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衛玠當初被守夜的婢子嚇過多少回吧,反正等衛玠能表達清楚自己的意願之後,他就在自己的小院裡堅決禁止了「婢子守夜」的這個封建陋習。
如今搬到北邙換了新環境,婢子們因為王氏的死命令,這才又重新守起了夜。不過,她們也是知道衛玠容易夜驚的毛病的。所以輪班的婢子並不會真的和衛玠待在一個屋子裡,只是守在外廳,內室和外廳僅一屏之隔,衛玠這邊稍有響動,那邊訓練有素、和衣而眠的婢子便會立時驚醒,趕過來查看。
也因此,裝睡的衛玠,最終還是和拓跋六修臉對著臉的側躺在了一起。由拓跋六修負責說話,衛玠只能與他眼神交流,輔以偶爾為之的、很低的聲音。
他們談話的主題自然是衛玠生病之前的種種遭遇,衛玠急需梳理一下龐大的信息量。
倒著往回細數:
一,奇怪的公主舅母,態度之謎已解決√,不善表達什麼的真的坑死人。
二,奇怪的胡人奴隸,到底能不能化敵為友?
拓跋六修把他大腦里對石勒的全部印象都調了出來,結合所知的各種歷史名人對石勒的評價,思慮許久後道:(引自《明太祖寶訓》)
歷史上的石勒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他年少時飽受西晉末期的戰亂之苦,青年時以奴隸之身跟著的主人投奔了叛軍,這才有了之後因緣際會的逆襲之路。而在石勒建立後趙之後,雖然他自己不認識字,沒什麼文化,但他卻大力推行了全國的小學教育。
「……」衛玠第一千零一次的在心裡感慨,早知道要穿越,當年報大學的時候就應該投奔古漢語或者歷史系啊>
拓跋六修默默補了一刀:
任何制度的改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隋唐的科舉自然也有前例可循。
衛玠:石勒才是穿的吧?這掛開的有點大啊!
西晉時,黃瓜還叫胡瓜,是飯桌上不可缺少的一道菜餚。石勒是少數民族,大概是曾經被各種歧視的稱為胡人,這話聽的太多了,所以他在上位後就下令全國說話寫文時一律不許出現「胡」字。在一次宴會上,「金樽甘露,玉盤黃瓜」就這樣應運而生。胡床、胡服等也都漸漸在那之後有了新名字,並在隋唐流行了起來。
拓跋六修悉數了石勒的優點,
拓跋六修其實在齊雲塔里的時候,就已經在盤算著這個時代哪些人才可以為衛玠所用了。如今要是能攻略下石勒,自然是如虎添翼。
華夏很早就已經從奴隸社會過度到了封建社會,但華夏周邊的少數民族「鄰居」們,卻還保持著最原始的遊牧奴隸制。
受到民族融合的衝擊,魏晉流行起了更方便的胡床和胡服,但與此同時在制度上的觀念,也不知怎麼的就開始了往回退,欣然接受了胡人大多都是奴隸的設定。在他們眼中,有著賣身契的良家子僕從才是人,奴隸並不算人。
高貴程度依次而下:世族、庶族、漢人僕從、胡人奴隸。
正是世家這種不把奴隸當人看的態度,加劇了民族矛盾,這才最終導致了五胡亂華,被迫南渡的世家自食了惡果。
有些世家一直不能明白,同樣是奴役,為什麼少數民族奴役沒事,偏偏他們奴役就出了事。
理由有很多,拓跋六修只大略給衛玠講了最重要的兩個:
一,造反的大多都是胡人里的貴族。你可以不把胡人中的奴隸當人,但你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不能連胡人中的貴族都不尊重,這些貴族可是手握重兵、性情彪悍的。但很多世家子弟根本分不清二者的區別,覺得所有的胡人都是奴隸。
在這點上,身為拓跋鮮卑首領長子的拓跋六修深有感觸。西晉末期,他曾多次率眾馳援西晉的官員,劉琨、王浚等等等,但這些大官卻總是鼻孔朝天,仿佛自己有多高貴。
說起來,王浚還是王濟的堂庶弟來著,出身太原王氏,卻比王濟還要討厭百倍,最後被石勒幹掉了。
拓跋六修默默在心裡不太厚道的道了一句,乾的漂亮。
二,世代為奴的生活,讓胡人奴隸在部落時習以為常,但是當他們被販賣到洛陽,見識到了世家圈的僕從是怎麼生活的之後,他們終於明白了他們之前的那種生活狀態是不對的,他們開始有了嚮往自由的思想和不甘。
這些胡人的想法沒什麼不對,是人就會渴望進步。在魏晉這樣的社會中出現奴隸,本身就是一種文明的倒退。
石勒就屬於第二種情況。
但石勒最難得的地方在於,即便如此了,在五胡亂華的時候,他也沒有特別作踐漢人,甚至很喜歡任用有才的漢人官員。他身邊最信重的軍師,十六國中的一流謀士張賓就是個漢人。
&果能夠收服石勒,說不定還能買一送一的在未來得到張賓。」衛玠一下子沒忍住,high了起來。
如今的石勒還是個沒有覺醒自由之魂的少年奴隸,也就是說他還沒有對西晉、對世家絕望,還有什麼會比這更好的事情呢?
衛玠覺得他上輩子的糟糕運氣,大概就是為了積攢到這輩子用。
不過,運氣並沒有也被用在今晚。外邊守夜的婢子聽到了剛剛衛玠的聲音,沒一會兒就起了身進屋來查看了。
衛玠閉眼,苦苦假裝了好一會兒,這才終於讓婢子放下心,又重新回了外屋。
衛玠再睜開眼時,便感覺到了眼球的一陣酸澀,他這次是真的困了,天知道他才睡了兩天兩夜。
拓跋六修接著剛剛的話題道。
那天衛府門口發生的事情,要不是衛玠心軟,也許石勒就又會重新走上老路。說實話,任誰在好心救了人卻不僅不被感激還被責罵之後,都很難不黑化。幸好,衛玠送藥及時,制止了一場可以預見的局勢惡化。
這也是拓跋六修最喜歡衛玠的地方,他在有智商的善良著,既不會給別人和自己造成困擾,又能幫助到需要幫助的人。
&實我很自私的……」衛玠覺得他必須站出來為自己澄清一下了,「我幫石勒,只是因為他救了七娘。」
拓跋六修詫異反問:
很多人在被幫了之後都不會感恩的,甚至還會覺得理所當然。
衛玠的臉開始變得紅撲撲的,不一會兒就蔓延到了如玉的脖頸,像極了最上等的桃紅碧璽。衛玠總覺得他再這麼被拓跋六修夸下去會膨脹死。
拓跋六修卻覺得他只是在實話實話。
如今的石勒還叫石勹背,也就是匐勒,因為他還沒有遇到那個給了他石勒之名的人。拓跋六修覺得這就是個很好的能搞好和石勒關係的切入點,
衛玠的睡意隨著之前那次的閉眼而一陣陣的湧來,他一邊和意志掙扎著,一邊問拓跋六修——你什麼時候看的《大話西遊》?!
拓跋六修無奈極了,抬起手假裝敲了一下衛玠的頭,但最後還是滿足了衛玠的好奇,
拓跋六修與衛玠初見時,衛玠因為說了個拓跋六修不懂的電影梗而笑了起來,那時的茫然感讓拓跋六修一直記憶猶新。
他想衛玠所有的笑都只是因為他!
……這話好、好羞恥>
咳。
拓跋六修一邊紅著臉,一邊努力把話題扭轉回了石勒身上:他就要噬主。
衛玠的頭一頓一頓的,像是在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注意,也像是經受不住周公的誘惑,正在做最後的負隅頑抗。
也不知道是拓跋六修的話已近尾聲,還是因為衛玠喝的藥里有助眠的效果,雖然衛玠很想和拓跋六修再說一會兒話,但是……
周公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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