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仿老翁諫陸使君五百言》,便如一顆巨石,投入到原本平靜的湖面之上。
頓時,便激起巨大的水花。
當時在場的人之中,會稽郡本地士族來了許多人,都不禁為此而皺眉。
因此冉操的這一篇長詩,實在是寫得太過真實、諷刺。
以至於這些習慣了養尊處優的士族,都心有餘悸。
然而,士族卻好臉面。
就像祝氏一樣,寧肯捨棄祝永亭這個出類拔萃的子弟,也要維護家族的聲譽。
而作為吳郡士族之首的陸氏子弟,陸納既然在會稽郡任相,又被冉操如此勸諫,自然不可能再無動於衷。
於是,當日過後,陸納便立刻召集從屬以及本郡各大士族,共同商議賑災濟民之策。
有了陸納倡導,本郡士族雖然心有不甘,但也不能沒有任何表示,只得紛紛慷慨解囊,以免遭人不恥。
如此一來,這些士族,倒是真的對冉操這個劉尹之子,有些微詞了。
冉操並未立刻返回東山,他本來是打算儘快回去的,不能在會稽郡久留。
但謝玄卻依依不捨,定要留冉操陪他幾日。
這一日,便有東山來的謝氏健仆,送來了一封書信。
信是謝安寫來的,他寫給謝玄,無非是囑咐一番謝玄要以學業為重之言辭。
不過還有一封信,卻是劉氏寫來責備冉操的。
心中,劉氏先是詢問冉操為何與賀氏鬧出不愉快,然後又責備他自己擾亂了一門親事。
原來當日冉操寫詩勸諫陸納之時,賀氏也有人在場,這個人便是賀亮。
後來,賀既以和劉氏聯姻之事,打算應邀出發前往東山,於是來詢問賀氏家主。
當時賀亮就在,聽了這個從兄的話,賀亮立馬便出來反對,說道:「此子固然赤誠,然其人站不能持之,又好妄言是非之事,且確實體弱多病,不似長命之人。若是兄長答應此事,豈不是將侄女推入火坑之中?」
一句話,就讓賀既聽了,頗為不舒服。
他是賀氏旁支,因為這個關係,才來和賀氏族人通報一聲。
一般來說,賀亮雖然是賀氏嫡系,但是這種事情,他也不應該這麼多事才對。
很顯然,雖然賀亮喊賀既為兄長,但賀亮恐怕並沒有當賀既是兄長,二人之間宛如賓主一般,賀既是賓,賀亮為主!
賀亮又說道:「這門婚事,還請兄長聽弟一言,否則只怕會因此而得罪許多人!」
這樣的威脅之詞,讓賀既感覺更不舒服。
但是他也很無奈,且不說這個劉尹之子的身體情況,就是這一次他在南山之上大放厥詞,確實是得罪了許多權貴,因此確實需要慎重。
賀既回去之後,和夫人一商議,那夫人乃婦道人家,自然更怕,便讓賀既寫信給東山,婉拒了這番好意,不再赴約。
因此,劉氏有些生氣,覺得肯定是侄兒劉蘇在會稽郡又得罪了賀氏的人,才讓這門親事黃了的。
第一次被劉氏這個慈祥如母親般的長輩責備,又是如此冤枉,讓冉操當時也是情緒低落,黯然神傷。
然後,冉操便對謝玄說道:「幼度,表兄要儘快回東山去了,否則恐怕姑母為我受氣傷身……」
「姑母在信中,說了什麼?」謝玄立馬便好奇,然後將劉氏寫給冉操的信拿過去看。
看完了,又交給謝道韞。
謝玄說道:「原來是因為賀氏女郎之事……」
本來沒什麼興趣看信的謝道韞,頓時心中一動。
仿佛被撥弄了的琴弦一般,一顆心甚至有些顫抖……
謝道韞看完了書信,然後看著冉操說道:「表兄,想不到你仗義執言,為民請命,如此行徑卻也讓人看不起!」
不像那般隱憂,也不想謝玄那般氣憤。
謝道韞的表情看起來,倒是有些輕鬆,有些歡快。
冉操苦笑道:「聽說陸使君這幾日在官署召集了本地的士族,商議捐獻被褥錢糧救濟寒民一事,會稽士族雖然也有響應,但似乎效果卻有些不佳呀!看來,這些士族還是以保證自己的利益為上,甚至為此不惜冒著要被陸使君責備的危險!」
陸納召集士族慷慨解囊,士族們雖然響應,但是各家所出的資助,卻如冉操說的那樣,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歸根結底,還是這些士族太愛惜羽毛,過於吝嗇了。
單單陸納一人,便捐獻了百萬錢,這居然就等於會稽郡四大家族的總和……
一家二十五萬錢,其實並不多。
要知道,上虞祝氏子弟祝永亭,曾經就打算花費數萬錢,去購買謝玄坐的輪椅。
一把輪椅,說實話可有可無。
因此看來,數萬錢對於一個士族子弟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一筆小錢。
這還只是一個士族子弟,要是放在整個家族的角度,這二十五萬錢又算什麼?
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可是,會稽郡治下百姓數萬,若算上其餘縣城,百姓人數更眾。
這區區幾百萬錢,根本不夠救災濟民。
不過,這是陸納應該頭痛的事情。
冉操縱然操心,也沒有什麼用。
謝道韞說道:「這嚴寒之際,米糧值萬錢。表兄宅心仁厚,心懷百姓,可若是救濟百姓,便需要錢財……」
言至於此,謝道韞便收住了。
謝玄問道:「家姐,你為何說話只說一半?」
看了一眼謝玄,又瞟了一眼冉操,謝道韞低聲道:「有一件事情,你們都沒有考慮到。現在會稽士族皆不肯盡力救濟百姓,恐怕這原因還是出在表兄身上!這一次乃是表兄惹出來的事端,以詩勸諫陸使君,才讓陸使君號召賑災的,可是到目前為之,表兄卻並未捐獻錢財,那些士族中人,不免會有微詞怨言。」
這就是要冉操,起到一個帶頭作用了!
冉操點點頭,說道:「阿元表妹所言甚是!」
「喚我英台!」謝道韞埋怨喊道。
冉操立馬改正,拱手道:「是我考慮不周,有勞英台賢弟提醒!」
只是,冉操又皺起了眉頭。
捐錢?
他現在,實在是沒什麼錢財。
上一次賣輪椅的錢財,冉操也並沒有全部留給自己,因為神機坊更需要錢財。
一時間,冉操又到哪裡去籌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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