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凡遇到方景堯的時候, 是在他13歲。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那會兒他剛入圍了一個國內(挺挺)有名的漫畫新人獎,是裡面年紀最小的一個畫手, 儘管儘量做出一副「評委一直要把獎頒發給我真的好煩」的表(情qing), 但是心裡還是有點得意的。
他穿著一(身shēn)自己精挑細選的黑色小西裝,平時他爸媽帶他參加什麼宴會的時候他才會穿, 這次特意穿了來,而且還很心機的打了一個小領結, 一張精緻漂亮的小臉上更是帶著得意洋洋的表(情qing), 活像一隻開屏的小孔雀。
和他挨著的幾個人似乎也是得獎的選手,卓一凡跟他們不太熟, 就端坐在那裡走高冷人設。
挨著他坐著的是一個比他大幾歲的男孩, 像是大學生的模樣,看起來昨天晚上熬夜沒睡好,他們提前來的會場, 這人竟然在嘉賓席上壓低了帽檐眯了一會。
卓一凡斜著眼睛看他好幾回了,怎麼看也覺得這人真不敬業!
他們是嘉賓啊,坐在這個位置上受人矚目, 怎麼能睡覺呢!
卓一凡又瞥了他一眼, 只能看到棒球帽(陰yin)影下的小半張臉,對方的鼻樑(挺挺)拔,嘴唇也是那種帥氣的線條,長腿在狹窄的座椅空間裡交疊起來, 如果站起來的話, 會很高吧?唔, 估計也(挺挺)帥的……
正在胡思亂想著,就看到戴著耳麥的工作人員彎腰走過來,壓低了(身shēn)影輕輕推了推他,低聲跟他說了幾句什麼。
卓一凡忍不住開始幸災樂禍起來,他就說嘛,這么正式的頒獎典禮,睡覺肯定是要被抓的!他平時上課老師都管著呢,領獎怎麼可能會沒人管!
剛步入社會的卓一凡用自己的常識努力理解著成人世界,一邊為自己的聰明點了個贊,一邊高傲地揚起自己的小下巴。
旁邊的那人很快就點了點頭,等工作人員走了之後,他也摘了帽子,打了個哈欠徹底醒過來。
卓一凡忍不住又努力用眼角餘光看過去,正好一束追光打過來,從第一排的眾人(身shēn)上掃過,卓一凡和那人來了個眼對眼。
對方噗嗤一聲樂了:「哎小孩,斜眼了嘿!」
卓一凡:「……」
卓一凡轉過臉看向他,乾巴巴道:「我坐太久,活動一下。」說完又扭了扭頭,跟說的是真的一樣。
那個大男孩模樣的人也笑呵呵的,沒拆穿他,倒是看著脾氣(挺挺)好。
卓一凡臉色臭臭的,心想這人長得和他想的差不多,人是(挺挺)帥,就是態度輕浮了點。
對方是個自來熟,醒了之後倒是跟卓一凡主動聊了幾句,還給了他一板口香糖,卓一凡矜持的拒絕了,但是對方完全沒有收回的意思,又向他那邊湊了湊,笑著道:「現在先嚼一嚼,一會吐在包裝紙上扔了就行,主要是放鬆一下,一會上台就不緊張了。」
卓一凡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來,有點扭捏的道了謝。
對方一下就笑了,伸手攬著他肩膀拍了拍,擠了擠眼睛道:「不瞞你說,我也緊張,腿肚子都快轉筋了。」
卓一凡一下就笑了,很快就挑眉道:「你騙人,剛才還睡覺呢!」
那人道:「哎,都怪我昨天晚上跟那幫人打牌打太晚了,你不知道,那幫孫子打輸了不肯走,堅持要決戰到天明,我最後都把人轟出去的。就剛才,我睡著了做夢也全是考試,睡的也不踏實啊……」
卓一凡驚訝道:「你在這裡也有認識的朋友嗎,都和誰打牌啊?」
那人隨意指了指附近幾排坐著的人,說了幾個名字,卓一凡看過去,有幾個人他模糊記得是得了優秀獎的,頓時小腰杆就(挺挺)直了起來。他可是二等獎呢,比那些優秀獎厲害多了!
卓一凡等著那人說完,也不見他問自己,忍不住有些心急了,但是他這樣的巨巨哪裡能自報家門啊,最好是讓對方無意中知道自己的厲害才好。卓一凡機智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便簽本,又掏出一支筆,道:「你剛送了我口香糖,我也沒什麼回贈你的,給你畫個簽繪吧。」
然後他認真的畫了一張側臉的美男子,得意洋洋的遞了過去,等著對方驚訝和誇讚。
「喲,畫的不錯啊!」對方倒是(挺挺)驚訝的,不過很快就接過了他手裡的筆給他重新勾描了幾個局部,笑了道:「不過這裡的骨骼走向不太對,你看啊,頭蓋骨應該是這樣,所以扭曲的弧度不能這麼大。」
卓一凡一心炫技,結果卻被那人把圖修改了大半,他有點不樂意,想著要拿回來,但眼睛落在圖上的時候很快就被那人吸引住了,或者說那人握著筆的手,手指細長靈活,不過是細微的調整了一下,他隨手畫的那個圖都感覺不太一樣了。
等著改完,那人還(熱rè)心的跟他講了一下分鏡和構圖,卓一凡沒聽過這些,但是之前自己摸索的時候也覺得分鏡上力不從心,聽見他說恨不得豎起耳朵來去聽,但是聽了一會又有點臉紅,他剛才還逞能,現在……偷偷看了對方一眼,那個大男孩一點都不以為意,依舊是笑容滿面的,也是一個談到畫就開心的傢伙。
卓一凡心裡那點彆扭稍微放下一點。
對方誇獎他道:「不過你還小,這會兒能畫成這樣就(挺挺)好了,真的,比我當初強多了!」
卓一凡眼睛亮了下,是了,他才13呢!
這裡面入圍的跟他年齡最相近的就是一個16歲的女孩,其餘的都是成年人,卓一凡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現在就和(身shēn)邊這些大人差不多,等兩年之後肯定比(身shēn)邊這個指點自己的還厲害。
簡直就是明(日ri)之星啊!
漫畫界敞開了大門歡迎爸爸來拿獎!!
中二的少年忍不住(挺挺)起小(胸xiong)脯開始膨脹。
他(身shēn)邊那個大男孩很受歡迎,後排都有人特意湊過來跟他說話,他跟誰都能聊上兩句,臉上帶著笑容的樣子特別帥氣。
卓一凡看了他一會,有點依依不捨的扭過頭,但也沒上前主動搭話。
旁邊那人很快就跟著工作人員走了,卓一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裡有點疑惑,這傢伙(挺挺)強的啊,這麼早就出去是一個獎都沒得上嗎?不應該吧?
想了一會,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乾脆就不想了,老實的繼續在會場等下去。他這次是拿了獎的,還要上台致辭呢!
台上的主持人按照慣例先請了領導上去演講,卓一凡看著台上繃著小臉沒做出什麼表(情qing),偶爾有攝像機遠鏡頭掃過也只能看到一個成熟穩重的小少年。但是他內心已經焦灼起來:怎麼還不開始!那些領導話怎麼會這麼多!!到底得獎的是他們還是領導,那些老頭子一直在台上講個不停到底在講個啥啊……?!
年少的卓一凡迫不及待的想開始他的表演,在黑暗中抖著小膝蓋,嘚瑟的恨不得要甩尾巴了。
很快頒獎開始了,第一波是優秀獎,十幾個名額很快就頒發過去,台上十幾個選手呼啦啦集體鞠躬,之後就下來了,一句說話的機會都沒給。
接下來是三等獎,得獎的有四個人,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和他(身shēn)邊的人同屬於一家工作室,另外兩個是以個人(身shēn)份參與的。主持人簡短的採訪了他們一下,每個人都有幾分鐘的致辭時間,但是也都說的中規中矩。其中那兩個來自同一個工作室的得獎人,他們在感謝完了讀者和公司之後,重點的感謝了自己的師父。
卓一凡聽的很有興趣,他自己是自學成才的,一路摸索著畫下來,憑的全是自己的一腔(愛ài)好和(熱rè)(情qing),從來沒想過,原來還可以有師父啊!
不是老師,是師父。
卓一凡仔細咂摸了一下這個詞,覺得念起來真牛((逼bi)bi),有一種武俠傳承的儀式感,傳功授業,真是特別時髦啊!
年僅13歲的卓一凡心裡充滿了和這個年紀相應的中二氣息,而這句話,恰好戳中了他內心的那個紅點。等他再看上台上那倆得了三等獎的人之後,眼神里難得帶了一點羨慕神色。
他們都是有師父的人啊!
我也好想要個師父啊!
但是誰能厲害到當我師父呢……他用眼角瞥了一眼(身shēn)邊那個空了的位置,剛才那個人是有點本事啦,但是好像也沒拿什麼厲害的獎,而且朋友還那麼多,跟誰都能說話,哪兒能當他一個人的師父啊!想到這裡,卓一凡又垂下唇角,擺出一副高冷不可侵.犯的表(情qing)來,他覺得自己這麼牛((逼bi)bi),暫時恐怕沒有人能當他師父。
三等獎最後一個人致辭的時候,工作人員就來找了嘉賓席上的卓一凡,小聲道:「下一個輪到你了,請跟我來。」
卓一凡抖了抖衣領,面色嚴肅的站起(身shēn)來,跟著工作人員過去了。
他這次是新人裡面成績最好的,得了一個二等獎。而這次上台領獎的一共就兩個人,一個是卓一凡,另一個是去年就曾經入圍過的女孩。
那個女孩穿著棉麻的寬大衣裙,黑色長髮垂到腰際,她長得很漂亮,文弱纖細,看起來(性xing)格也很好,帶著一股明媚的憂傷,正是時下最流行的那一款。女孩光站在那就感覺是個十足的文藝少女,畫的題材也和卓一凡那種(熱rè)血少年漫畫不同,是講的在鋼筋叢林裡迷失自我內心的青(春c混)憂傷小故事。
主持人按照女士優先的原則,先讓那個女孩開始了講話。
卓一凡在一旁繃著表(情qing),還有幾分圓的小臉上努力把眉毛揚起來一些,像一個冷酷男孩。但是女孩講話的時候,他豎起兩隻耳朵使勁聽著對方怎麼講話,他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沒有任何經驗。
女孩講的很好,感謝了一圈人之後,又略微發表了一點關於自己的小感慨。她四十五度角仰望會場的天花板,露出一截細長優美的白皙脖頸,感嘆道:「我今年已經17歲了,感覺自己在瞬間就蒼老了,但是我用畫筆記下的青(春c混)是不朽的。」
卓一凡:「……???」
卓一凡沒有玩過這樣的((操cāo)cāo)作,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離著蒼老竟然只有四歲,內心甚至有點慌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玩兒單機遊戲和喜歡(熱rè)血漫畫的少年精神世界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一時都忘了自己剛才想說的話,所以輪到主持人來問他感想的時候,回應的只有良久的沉默。
主持人:「我們的小卓有什麼話要說嗎?」
模樣精緻漂亮的小男孩上前一步,舉起自己手中的獎盃生硬地道:「謝謝我自己。」
台下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主持人也笑了,但是他等了一會兒,見卓一凡沒有再發言的意思,也有點傻眼了——這孩子是認真的在說獲獎感言,不是開玩笑的啊?
主持人上前一步打破了僵局,強撐著笑道:「我們這邊的小選手看起來有點緊張呢,不過沒關係,他今年才13歲就取得了這麼好的成績,真是可喜可賀,這裡讓我們先用掌聲恭喜一下這位小選手!」等到掌聲結束之後,主持人又機智道:「那麼現在,我們的小卓有沒有想起重要的人,或者要感謝誰呢?」
卓一凡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僵硬地搖了搖頭道:「沒了。」
他畫畫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情qing),全憑自己的心意,喜(愛ài)和摸索,沒有向任何人求助過,他爸媽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意要忙,也沒有想到過兒子竟然還有這樣的(愛ài)好。所以他想了一下之後,確實想不起除了自己以外應該感謝的人。
場面有點冷,主持人再機智也無法聊下去了,很快就把他們請到了台下。然後又以(熱rè)(情qing)洋溢的聲音宣布道:「下面,我們有請第一名的獲獎選手,方景堯!」
卓一凡捧著自己的證書和獎盃坐在台下的嘉賓席上,聽到主持人這麼說,也趕忙抬頭向台上看去。他這個第二名並不太服氣剛才跟自己一起站在那的女孩,因為女孩的雜誌投票還占了一定的比例,卓一凡完全是自己野路子出(身shēn),自認這種摻雜了粉絲投票的選手跟自己沒什麼相提並論的意義。
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鎖定在第一名的人(身shēn)上,十來歲的少年眼睛黑亮亮的,燃燒著戰意。
第一名只有一個人,所有的聚光燈都照在那一個人的(身shēn)上,他從容不迫的走上台去,大概十□□歲的模樣,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褲,頭髮在泛著黃色光暈的燈光下顯得軟而明亮,和他的笑容一樣,耀眼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那是一個長得很帥的大男孩,陽光又英俊,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卓一凡看著他愣了一會,他猜想過對方是個戴著眼鏡的四眼仔,也猜想過對方是個一絲不苟總是嚴肅著一張臉的大人,但是怎麼也沒想到第一名會是剛才坐在自己(身shēn)邊那個戴著帽子偷懶睡覺的傢伙。
那個叫方景堯的人獨享了整個舞台,他站在上面像是天生的聚光體,不論是略微低頭認真去聽主持人的提問,還是笑彎了眼睛去風趣的回答問題,很容易就讓大家把視線鎖定在他(身shēn)上,跟著一起善意的微笑點頭。
方景堯也感謝了很多人,其中朋友居多,甚至還感謝了(身shēn)後的評委會成員們,風度翩翩。然後他珍惜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獎盃道:「我之前在雜誌上看到這個獎盃的時候,就在想,它這麼大一個,拿在手裡肯定特別沉,現在真的拿到了,果然比想的還要沉很多啊,看來主辦方花了大價錢,獎盃質量真好!」
大家都笑起來。
方景堯也笑了,然後又湊近了話筒,眼睛裡像是有光芒:「我很喜歡這個獎盃,它對我而言,不止是一份獎金和榮譽,還是我夢想的證明。它告訴我,我可以只用一支筆就能走到大家面前、可以做更好的自己,這筆錢我會拿來籌備我的第一部長篇漫畫,我期待它能在接下來的(日ri)子跟大家見面,也期待明年可以繼續在這裡跟大家見面!說好了啊,各位,不見不散!」
這人說完就親了親獎盃,再次舉起來的時候,會場裡掌聲不斷。他說的真誠,那個吻也是真誠的,看的出他是真的在為得獎開心。
也是全部得獎的人里,開心的最沒有保留的一個。
方景堯的這份快樂很輕易的就感染了會場裡的人,不少人看向他的時候,眼神也是(熱rè)的。
卓一凡也是其中一個,他看著那個人發呆,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自己手裡銀白色的獎盃。
他忽然覺得自己剛才說的很不好,也想起了自己原本想要說的那些話。
他想說自己很開心,不論是能用筆去自由的控制一個紙張上的小世界,還是能被選中、被看到的興奮,他都很開心,他還記得第一個給自己寫信的讀者,那封信他現在還留著,他一直很想感謝對方來著……
卓一凡看著那個人從台上走下來,一直走到自己(身shēn)邊重新坐下來,這一次他側過臉去認真看著對方,心裡帶著一種崇拜的感覺。可能是他的視線太直白,對方察覺到之後扭過頭來沖他笑了一下,卓一凡臉上發燙,立刻就端正了脊背哼了一聲:「你,你很厲害。」
方景堯有點驚訝,但很快也笑了:「你也是,(挺挺)本事的。」
卓一凡心裡忽然生出一種豪氣來,他對方景堯道:「我以後還會更本事,你等著看吧,早晚有一天我會拿走它!」他指了指方景堯手裡那個唯一的金色獎盃,抬高了小臉道:「我會打敗你的!」
方景堯被這小孩逗得不行,樂了道:「好,不過那明年你得先入圍,然後進決賽,我等你啊!」
卓一凡聽著他這麼說,有點激動又有點興奮,小臉上都紅撲撲的了,想了很多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就昂著頭「哼」了一聲,沒再跟對方做任何交流了。
說是不交流,但是他們這次領完獎之後,他還是私下裡主動加了方景堯,挑著自己覺得好的圖都發給他看,一副「爸爸是不是很棒」的吊炸天模樣。
可這種小少年的(情qing)緒傳達到方景堯這兒,就自己轉換成了「爸爸,快看我棒不棒」,方景堯一臉慈(愛ài)的擼袖子給他改圖,聽小孩說上一句謝謝比吃了蜜還甜。
兩個人磕磕絆絆的溝通了兩年多,卓一凡又拿了兩次第二名。
不過這次他已經服氣了,方景堯現在是他師父了,他師父拿了第一多正常啊!卓一凡不但不生氣,反而隱隱有些得意,覺得他們師徒簡直在橫掃圈內各大獎項,無人能及,牛((逼bi)bi)極了。
他中考那一年,家裡沒有給他報美院附中,卓一凡有點喪氣。
方景堯特意聯繫了他,安慰道:「沒事,一凡你想啊,之前不也是沒上專業的學校,不還是拿獎了,而且你比他們都厲害!」他夸完徒弟,又夸自己,「除了我以外,你還用怕誰啊?」
卓一凡也高興起來,點頭道:「就是,師父我想通了!我這麼厲害,在哪兒都能出頭,跟著師父一起一支筆走天下,照樣打的他們哭著喊爸爸!」
方景堯(挺挺)高興的,點頭道:「對,我徒弟就該這麼霸氣,沒白疼你。」
卓一凡(屁pi)股後面的尾巴都快搖斷了,得意的不行。
卓一凡這輩子剛活了十五年,在這十五年裡,他沒遇到過什麼不順心的事兒,家境優越,模樣出眾,簡直要什麼有什麼。就連兩年前剛發現自己喜歡畫圖,就拿了大獎,即便頭上還壓著一個人,但那個人是他師父——簡直順風順水到了極點,快活的像是活在一個永無島上的小王子。
如果沒有經歷他父母離婚的事兒,他可能會一直這樣天真又傲慢的生活下去。
他不過是從自己沉迷的畫本中抬頭看了一眼,還未等和父母分享自己的喜悅,就被衝擊的整個人臉色發白。
永無島還在,但已經沒有快樂了,他的父親和母親財力雄厚,兩個人都爭相寵著他想給他用金錢重新搭建一座永無島,但是他心裡的那一座,已經崩塌、沉落海底了。
他沒有家了。
他父親和另外的女人有了一個新的家,他的母親找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也有了一個新的家庭,但是他的家,沒有了。
卓一凡誰也不肯跟,堅持住在那個自己長大的房子裡,五層的花園洋房裝修的依舊溫馨漂亮,但是卻空((盪dàng)dàng)((盪dàng)dàng)的沒有任何溫度。
他只有十五歲,再怎麼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還是心裡發慌。
他畫不下去了,也不想去做任何事,他開始逃學,內心慌張的躲了一天之後見到他爸媽的時候,他是擔心挨罵的,但是他們卻神色關切的詢問著他,那種帶著內疚和同(情qing)的樣子,狠狠刺中了卓一凡。
他甩開他們的手臂,沉默地離開了。
他忘了,他們有了各自的家庭,已經不再是他一個人的「爸爸」「媽媽」,他再怎麼變壞也沒有人來責罵他,已經不是以前了。
卓一凡開始跟著一幫壞小子們廝混,偷東西,抽菸,還跟著他們一起對著路邊走過的女孩吹口哨,大聲的笑鬧。那個空而大的別墅不回也沒有人等他,管家每個月送了大筆的錢過來,他只管揮霍,檯球廳、遊戲室、酒吧……一切能玩兒的地方都成了他流連之地。
(身shēn)邊有了即便是在冬天也依舊穿著短裙長靴的小女朋友,他給她錢,聽她發嗲,但是湊上來的時候聞著那股廉價的化妝品的味道忍不住皺了眉頭,推了她一把又甩了幾張鈔票在女孩臉上,擰眉道:「臭死了,去買瓶好點的香水,聞著噁心。」
女孩臉色難看了一下,但看到錢還是立刻撿了起來裝進兜里,笑著道:「好好,謝謝卓少!」
卓一凡沒理她,繼續玩兒自己的,大把的錢塞進遊戲機,不過幾分鐘就沒了,接著又是一大把。
就這樣吧,墮落吧,乾脆就變成一團泥巴,(日ri)子過一天算球一天。
十五歲的少年看著屏幕上映出自己的側臉,咧嘴笑了一下,但是眼神空洞洞的滲人。
在遊戲廳玩到晚上,卓一凡也有點膩味了,躲開(身shēn)後那一幫拍馬(屁pi)的人,自己出去買了包煙抽。
賣煙的店主沒少見這幫半大不小的孩子騎著摩托車呼嘯而過,也不敢惹這小煞星,趕緊拿了包好煙出來遞過去,卓一凡拍了一張大鈔,剛要推過去,錢就被旁邊一個人搶走了。
已經有段時間沒人敢這樣惹他了,立刻就挑了眉頭罵過去:「干你娘,想要錢跪著磕個頭就給你,少他媽用髒手碰……」看清那個人之後,卻又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方景堯站在他旁邊,脖子上繫著厚羊絨圍巾,看向他眉毛都快豎起來了,一把抓著錢,一把奪過了他手裡的煙,呵斥道:「你再說一遍?!」
卓一凡不吭聲了。
那邊店主還在眼巴巴的看著鈔票,小聲道:「那什麼,你們有什麼話要不出去找地方慢慢聊,先把錢結了吧?」
方景堯氣的夠嗆,把那盒煙重重拍到櫃檯上,半點也沒客氣道:「你知道他是未成年人吧?你賣煙給他?!未成年人保護法學過沒有?沒學過?沒學過你家裡總有孩子吧,你會賣煙給你自己孩子抽嗎!老闆我話放在這,要是你再賣一包煙給他,我沒看見算你萬幸,我瞧見一次就向工商局舉報你一次,法律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楚,一次罰款兩千!」
老闆被唬了一跳,根本就不敢反駁,灰溜溜地趕緊把煙收了回去,不敢再說什麼了 。
卓一凡咬了咬唇,扭頭就走。
方景堯臉色也不好看,上前拽了他手腕道:「你跟我過來!」
卓一凡一把甩開他,冷眼看著他道:「我不,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管我!」
方景堯火氣蹭的一下就上來了,他攥住了卓一凡的手腕就把那半大的孩子拽走,卓一凡被拖了幾步,也在反抗,但到底小(身shēn)板比不上方景堯,走的也沒方景堯那兩條大長腿快,踉踉蹌蹌的跟了幾步又忍不住伸腿去踢他,嘴裡也在不乾不淨的說著一些話,發泄似的罵了一路。
「……你是什麼人啊!你算個啥啊!爸爸願意這樣,願意抽菸就抽菸,願意喝酒就喝酒,要你管我!!爸爸就樂意這麼過一輩子,怎麼了!你給我滾,鬆開我,不然我讓兄弟們來打斷你的腿!」
方景堯本來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跟他說話,聽見這破孩子這麼說也懶得去了,抓住了按在路邊就揍了一頓,卓一凡想反手,被抓著手腕擰在(身shēn)後,照著(屁pi)股又踹了一腳!
這一腳用了力氣,卓一凡「嗷」的一聲差點哭了。
方景堯黑著一張臉問他:「說,誰是爸爸?」
卓一凡跟那幫小混混在一起的時候口頭禪就是這個,一時也習慣了說你爸爸怎樣怎樣,他有錢,那幫人都讓著他,沒遇到過方景堯這樣剛正不阿的。他被狠揍了也不吃眼前虧,一邊沖方景堯喊了一聲「你是爸爸」,一邊眼珠子亂轉準備伺機報復。
「臭小子,我找了你半個月了,好好一個寒假都浪費在你(身shēn)上,你給的家裡地址也是假的,學校也找不到人,求爺爺告(奶nǎi)(奶nǎi)的好不容易找到了,還跟我玩兒叛逆這一(套tào)!」方景堯卻是恨的直磨牙,被手底下按著的這個熊孩子氣的夠嗆,「好好的連載,你說不畫就不畫了,行,你沒興趣了,我讓你走,但這就是你要走的路?啊?你就活成這麼個熊樣子給我看?卓一凡,你可真牛((逼bi)bi)!」
方景堯嗤笑了一聲,卓一凡聽的心裡一顫,緊跟著心裡又憤恨又委屈,所有話到了嘴邊卻都變成了一句:「不要你管!」
方景堯手下頓了一下,抽的更狠了:「叛逆了不起是不是!叛逆期犯法不用承擔責任的啊!我叫你偷東西!我叫你不上學!我叫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打遊戲!叫你不學好……!」方景堯也沒鬆開,抓著他高聲問道:「說,還去不去那些地方鬼混了!啊?!」
卓一凡被按在他師父膝蓋上抽了一頓(屁pi)股,一巴掌接著一巴掌落下去,起初卓一凡還在掙扎,忽然就「哇」的一聲哭了。小孩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捂著(胸xiong)口整個人蜷在那裡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心口上被人踹了一腳,亦或者被生生挖去了一個洞。
「師父我疼,好疼……師父,疼啊!」
方景堯有點心軟了,停了手,略微鬆開他一點道:「疼了吧,這會兒我打的都是輕的,等兩年你還這麼胡鬧,有的是人要教訓你,到時候就不是這麼幾巴掌的事兒了知道嗎。」
卓一凡眼淚都沒擦,翻過(身shēn)來趴到了方景堯懷裡,哭的簡直要喘不上來氣兒似的,但就這樣還一手抓著方景堯,一手捂著自己(胸xiong)口,生怕他走了似的,埋頭在他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方景堯摸了摸他的腦袋,等著他發.泄完。
卓一凡揪著方景堯(胸xiong)前的衣領哭著喊「疼」,翻來覆去,只說這一個字。
他是真的好疼啊,(胸xiong)口的地方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呼吸一口氣都疼的發抖,他已經用力把自己蜷縮起來了,但冬(日ri)的寒氣襲來,簡直讓他呼吸不上來似的,只有躲在師父這裡才能喘上一口氣,才能活著。
方景堯也給心疼的夠嗆,好歹也是盡心盡力的帶了兩年的小徒弟,當初白白淨淨的穿著一(身shēn)小西裝跟小少爺一樣乖巧,現在一(身shēn)亂七八糟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沒吃好飯了,抱著都覺得硌著骨頭疼,一個那麼驕傲的孩子哭成這樣,他心裡也不好受。
等著小徒弟哭完了,方景堯又哄了他一會,把自己脖子上繫著的厚圍巾給他戴上,卓一凡開口想說話,剛張嘴就打了個哭嗝兒。
方景堯一下就樂了,給他繫緊了點道:「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穿多一點,我剛揍你的時候都知道你沒穿棉毛褲。」
卓一凡:「……」
卓一凡哭著道:「不穿,丑。」
方景堯敲他腦袋一下,笑道:「都叛逆成這樣了還知道臭美呢啊?」他又蹲下(身shēn)背對著小孩道:「走吧,我帶你回家去。」
卓一凡站在那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哭的還在打嗝兒,小聲道:「我,我自己可以……」
方景堯蹲在那沒動,笑聲從前面傳過來,即便看不到也知道這人笑的有多暖,「知道知道,可是我剛揍的(挺挺)狠的,你給師父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唄,師父想跟你和好了。」
卓一凡再也抗拒不了了,哭著趴到他背上去,腦袋埋在他肩上抽了抽鼻子,吧嗒吧嗒掉眼淚。
方景堯背著他回家,笑他道:「一會你跟我說你家地址啊,之前留的是假的,我找半天都沒人開門。」
卓一凡:「是真的,家裡沒人。」
方景堯:「人呢?」
卓一凡:「就我,我出去了,就沒人了。」
方景堯沉默了一下,又笑了一聲,「那也成,今天晚上師父給你煮麵吃吧,哎不是我跟你吹,上回咱們去杭州領獎的時候,師父煮的泡麵是不是特別香,你自己說!」
卓一凡笑出一個鼻子泡泡,很快又不太好意思地埋頭在方景堯肩膀上蹭了蹭,方景堯故意大聲鬧他,說一會要再揍一頓,卓一凡已經不怕他了,嘿嘿笑起來。
方景堯把他往背上顛了顛,道:「咱們可說好了,雖然你家裡沒人,但是為師便是父,我也算是你長輩了,以後師父給你煮麵吃,管你吃飯,你呢就好好念書,年底咱們師徒一起去領獎,把他們那幫傢伙打的跪地喊爸爸。我帶了你兩年,好不容易有個人樣了,你把自己活成一灘泥,你說師父氣不氣啊?而且你(挺挺)走運的,你這樣的幸虧沒看到我媽,不然揍的更狠,哎喲直接上戒尺我跟你說……」
卓一凡趴在他背上哭的打嗝,帶著鼻音道:「我才不會挨打。」
方景堯來了點興趣,問他道:「為什麼啊?」
卓一凡在他肩上摳了一下,小聲道:「不是都說隔輩親,你老說你是我爸爸,(奶nǎi)(奶nǎi)才捨不得打我。」
方景堯樂了,「還真喊我爸爸啊?那成,回頭帶你回我家,讓(奶nǎi)(奶nǎi)給你做好吃的。」
卓一凡趴在他背上不吭聲,過了好一會才道:「現在不去。」
方景堯逗他:「那什麼時候去?」
卓一凡悶悶道:「過一段時間吧,再變的好一點。」
等我再變得更好一點的時候,再見面吧。
等我變得足夠勇敢,有強大的內心可以讓自己繼續驕傲的時候,再站在師父家人面前,抬起下巴念出自己的名字。
就像是他當年第一次上台領獎的時候,能為那麼棒的自己,說上一句「謝謝」,還有「謝謝我的師父」。
等到很多年以後,卓一凡真去了師父家裡,見到和他師父一樣(熱rè)(情qing)又溫暖的家人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特別開朗又帶著一點小驕傲的富二代畫手了。
師父在他媽媽(身shēn)邊一句接一句的說他,卓一凡捨不得走,拎著只皮鞋坐在門口一邊刷一邊得意的聽著,這麼多年下來,他已經是一個十項全能的富二代了,刷鞋刷的特別專業。
方媽媽抬頭看向他,叫他道:「凡凡啊!」
卓一凡「噌」的地一下就抬起頭,手裡還抱著一隻皮鞋,攥著鞋刷緊張道:「阿姨,我……我擦皮鞋呢,我擦的得可乾淨了!」他舉起來給客廳那二位長輩看,用盡全力表現自己。
即便是捧著只鞋也帶著一種「我是天底下最棒的刷鞋匠」的驕傲勁頭,一如當年那個小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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