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可是真的?」顧鈺問道。
顧沖之連連點頭:「當然是真的,十一姐,這個密秘我只與你分享,你千萬不可告訴別人哦!」
顧鈺見這孩子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面上也跟著一笑,只是心中頗有些憂慮起來。
很快馬車已駛出晉陵城,進入彎彎曲曲並不算平坦的官道,與顧大郎主顧衍同乘一輛馬車的張氏早已是坐立不安,甚至有些焦躁起來,她頻頻撩開車簾望了望顧鈺所乘的那輛馬車,不禁嘀咕道:「夫君,我兒呆在那輛馬車上不會有事吧?」
她這一問,顧衍不免更來氣,道:「不管有沒有事,那都是你惹出來的事,你知道那馬有問題,你怎麼不早說,這事到底是誰做的?」
張氏一聽就不高興了,連聲道:「若不是十一娘這麼邪門,我能這麼疑心她嗎?而且當年那件事情……我這不是怕她查到我們身上暗地裡報復嗎?」她極小聲的說道。
聽她這麼一說,顧衍更是不耐煩。
「你這婦人,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此事都是老夫人與二弟做出來的事,與我們無關,你如此做賊心虛,就算十一娘不疑你,你也會給她留下疑你的把柄!」他說道。
張氏一陣惶恐,忙又壓低了聲音,好似自我安慰道:「好,好,我不再說了,我不說了,可我們的兒子……」
「沒有關係,我見十一娘似乎很喜歡沖之,而且她字寫得好,又善玄辨,極得那些世家子弟喜歡,沖之跟著她不僅能與那些世家子弟結交,而且還能學到更多,總比跟你這種見識短淺的婦人要好!」
聽完顧衍這番話,張氏是既委屈又無可奈何,終是被噎得無話可說,誰能想到呢?她不過是想看一出鷸蚌相爭的好戲,沒想到到頭來自己倒成了小丑,連兒子都被奪去了!
這個賤婢……果然邪門得狠啦!
張氏不由得恨恨的捏緊了帕子,這時顧衍又道:「到了健康,你多多往十一娘那裡走走,她那生母尚在病中,多去看看幫著照料一下,你這個做大伯母的也要費點心。」
張氏的臉便是一僵,心裡直叫苦,她也想啊,可在顧府的時候,那暮煙閣的婢子硬是門都不讓她進,防著她呢!
但想歸想,張氏還是點頭賠笑道:「是,夫君教訓得是!」
顧衍沒有說話,頗有些嫌惡的看了張氏一眼,便倚靠在車壁上睡了去。
顧十娘作為琅琊王的良媛被單獨安排在了一輛馬車上,這輛馬車緊隨在琅琊王的馬車之後,但顧十娘的眼睛望的不是琅琊王的馬車,而是另一側標誌著陳郡謝氏徽記的馬車怔怔出神,她身邊的婢女見了很是奇怪,便小聲的提醒道:「娘子,你現在是琅琊王殿下的良媛了,夫人吩咐了奴婢,不能讓娘子在琅琊王府中出一丁點的差錯,娘子可千萬要謹慎了!」
顧十娘的臉色便是一凜:「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拿母親的話來教訓我?」
婢女嚇得趕緊垂了頭,連聲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怕……」
「你怕什麼?怕我喜歡上別人?」顧十娘小聲的問。
婢女便不敢說話了,她看得出來,十娘這一路上看那輛陳郡謝氏的馬車就是不一樣,她也聽聞過陳郡謝七郎之大名,可是姑子已經是琅琊王的人了,實在不應該肖想那些高不可攀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這一念閃過,不料顧十娘竟喃喃自語似的接道:「我自然不會去肖想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但也僅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情況下,她顧氏阿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很快夜幕降臨下來,窗外之景也漸漸籠於一片暮色之中,經過了一日的顛簸,車隊才停下來選了一個空曠平坦的地方紮營。
而經過了一日周車勞頓之苦的世家郎君們也終於獲得了可以休憩的時刻,皆齊聚在一片空地上就著婢女們所鋪好的素鍛塌幾,再次談笑風聲,詩酒交流起來。
顧七娘也隨著顧鈺、顧沖之一起下了馬車,將席位鋪在一顆揚柳樹下,取了一些果脯和點心,就著茶飲吃了起來。
顧沖之看了看四周紮起來的營賬以及那熊熊燃燒起來的篝火,很是新奇,目光頻頻四顧,拉著顧鈺很是興奮的喊道:「十一姐,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在野外也是可以搭建房子的,這些小房子也真是美!」
顧七娘不禁有些臉紅,忙說了一句:「沖之,那是帳蓬!」
「是麼?那我以前沒有見過,阿娘也沒有告訴過我!」顧沖之搔了搔腦袋說了一句,那邊聽到的張氏不禁也跟著臉脹成豬肝色,忙趕了過來,就要將他抱走。
「阿娘,我不走,我就要跟十一姐在一起,十一姐能跟我說好多故事,我喜歡聽她講故事!」顧沖之執拗道。
「你是男孩子,是我顧家的嫡孫,哪有跟庶女待在一起的道理,快別鬧了,跟娘回去!」
張氏逮著機會不放,硬是要將顧沖之給抱走,原本這聲音說得極小,也只是說給顧沖之聽的,不料,一個聲音傳來道:「顧大夫人,我見這孩子分明是自己喜歡跟顧十一娘呆在一起,你卻非要將他給拉走,雖說世家大族嫡庶有別,可我怎麼見你這做夫人的還不如一個庶女有雅量呢?這一路上大家都看到了,十一娘待這位小郎君可是極好,莫非夫人心中不快,就是見不得自己兒子與十一娘走得親近!」
張氏見說話的正是王五郎,臉色禁不住就是一白,這王五郎灑脫不羈慣了,說話從來不會拐彎抹角也沒個顧忌,上次宴會之上顧二郎主因王五郎的一言而名譽盡失,沒想到轉眼,這話就落到了她的身上,雖說她只是一個婦人,可得了這樣的評語,以後怕是與健康那些夫人們結交時,也難免會受到輕視。
張氏尷尬的笑了一笑,只得放開顧沖之,又訕訕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這邊世家郎君們已經開始煮酒交談起來,一個個長翩飄飄,木屐噠噠,好不瀟灑熱鬧。
顧七娘的目光卻是穿過這些世家郎君直直的望向了一顆丹桂樹下倚樹而坐,閉目養神的白衣身影,他似乎並不喜歡與郎君們一起群居而談,而喜歡獨處一處,身邊也僅有一婢作陪。
那婢女顯然也是個懂他的,並不打擾他,只是輕輕的給他披上了一件袍子,靜坐在一旁,偶爾看一下四周的風景。
顧七娘忙從車廂之中拿了一些酒出來,送到各郎君的塌几上,十分端莊恭敬的行禮,先是吟了一段:「劉伯倫曾說: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為一朝,萬朝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暮天席地,縱意所如。止則操卮執觚,動則挈(木盍ke)提壺,唯酒是務,焉知其餘?」
然後說道:「諸位郎君路上辛苦,這是阿瑾從家中帶來的一些酒,諸位郎君若是不棄,不妨嘗嘗我顧家的綠蟻酒如何?」
「劉伯倫的酒德頌?你便是顧家三房的嫡女顧思瑾?」王五郎率先問了一句。
顧七娘頓時滿臉羞澀,又趕緊端正身體欠身行了一禮,答:「正是七娘阿瑾!」
「想不到顧家還藏了一位才女,顧七娘有心了!」王五郎含笑說了一句,又對在坐的世家郎君說道,「或秋藏冬發,或春醞夏成,這綠蟻酒可是極難得其真味!不妨大家都來嘗嘗!」
於是,一小壇酒分發下去,很快便點滴不剩,而這時的顧七娘又抱了另一隻小罈子走到了那丹桂樹下桓澈的面前,將那一小壇酒小心翼翼的放在那塌几上,對他身邊的婢女說道:「你家郎君可是夜間畏寒,這酒是我適才溫好的,可給你家郎君嘗嘗。」
誰知那婢女竟是看都沒看,便答道:「這位女郎有心了,我家郎君從來不吃別人給的東西的,還請女郎收回吧!」
顧七娘的臉色便是一白,頗為窘迫的喃喃道:「不吃別人給的東西?」
這時,桓澈也睜開了眼睛,而另一邊亦有郎君的嘻笑聲傳來:「原來這位顧七娘已是心有所屬,桓郎君的待遇與我們可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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