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羅柔睜開眼,見那落地窗上的羊絨窗簾露出的一絲縫隙,雨滴蜿蜒著爬過,一縷連著一縷,沖刷著玻璃,玻璃隔音,卻仍能聽到隱約的呼嘯風聲,裹挾著雨滴,擊打在窗上。
她緩緩地坐起身,薄被掩到胸口,一手捂住發脹的額頭,一手去摸床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將近早上十點。
呆立了片刻,羅柔掃視了一眼混亂的大床,紛亂的記憶重新湧入腦海,昨晚的一切如光影一般在眼前閃現。她低頭又看了眼手機,發現屏幕已經自動暗了,明亮的鏡面反射出她紅腫的雙眼,手指輕撫上去,軟軟的,有點兒疼。
昨夜哭的太久,而她夜裡不能流淚,否則第二天雙眼一準兒腫的沒法看。
手機掉落在床上,羅柔雙手握住自己的臉,酸澀感重新襲上眼眶,眼裡肯定紅了,她想。
門邊傳來響動,羅柔抬起眼。
『罪魁禍首』走了進來。
羅柔直直地看向他,目光絲毫不離左右,直到他在她身旁坐下。
胸中恨意裹挾著掌風呼嘯而去,她要發泄自己的憤怒,現在,立刻,這是最簡便直接的方法。
手中端著的水灑了些出來,傅寒牢牢抓住她揮過來的掌,淡淡地道:「小柔,打人不打臉。」
「你這個……」羅柔初醒時的淡然模樣全然消失,轉而換上深惡痛絕的面孔,似是恨不能將他撕碎。想要罵他,卻到底是自己深深愛慕著的人,太難聽的話到底沒能說不出口,最後只咬牙切齒地說:「混蛋!混蛋!傅寒你他媽混蛋!」再顧不上遮掩自己,雙手成捶朝他身上呼嘯而去。
傅寒把玻璃杯放下,雙手將不停扑打的人攬在懷裡,任由她發泄自己的怒氣,大手輕撫著她的秀髮,輕聲安慰:「好了好了,是我對你不起,小柔,我錯了。」
這話像是魔咒,羅柔平靜了下來,自他懷中抬頭,淚眼朦朧,哽咽著問:「昨晚……你根本就沒醉對不對?」
傅寒沉默,似不置可否。
羅柔重又瘋狂起來,不停地捶打他:「我才十七歲啊,你這個混蛋!流氓!虧我哥還和你稱兄道弟,你居然這麼對我?!簡直不是人!」
他是她一直喜歡的人,的確,羅柔曾夢想著有一天能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名正言順地躺在一張床上,但絕不是像現在這般,被強迫著發生關係,罔顧她的意願,強行占有她。
「你讓我覺得噁心。」
傅寒比她只大一歲,已經上了大學,並且有名正言順的女朋友。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來招惹她?難道一廂情願的喜歡,活該被如此對待?
**
羅柔喜歡傅寒,很多年,她追隨著他的腳步,不敢有絲毫怠慢。他少時一直在國外讀書,跟隨他媽媽在國外定居。羅柔就是在有一次跟著媽媽去傅家拜年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他,而後他每次回國,她總是以各種名義央著媽媽帶她前去。為了能多見到他,甚至乾脆地跟著出國定居上學,再心甘情願地跟回來,一切,只因有他。
她從不說,以為他知道。
直到他有了女朋友。
聽說是大學認識的,長的很漂亮,聚會時傅寒經常帶著她,兩人感情不錯。
羅柔突然覺得沒了動力,她為他而考學的夢想成了雞肋。
高傲如她,選擇放棄。
在家人的勸說下,羅柔終於下定決心出國留學,離開傷心之地。除了家人,羅柔出國留學的事只有一兩個好友知道,且按她的囑咐守口如瓶,不對任何人提起。
漸漸地,羅柔沒再參加過朋友聚會,她忙著準備各種考試和申請材料。
這中間,聽說他又換了新的女友,還是很漂亮,聽說他也很喜歡。
兩個月前,羅柔陸續收到了來自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六所美國常春藤盟校的錄取通知。即便如此,她還是如期參加了六月份的國家統一考試,而無論成績高低,她都不會去填報志願,只想試試自己的實力。
塵埃落定,她留學的事在小範圍傳開。
昨夜朋友們畢業狂歡加上給她慶賀,一行人在ktv唱歌,鬧到半夜,又轉場去了酒吧。
羅柔喝了酒有些上頭,包間裡又太過吵鬧,看看表都快凌晨兩點了,就起身準備回家。
剛到大廳就碰到了人。
對方人很多,羅柔拿著風衣撫著額頭朝外走,撞上之後才抬起頭,這才發現對方為首的是傅寒。烏壓壓的一大幫,她也不認識,抬腳準備離開。
卻被人擋了路。
「你們接著玩吧,有人送我回家。」傅寒說了一句,然後那些人就走了。
她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鑰匙,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我生病了,送我回去。」
羅柔以為他開玩笑,抿抿唇直接越過他朝外走。
剛出大門,那人就在身後吐了,羅柔慌得去扶他,被他一身的酒氣熏的難受。
這人是喝多了,到底是心軟,羅柔開車送他。
到了他的公寓,她將人扶上床,剛準備走,卻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腕,巨大的拉力傳來,她翻倒在床上。
傅寒整個人壓在她身上,雙手在她身上摩挲。
羅柔嚇壞了,她打他捶他喊他都不管用,無法撼動他半分。
他的唇在她頸間吮吻,羅柔的嗓音已帶了哭腔:「傅寒,傅寒你醒醒,我不是你女朋友,我是羅柔,傅寒……」
他的眼神很是清明,絲毫沒有醉酒的模樣,黑眸深沉的可怕。
他摸索著脫她的衣服。
她大喊救命,卻被他以吻封緘。
「傅寒你別借酒裝瘋,我知道你沒醉!」
「我會恨你,永遠恨你,一輩子恨你!」
「啊……」
**
「唇乾了,喝水。」傅寒對她的歇斯底里無動於衷,只在她想要打翻杯子時強行箍住她的手臂把水灌了下去,而後抽出床尾一早準備好的睡袍,想要給她穿上。
羅柔當然不會領情,她揮手打開他伸過來欲替她穿衣的大手,猛地從床上站起來,不顧渾身□□,居高臨下地看向他。
「你們傅家都是一路貨色,你二哥強行占了勵颯,你現在也如此對我!可惜我上頭沒能有個親姐姐,不然你是不是還打算像你大哥那樣享盡齊人之福,姐妹共侍一夫?!」羅柔已經有些口不擇言了,事實上她和傅家幾兄弟關係都很好,若在平時,這些事實斷不能拿在檯面上嚷嚷,只是被逼到了這種境況,她有些失控,只想用最尖銳的刺將他劃傷,直至鮮血淋漓。
傅寒額角的筋脈隱隱抽動,這是他發怒的前兆。羅柔卻毫不懼怕,反而挑釁般地斜睨向他,等著他反擊。
傅寒的目光沉了又沉,最終只是冷聲說了一句:「這些話別讓我再聽你說第二遍。」
無論如何,這是旁人私人感情,對錯都無須他人置喙,更遑論傅寒大哥傅笙二哥傅洌對她一向不錯。羅柔自知失言,一時有些訕訕,兩人陷入短暫沉默。
再待下去還能論出個什麼所以然來?羅柔身上漸冷,這才反應過來渾身□□,哆嗦著下床穿衣,上衣昨晚爭扯中被他撕裂了口子,大片領口漏了出來,羅柔勉強捂住,抓起柜子上他的車鑰匙,準備離開。
一轉身,傅寒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
外面暴雨,你哪兒也去不了,乖乖待在這兒休息。」
羅柔才不理他,一把將他推開,還沒走到大門又被拽住,兩人又是一陣撕扯。
「你他媽瘋了啊,不就是失了身麼,老子負責就是了,一大早地給誰找不痛快哪?!」傅寒忍了這麼久終於爆發,將人按在沙發上,低吼出聲。
羅柔也是暴脾氣,平時從來沒人敢這樣跟她說話,更不會吃他這一套,被他死死地壓著也拼盡了力氣朝他吼:「誰稀罕你負責,你給我滾開,別碰我!」
一個不留神,傅寒被她掀翻在地,又挨了一記窩心腳,躺在地毯上半天起不來。
羅柔抓起鑰匙就往外沖。
傅寒坐起身,看了看窗外的陰沉沉的天,罵了句髒話,隨後追了出去。
等他追到樓下,羅柔車都發動了,正在倒車。昨晚她本打算送了他回來安頓好,結果被強行留了下來,車子也沒進庫,停在樓下。
傅寒衝進雨中,想要阻止她。「嘭」的一聲,奧迪車尾撞在花壇上,他心下發緊,快步奔了過去。
羅柔只覺胸口處鈍痛,半個上身全趴在方向盤上,她剛學會開車不久,更不夠考駕照的年紀,平時也只是在寬闊人少的地方才會開一開,昨晚也是趕鴨子上架,這才把人送了回來。現在暴雨如注,她又正在氣頭上,技術更是不到家,這才會猛地撞車,傷了自己。
傅寒拉開車門,見她伏在那兒半天起不來,心下大亂,忙輕輕將她上身托起,又探進身去將人抱了出來,見她眉頭緊蹙,一手緊捂著胸口,臉上也有些發白,聲音發緊地問:「怎麼樣?傷到哪兒了?啊?」
羅柔蹙著眉,看表情很不舒服的模樣,卻依然推著他想要掙脫他,不讓他抱,「別碰我!放開……你放開……」
大雨打的人睜不開眼,傅寒緊緊將人鎖在自己懷裡,二話不說抱著她上樓,他要好好檢查一番她的傷勢,若是嚴重,必須及時送醫。
回到家,把人放在床上躺好,熟門熟路地給她脫了衣服,傅寒查看她的胸口,見那膩白的胸前已暈染開一片緋紅,傷情並不十分嚴重,頓時鬆了口氣,拿了冰塊給紅腫之處冷敷,又翻箱倒櫃的找祛腫化瘀的藥膏,這種鬼天氣也沒法去醫院,只能先給她上藥。
羅柔躺在那兒,身上粘膩膩地有些難受,剛才在下面淋了雨,皮膚一接觸面料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她向來愛乾淨,甚至於有點兒潔癖,淋了雨水自然不能忍。正想起身,卻聽到他在客廳打電話,隔了門離得有些遠,聽不清楚說的什麼,只隱約有『紅腫』、『嚴重』等字眼傳來,她心下大概明白,是傅寒在找醫生問她的傷處,一時心中不知什麼滋味兒。
打完了電話,傅寒拿了藥膏進來,就見她正掙扎著往身上套衣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抽走她手中的衣服扔在一邊,皺著眉道:「現在不是倔的時候,你乖乖地,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家。」
羅柔搖了搖頭,說:「我昨晚一夜不見人,我媽肯定要急壞了,我得趕回去。」一邊說一邊掙扎著要下床。
大概是扯動了傷處,羅柔喘氣都帶了嘶嘶聲。傅寒把她按回床上,沒好氣地回:「放心,我跟顧姨說過了,你昨晚喝多了,下雨了我就把你帶到我這兒住了一宿,讓她放心。」
羅柔更是撇嘴,斜他一眼,冷哼一聲,「你可真會顛倒黑白。」明明事實是反過來的,他可好,倒打一耙,得虧那是自己親媽,不然換了旁人,不定還以為她故意施苦肉計倒貼。
傅寒挑了挑眉,起身進了浴室。
無聊中去翻手機,羅柔想給家裡打個電話,按了半天都是黑屏,原來是沒電了。轉眼看到床邊傅寒的手機,撥通後和媽媽說了幾句話報了平安,這才向後倚在靠枕上,閉目養神。
鈴聲突然響起,是傅寒的手機,羅柔瞥了一眼號碼,覺得有些熟悉,又想了一遍,確定這是她哥的號碼。
羅柔的哥哥羅鶴比她大六歲,經常和傅寒混在一起,因此她絲毫不覺意外,順手接了。
熟悉地聲音傳來:「你幹嘛呢,這麼久才接電話?」見這邊不吭聲,又調笑著低聲道:「怎麼,昨晚太過亢奮一直到現在還沒緩過來?不能吧,這可不是你傅五的作風啊。再說我也沒加多少料,我走的時候你還穩噹噹地坐在那兒呢,敢情是忍著,一直回去才現了原形兒?」
羅柔有些後悔接這電話了,她完全不知該如何開口。
傅寒放好熱水出來,就見她正坐在床上出神,手上拿著手機,見他出來,朝他伸出手,遞了過來。
「說話。」
原來是羅鶴那小子,怪不得她一臉的不自在,傅寒看了羅柔一眼,對那頭說了一句:「你等會兒。」彎腰抱起人朝浴室走,剛才雖然就那一會兒功夫,可到底是淋了雨,著涼了就不好了。
溫熱的水流緩解了不適,羅柔躺在浴缸里泡澡,凝神傾聽一門之隔的室外情況。
「你他媽把我害慘了,有你這麼坑哥們兒的嗎?啊?坑我也就算了,你知不知道你……」
「算了,不提了。」
「不說。」
「幫我解決生理大事?小爺我謝謝您嘿,您還是擔心您自個兒吧,一顧顧倆,還得瞞著家裡的那個,累不累啊你?依我看,該補的是你小子才對。」
「你管是誰哪,就不告訴你。」
「行行行,甭廢話,小爺累著哪,沒空搭理你。」
「滾蛋!」
聽他這意思,昨晚是哥哥給他下了藥才導致他昨夜獸性大發?羅柔心裡多少好受了些,否則她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心心念念十幾年的人居然是個強迫女人的渣男。
可惡的羅鶴,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次惡作劇,把你妹妹我害得有多慘?
待羅柔昏昏欲睡地從浴室被抱出來,大床上已換上了新床單,她眯著眼躺在那兒,任由他替她擦頭髮。
右手突然被抬起,羅柔沒有太在意,直到指尖涼意傳來,她才驟然驚醒。
那是一枚尾戒。
她曾不止一次見到,在傅寒的設計圖紙上。
更在他的右手小指上。
這是傅寒的設計。
幾乎是一瞬間,羅柔的鼻尖就酸了起來。
尾戒是一對,去年她送他的是男款,特意按照圖紙趕製。
**
傅寒十七歲生日那天,羅柔給他打電話,說要送他生日禮物。
他不耐煩:「我在外面呢,沒空兒。」
手機里傳來轟鳴的引擎聲,羅柔猜他大概又在飆車,搶先道:「我在離你家不遠的摘星園門口等你,你不來我不會走的,就這樣,拜拜。」
傅寒皺眉,大半夜的那丫頭還跑去花園,她不嫌害怕啊。
一邊有人催他,傅寒就沒在意,想著她等一會兒等不到就會走了,就沒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羅柔和父母去度假剛從國外回來,班機晚點,還是錯過了他的生日,一下飛機連家都沒回就跑了過來,想要在十二點之前把禮物送到他手上。
她從七點等到九點,又從九點等到十一點,父母的電話都打了好幾個問她在哪兒,她說今天給同學過生日,不回家了,他還是沒來。
園裡的保安師傅勸她:「姑娘,別等了,那人不會來了,你在這兒等了這麼久,要來他早就來了。」
她固執地不肯聽勸:「他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師傅說天氣預報有暴雨,讓她快點回家,她卻只是搖頭。師傅嘆氣,卻無可奈何,要是他在這兒一會兒這小姑娘還能在保安室里躲躲雨,現在都要閉園了,她一個人在這兒可咋辦。
暴雨傾盆而至,羅柔一個人站在雨中,路燈的燈光打在身上,她瑟縮著捂住心口。
傅寒開車回家,途徑摘星園的時候,遠遠地看到路燈下站著一個人。雨勢太大,他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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