他們一家三口回去呢！

    估計上面等著的人也知道沈永堂的不容易，在將他女兒拉上去後，就又有人下來給脫了力的他綁上了繩子，然後幾個人一起用力將他拉出了井口。

    可出了井的沈永堂內心竟生不出任何的喜悅之情，因為他一出井就看見妻子正癱坐在地上抱著女兒不停地哭嚎。而他的女兒，則像個布娃娃似的，歪倒在她母親的懷抱里，一動不動，毫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