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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清沒想到林飛的腦迴路是這樣的,愣了下,如實說:「我就是在誇獎你。」
林飛眉開眼笑。
「有了蘇律師的肯定,很多事情就不叫事了。」走過來說:「晚上有時間嗎?請蘇律師一起吃飯。」
「為什麼要請我吃飯?」
林飛笑著說:「吃飯還需要理由嗎?」瞬間作蹙眉狀:「如果非要一個理由不可的話,就當是回饋蘇律師先前的一飯之恩,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餃子。」
蘇婉清被他逗笑了。
「一頓餃子有什麼好吃的?」餐廳的水餃她不是沒吃過,味道平平。又補了一句:「晚上我要去醫院看一個朋友,還真的沒有時間。」
林飛乾脆說:「那就明天吧。」
蘇婉清再沒了推拒的理由,只得應承下來:「好吧。」
那感覺就像借書一樣,來來回回,永遠止境。
銷售部的事情一處理完,蘇婉清直接回事務所了。
蔣承宇正好從辦公室里出來,迎頭碰上她問:「匆匆忙忙的幹什麼?」
蘇婉清說:「回來拿點兒東西,趕著去醫院。」
蔣承宇抬起手來作勢試探她的額頭。
被蘇婉清一下子閃開,瞪了他一眼說:「你才發燒呢。」
蔣承宇拎起一側嘴角:「不是你病了,去醫院幹什麼?」
蘇婉清說:「是宋阿姨病了,我去看看她。」
蔣承宇一聽:「原來霽風媽媽病了,那我跟你一塊去醫院看看。」
蘇婉清拿上文件和蔣承宇一起從事務所出來。
宋曉雪剛打完針,看到兩人進來,笑著說:「你們那麼忙,怎麼過來了?」
蘇婉清把水果放到桌子上說:「聽霽風說你病了,我和承宇過來看看你。」
蔣承宇問她:「阿姨,有沒有好點兒了?」
宋曉雪說:「心臟出了點兒問題,聽醫院說沒什麼大礙。還讓你們跑這一趟。」
馬上叫兩人坐下。
聊了沒兩句,夏明月從外面進來。
其實為了宋曉雪的病情考慮,她是不該來的。轉而一想,又覺得逃避不是辦法。韓霽風馬上出發了,醫院這邊都要由她來照顧。和宋曉雪的關係早晚都要緩和,既然這樣,就不如早點兒過來了。
夏明月過來的時候刻意給她帶了晚餐,聽韓霽風說宋曉雪的嘴很挑,醫院的東西吃不習慣。
一進來,就遭遇宋曉雪的冷臉:「你來做什麼?」
守著外人面多少有些尷尬。
夏明月把東西放到茶几上說:「霽風讓我過來給你送點兒吃的。」
宋曉雪不領情,當即說:「拿回去吧,你送的東西我是不會吃的。」
夏明月淡笑不語,轉身跟蘇婉清和蔣承宇打過招呼,接著對宋曉雪說:「東西放這裡了,什麼時候餓了讓護理給你熱熱情,我就先回去了。」
夏明月從病房裡出來。
等電梯的時候,蔣承宇也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出事之後第一次碰面,容顏未改,還是之前的樣子。波浪捲髮慵懶的披在肩頭,明眸皓齒,看人的時候一雙眼充滿智慧。每次看到都像一個發光體,耀眼不止。
蔣承宇下意識眯緊雙眼,看她看得格外清。
夏明月老遠問他:「要回去了麼?」
「嗯。」蔣承宇走近說:「人生病的時候心情會格外浮躁,阿姨她絕不是衝著你的。」
夏明月苦笑說:「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宋曉雪從來沒對她友善過,什麼時候見面都是惡語相向。她盯著紅色數字感嘆:「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八字不合。」
蔣承宇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宋曉雪一直反對韓霽風和夏明月在一起,他早就聽說過了。就在兩人結婚之前,宋曉雪還曾給他打電話讓他勸一勸韓霽風。他應承下來,可是一直沒有真的對韓霽風說。那不是個輕率魯莽的人,蔣承宇相信韓霽風做每一件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沒人能夠阻撓。
進了電梯,才說:「只要霽風肯對你好,阿姨暫時不接受也不要緊,慢慢的,她發現你和霽風的感情是真的,總會為了自己的兒子改變自己的態度。」
其實夏明月也是這麼想的,看似這是唯一的希望。
出了醫院,蔣承宇忽然變得戀戀不捨起來,或許是天際的夕陽醉人,使人生出異樣情愫。就像學生時代,每次夜幕降臨,抱著書本從校園長長的林蔭路上走過,再聽著彼時的校園廣播,極易生出悵然的感覺。便覺得如果有一個人陪著或許就會好很多。
若有所思的問她:「要急著回家嗎?」
其實有些漫無目的,韓霽風為了開庭的事在公司里加班。
夏明月懶洋洋的說:「打算回去的路上逛個超市。」
蔣承宇斗膽提議:「不然我去給你當免費勞動力吧,看你的手臂纏著紗布,拿東西不方便吧。」
夏明月「哦」了聲說:「不小心燙了一下。」又說:「提東西沒問題,占用你時間多不好。」
蔣承宇將眉毛一揚:「有什麼不好的,幫我打發無聊時間,我還得謝謝你。你不懂我們這些閒人的苦楚,有的時候時間對於我們這些無所事事的光棍就像毒藥一樣可怕。」
夏明月覺得好笑:「你若成了閒人,那我們這些公司里坐班的豈不是更閒得發霉了。」
早聽韓霽風說他經濟案件帶得如火如荼,時而國內國外的飛來飛去。
拒絕無果,夏明月不好再說其他。只道:「那就麻煩你了。」
主要是為接下來的幾天採購食材,夏明月想親自為宋曉雪做好吃的東西送去醫院,而且家裡的冰箱也需要填滿。
一進超市就直奔特定區域。
蔣承宇長這麼大幾乎就沒太關注過這些,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
順手撈過一輛車子,一邊推一邊問她:「你想買什麼東西呢?說出來我幫你挑。」
夏明月想了下:「蔬菜和肉都要買一些。」
蔣承宇閒散地推著車子,一雙眼睛來回的穿梭,那樣子竟像說不出的好奇
夏明月看出端倪,問他:「你平時自己從來不做飯吧?」
蔣承宇坦白說:「要是讓我做飯,估計廚房都能燒沒了。」
所以,家裡所有豪華的廚房設備只是擺設,用他的話講,增添點兒煙火氣。
夏明月感嘆:「名副其實的富家子。」
不用說也知道打小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苦頭都沒吃過。
蔣承宇哼哼:「你可說錯了,我打小家教就嚴的不得了,我媽還好,平時肯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我是她親兒子。我爸不行,他是部隊裡下來的,多少年了,骨子裡的老傳統就是改不了。哪一次我犯了錯誤,他真敢用鞭子抽我。偏我小的時候又特別調皮,沒少挨他的鞭子。你說哪個長在紅旗下的花骨朵受過這樣的摧殘。所以,可別說我是富家子。真正的富家子什麼樣啊?肯定個個嬌生慣養的。我壓根沒償過那樣的甜頭。其實我很早就去外面讀書了,唯一沒有練就出來的就是廚藝,沒有天賦不說,一個人也習慣了湊和。」
蔣承宇律師當久了,就是天生的嘴片子。
夏明月想像不到那種生活,她從小到大都想離得親人近一點兒,可是,終究是件奢侈的事。聽蔣承宇說起他的成長經歷,就覺得是跟她截然不同的兩種生活。
「其實你的家庭氛圍很濃郁,你父母也很愛你,否則不會那樣。」
蔣承宇不否認:「這倒是,其實別人不說我也能感受到,滿滿的都是愛,就連其他的叔叔伯伯也把我當自己的親兒子看。就是那些老傳統讓我受不了。」
夏明月看了他一眼:「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蔣承宇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才多大啊,就要享福。縱然他們愛我,但我還是喜歡無拘無束的一個人生活。一年難得回兩次家,他們還能對我熱臉相迎,次數再多就不行了。」
夏明月一邊選購,一邊聽他滔滔不絕。
蔣承宇專盯著她,看夏明月選中什麼,他也跑過去摻和。拿多了再被夏明月給放回去,拿到了不好的,她隨口就說:「不要這種,你看葉子都不新鮮了。」
這樣的鎖碎,蔣承宇卻興致勃勃的。以前工作之餘逛超市採購生活用品,哪一次不是瞅准目標,速戰速決,不知道竟有這樣的鬧趣。
水果專區在做派送宣傳活動。
銷售員將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盤子裡等人試吃。
夏明月正打算買點兒水果,叫上蔣承宇過去看看。
拿起一塊償了償,點頭表示滿意:「挺甜的,你償償看。」
蔣承宇用簽子叉了一塊放到嘴裡,緩慢的咀嚼之後表示贊同。
「真的不錯。」
夏明月說:「我拿袋子買點回去。」
回頭看到水果區放著袋子,她便過去拿。
銷售員又向蔣承宇推薦其他。
「今天的葡萄和橙子也很新鮮,買點兒償償吧。」
蔣承宇搖頭:「買太多了吃不完,而且我不太喜歡水果。」
「女人多吃水果有好處,你不喜歡可以給你太太吃。」
「太太……」蔣承宇轉首看過去。
夏明月一身淺灰色修身套裝,妝容明艷,正伸手拿散落的袋子,一隻腳抬起來,身體努力向前,翩然如燕。
剎那間他有一點恍惚,只是怔怔的看著。
他沒想過這一生會陪誰逛超市,以前在家的時候連自己的母親都沒陪伴過。今天和夏明月一起,宛如一對再平凡不過的夫妻,為著細碎的事情而爭論,就仿佛生活中為材米油鹽爭論不休。但爭執的同時又是歡喜的,時不時相視一笑。然後日落時分採購滿滿的東西緩慢的歸家去。
這些原本都是蔣承宇厭倦的生活,然而今天忽然不可遏制的嚮往起來。
出來的時候,夏明月發現蔣承宇有點兒沉默。
不由問;「是不是耽誤你太多時間了?」
蔣承宇當即笑起來:「怎麼會?我正在想接下來還要干點兒什麼打發時間呢。」
他說得自己真跟無所事事一般。
可夏明月分明知道他不是個閒人。
同他開玩笑說:「一個人既然這樣無聊,不如趕緊成家吧。」
「那也得有個合適的人選才行。」
夏明月問:「事務所里沒有條件好的女同事?」
蔣承宇煞有介事的皺眉:「事務所不行,不僅數量有限,質量也直接不行。」
「我看蘇律師跟你就挺般配的。」
「你想哪兒去了,我跟蘇婉清跟哥們兒一樣,一點兒其他想法都沒有。」他若有所思道:「再說,我也不是蘇婉清的菜。」
兩人在超市門口聊了幾句,夏明月就回家去了。
蔣承宇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華麗的燈火灑在身上無盡的落寞。
蔣承宇第一次在異地他鄉有了類似孤獨的感覺。這種感覺在碰到夏明月這個女人之前還從未有過,就以為自己天生適合浪跡天涯。卻原來並非金剛不壞之身。等碰到一個人,心被化成繞指柔,就變得再柔軟不過。
他靠到車身上點著一根煙,良久一動不動。
韓霽風很晚才回來。
夏明月沒有睡,坐在沙發上等他。見人一回來,關掉電視問他:「吃飯了嗎?我今晚做了炒飯,刻意給你留了一碗,你要沒吃我去給你熱熱。」
韓霽風一伸手拉住她:「行了,別忙活了,我不餓。」
他覺得有些頭疼,枕到夏明月的腿上讓她揉一揉。接著問她:「我媽是不是又給你臉色看了?說什麼不中聽的話了吧。」
夏明月說:「沒有,我去的時候正趕上蔣律師和蘇律師在那裡,媽也就沒說什麼。」
韓霽風漫不經心:「蘇婉清在公司的時候問過我,沒想到蔣承宇也去了。」
「從醫院出來後我去逛超市,蔣律師看我是傷員,還刻意過去幫我將東西提到車上去。」
就連韓霽風都說:「他今天怎麼這麼閒。」眼睛睜開,清洌眼眸近在咫尺的盯緊她:「以後這種事情也要由我來做,不要麻煩其他男人。」
夏明月嗔怪的笑起來:「韓霽風,你想什麼呢,怎麼這么小心眼。」
韓霽風將頭輕輕一抬吻上她的唇齒,一隻手臂撐著沙發坐起來,一手捧上她的臉頰,不由加深這個吻。
夏明月被他吻得透不過氣來,雙手抵在他的胸口上。
韓霽風喘息著放開她,下巴埋在她的脖頸中,低沉的,仿佛帶著一絲絲渾然天成的蠱惑嗓音道:「以後不准跟其他男人有工作以外的接觸,想吃飯,想逛街,有自家老公陪著,那些分分鐘的男人想也不要想。」
夏明月沒想到她隨口玩笑的話他還記在心裡,而且明顯耿耿於懷了。
然而,在他魅惑的氣息下她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韓霽風抱著她坐了一會兒,起身說:「我去洗澡。」
當晚他沒有去醫院。
在夏明月看來,或許要離開了,他是有點兒捨不得的,整晚纏著她不放開。
扣緊她的雙手按在頭兩側,燈光下俯身用力的親吻她。直至吻得唇齒發麻,才放開她,輾轉著一路往下。
室內的溫度慢慢升高。
夏明月上等瓷器般的肌膚被汗水打濕了,只覺得燥熱難耐,連喉嚨也是,急劇乾渴之後奇怪的聲音不受控制的溢出來。帶著些許的意亂情迷:「霽風……」
雙手抓上她的脊背。到底想幹什麼呢?她又實在說不出。
「嗯?」韓霽風聲音低低的,懶懶的:「寶貝,你叫我做什麼?」
他還從沒喚過她寶貝。
夏明月臉色潮紅,氤氳著一層水汽。睜開眼睛,韓霽風沉湛的長眸就在燈下凝視著她,那漆黑的瞳仁里有一絲得意的笑。
不過求他給個了斷,而他明知故問的樣子,邪魅入骨,夏明月操起鋒利的指甲在他的背上狠狠的抓了下。
就見韓霽風俊眉微蹙。
俯下身來,在她耳畔低低說:「你自找的。」
突如其來的飽脹感,夏明月忍不住輕「啊」出聲,接著酥麻如同電流漫布滿身。
韓霽風俊美如斯的臉孔再度搖曳不止。
她盯著他,就像望著滿天的繁星,那樣明亮,看得人滿心歡喜。
夏明月起床的時候,韓霽風正在整理行李。
她走過去:「用不用幫忙?」
「不用。」韓霽風看了她一眼說:「早飯做好了,去洗漱吃早餐吧。」
夏明月真羨慕,無論多辛苦,他可以永遠神采奕奕。
她就不行,打了一個哈欠說:「好。」然後洗漱換衣服,準備上班。
韓霽風今天不去公司,上午他要去醫院陪宋曉雪做檢查。然後下午就要去機場了。
「用不用我送你去機場?」夏明月出門前問他。
韓霽風淡淡說:「不用,我打車過去。」
夏明月本來換好鞋子準備離開了,又忽然折回來,踮腳在他唇上烙下一吻。
「韓律師,祝你馬到成功。否則我們兩個就要背負兩千萬的債務了。」
韓霽風似笑非笑:「夏總監,我發現你有當流氓的潛質。」
夏明月裝傻:「你是說剛剛的那個吻嗎?」
韓霽風挑眉:「你說呢?」
夏明月笑起來:「那怎麼能算流氓行徑,我只是在行使我的合法權利。」
「原來是權利。」韓霽風若有所思,不等夏明月反應,驟然將人攬到懷裡,劈頭蓋臉的吻下來,惹得夏明月哇哇大叫,拼命的推開他。
不由抱怨:「你把我的妝都弄花了,口紅也被你吃掉了。」
「行使權利還犯法麼?」
夏明月罵他:「流氓。」
宋曉雪的氣色好了一點兒,聽說韓霽風要去d城開庭。對韓霽風說:「你放心的去吧,不用惦記我,我覺得比之前輕快了許多。」
韓霽風拉過椅子坐到床前。
「我去不上兩天也就回來了,這幾天明月會來照顧你。媽,你別刁難她。」
宋曉雪一聽到遊說的話,頓時變了臉色:「如果你不想我早死的話,就叫她乾脆別來。我這病還不是因為她才得的,裝什麼大尾巴狼。」
韓霽風抿動唇角,只問她:「那你是打算連我這個兒子也不要了吧?」
宋曉雪看著他,她當然不會不要自己的兒子。
韓霽風緩緩說:「媽,你了解我的脾氣,夏明月這個女人是我老婆,我認定的女人。你拆不散,也趕不走。如果你執意不接受她,只會把我也一併推遠。你不會因為不接受一個女人,連兒子都不要了吧?」
宋曉雪氣的不得了:「韓霽風,我說你真的是鬼迷心竅了吧?你現在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威脅我。那你既然知道媽執意不肯接受她,為什麼不怕把媽推遠了,而選擇離開她呢?」
韓霽風告訴她:「媽,這件事情只能由你來做出讓步。你讓步和我讓步會有截然不同的後果。我選擇明月不會導致任何人的不幸。可是,如果只是單純因為你不喜歡夏明月,我就要因此拋棄她的話,會導致我們兩個人的不幸。」韓霽風也不想太過刺激她,就說:「媽,我們不要再做無謂的爭辯了,這幾天沒事的時候你不防冷靜的思考一下。」
宋曉雪覺得委屈,背過臉去不再說話。
都說兒大不由娘,這話一點兒都不假。
韓霽風給她削了一個蘋果,宋曉雪也不肯吃。
最後他站起身來:「你既然這麼不待見,那我走了。這兩天你要按時吃藥,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
韓霽風到機場的時候給夏明月打電話。說到底還是不放心她與宋曉雪。
夏明月不想他太擔心,就說:「你放心去吧,她說什麼做什麼我不會跟她計較,不會有什麼事的。」
韓霽風說:「老婆,辛苦你了。」
夏明月握著聽筒,心裡沒由來的一陣暖。
笑著說:「一點兒都不辛苦。」
韓霽風離開了。
付謠早在那裡做好了接待準備,她做事一向得利,又很有心。
接到韓霽風的電話後,直接開車去機場接他。然後將人送去酒店,當晚兩人一起在酒店的餐廳里吃的飯。
夏明月一下班先回家裡做好飯,然後裝到保溫桶里給宋曉雪送去。
住院部前停好車子,隱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夏明月隔著擋風玻璃辨認,確定是張潔沒錯。
她提著保溫桶下來,不等上前跟她打招呼。就見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快速朝她走了過去。
那女人喚了一聲:「張潔。」
張潔下意識轉身。
不想那女人抬手打到她的臉上。
「你打算不要臉到什麼時候?」
張潔顯然被打懵了,捂著臉頰怔愣的看了那人兩秒鐘。
轉身就要走。
被女人一伸手抓住胳膊。
「我問你話呢,你沒聽到嗎?」
「程如意,你放開。」張潔甩開她的手。「我沒義務回答你。」
程如意直接罵她:「不要臉。」
隔著兩個車位的距離,夏明月將一切都看去了。不等人發現她,快步的離開停車場。
來到病房的時候護理不在,她去外面給宋曉雪買吃的了。
夏明月進來說:「我給你做了點吃的,你趁熱吃了吧。」
她把保溫桶放到桌子上。
宋曉雪本來坐在床邊,咫尺間的距離。忽然一伸手,將保溫桶打翻在地。
清粥灑了出來,濺到夏明月的小腿上,還有滾燙的溫度。
夏明月吃了一驚:「你……」
宋曉雪冷聲說:「別假惺惺的,就算餓死了,我也不會吃你做的東西。」
她的厭惡情緒似已達到極致,先前韓霽風讓她冷靜思考。她也是真的思考過了,結果卻是,這個魅惑人心的女人,不僅蠱惑了她的兒子,還徹底將人從她的身邊搶走了。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即便是死,她也不可能接受她。
夏明月沒想到宋曉雪這樣不可理喻,心裡想著,算了,沒必要跟她計較。
她拾起地上的保溫桶就要離開。
不想,宋曉雪背後啐了她一聲:「狐狸精,有其母必有其女。」
夏明月回過頭來:「你罵誰狐狸精呢?」
宋曉雪直視她:「我罵你呢,又怎麼樣?夏明月,別以為現在自持是夏家的千金,就以為自己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你和你媽是什麼樣的人,我早就已經聽說了,低賤的東西,專門破壞別人家庭的狐媚子,喪門星。現在看來,你媽早死那是報應。你若執意下去,也不見得會有什麼好結果。趁沒走上你媽那條老路,趕緊從我們韓家滾出去。」
夏明月冷冷的凝視她,不由得反問:「你說我和我媽是喪門星麼?」她便真的笑起來:「你又何償不是,韓家有你在的時候又怎樣?也沒見興旺發達到哪裡去,不也是早早落破了,連韓老爺子都去了,你除了喪門,還克夫,有什麼臉面指責別人。說到底,你才是掃把星,韓家落破如斯,你還有什麼臉面活著。」
宋曉雪被她氣得血液倒流,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忍不住的上來撕打她。
夏明月下意識的一抬手,將人甩了出去。
宋曉雪站立不穩,整個人跌到了地上。
夏明月想要伸手拉起她。
宋曉雪拔開她的手,喘著粗氣說:「不要你管,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夏明月索性不再理會她,自己也氣的不得了。乾脆拿上東西離開。
她離開的步伐很快,走著走著,忍不住的跑起來。宋曉雪咒罵的聲音一直迴蕩在耳畔,這些話吳雪也不止一次的對她說。她們母女似乎永遠被人唾棄,千篇一律的說她們是下賤胚子。
夏明月只是想不明白,到底什麼樣才算得上高貴呢?
有良好的家勢,富足的生活,華麗的衣服,就叫高貴了麼?
而其他的人再怎麼努力,仍舊扎身在塵埃里,一輩子抬不起頭,被人看不起。無論多麼努力……
夏明月微微的頜首,再將眼睛睜大,鼻骨仍舊酸得厲害。她緊緊吸著鼻子,卻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從小到大她就努力,努力比別人做得更好,更優秀。可是,即便如此,世界沒有因為她的努力做絲毫的改變。仿佛那扇溫暖的大門永遠不會為她而敞開,她所有的不幸與卑微從一出生就永遠註定了。
宋曉雪說得沒錯,她沒有飛上枝頭當鳳凰,和那些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比起來是不同的。她們不用做任何的努力,就可以自然而然的擁有一切。但是她不行,她要靠心機和奮鬥得來,還好小心翼翼的維繫,否則就會一無所有。
夏明月在車上坐了很久,直到天徹底黑了下來。她看著遠處的燈火一點一點的亮起來,全身的倦意也跟著涌了上來。
於是,開車回家去。
連衣服也沒有換,直接爬到床上睡了。
臨近午夜的時候,電話響起來。
夏明月迷迷糊糊的接起來,看護在電話里慌張的說:「夏小姐,宋阿姨去世了……」
夏明月握著電話僵在那裡,有那麼一個瞬間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所以大腦混沌不清的。
看護再一次提醒她:「夏小姐,夏小姐……你在嗎……宋阿姨去世了,你快來看看吧……」
夏明月心裡「咯噔」一聲,頭腦驟然清析起來,所有莫名的感觸一時間齊聚心頭,那滋味還不如深陷夢魘來得好受。
一向是冷靜慣了的,這會兒握著電話的那隻手卻在微微打顫,掌心裡全是汗,整隻手忽然軟綿得用不上力氣,最後指掌一松,電話隨之落到了地上。
她顧不得撿,抓起車鑰匙直接去醫院。
看護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嚇得直掉眼淚。看到夏明月進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夏小姐,你可算來了。」
韓霽風的電話打不通,他開庭前一晚有關機的習慣,在查資料或者養精蓄銳。
夏明月一個激靈,順著那手往上看。怔忡的想,這是看護。
問她:「我媽她怎麼會死?」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開玩笑呢吧?宋曉雪看不上她,今晚又在她這裡受了氣,發泄不出,就想了這麼一個法子整她。實則是想將人引過來,然後肆無忌憚的羞辱她……
然而床上的屍體打碎了她所有的臆想。
宋曉雪用最殘酷的方式給了她致命的一擊。讓她永遠深陷在愧疚與罪惡的泥潭裡,即便是死,亦休想超生。
就因為她做了反抗,她便用如此絕決的方式。夏明月都要忍不住想,上輩子她到底欠了這個女人什麼呢?
她這樣一死,將她所有的幸福也要一併帶走了。她企及了這樣久,這樣久,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暖意,不過就是伸了一個懶腰的空,陽光灑去,眨眼烏雲密布,從今往後她可能就要一無所有。
夏明月的全身冷透了。
她呆滯的站在宋曉雪的床前看了很久很久。
程如意提醒她:「病人真的去世了……」
夏明月仍舊站著不動。
她知道宋曉雪死了,她什麼都知道。也知道自己即將失去一切。
所有與她交鋒的人都是如斯狠戾,哪怕用生命,也要拖她一起下地獄。她不過就是想要好好的活著,溫暖的過活,可是,結果往往就這樣,不經意間就能變得慘烈異常。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亦或者她真的是個掃把星,所有跟她有瓜葛的人全部沒有好下場。命運用所有人的不幸來鑄就屬於她的更大的不幸。
夏明月出手推她:「你醒來啊。」
宋曉雪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夏明月忽然變得撕心裂肺起來:「你起來啊,起來啊……」
醫生和護士將她拉出去,按在走廊的椅子上勸她冷靜。
夏明月劇烈的喘息著,手掌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料,她只是疼,心臟疼的特別厲害。她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那麼的捨不得,卻還是要失去了。
痛到極致,人前忍不住的淚如雨下。
哭了不知多久,嗓音已經哭啞了,再發不出聲音,低低說:「我想靜一靜……」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夏明月終於冷靜下來。
她站在冷風裡,全身已經麻木了。所以,到底哪裡疼,通通不再覺得。
想給韓霽風打電話,忽然想起電話落在家裡了。就向醫生借來電話給他打過去。
時間還早,但是韓霽風已經起來了。電話響了兩聲被接起,他磁性的嗓音響起來:「喂,你好。」
夏明月清了清嗓子,還是有一絲絲的沙啞。她說;「霽風……」聲音斷裂,她咬著唇齒,抑制發自肺腑的低泣,努力的抬頭看天。那邊已經聽出她的聲音,韓霽風追問性的喚她:「明月……你怎麼了?明月?」
夏明月吸緊鼻子,只問他:「怎麼起這麼早?」
韓霽風說:「早上還有一點兒東西要整理,昨晚睡覺時突然想到的點,對案件有利。」接著問她:「這是誰的電話?」
夏明月說:「我在醫院,電話落家裡了,忽然特別想你,就向醫生借了電話。」
韓霽風問她:「怎麼了?是不是我媽她刁難你了?」他心疼的說:「如果實在沒辦法處,不要再去醫院了,有看護照顧她不緊。」
「霽風,不是……她沒有欺負我……」冷風吹在她的臉上,生硬的劃出口子,連聲音都變得瑟縮起來:「我只是突然有點兒想你……霽風,你愛不愛我?」
「傻丫頭。」韓霽風說:「我當然愛你。」
夏明月「嗯」了聲:「我也愛你。」
又囑咐他一定要吃早餐,然後掛了電話。
全身的力氣一下子用完了,夏明月蹲在地上站不起身,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就仿佛用一生的力氣跟這個男人做了一個決別式,她知道,等他再回來,他們或許就要徹底變成這世上最熟悉不過的陌生人。
但,不管怎麼說,她都要謝謝韓霽風給她的溫情,謝謝他能陪伴她走到這裡。
對於一個匱乏的人,擁有這麼多,已經很滿足了。
悲傷過後,夏明月打起精神安排好一切。只等韓霽風開完庭,將宋曉雪死亡的消息告訴他。那之後的事就跟她沒有關係了。
夏明月甚至將自己的東西都整理好了,衣服,鞋子,化妝品……通通裝到箱子裡。
在韓霽風將她驅逐以前,先搬到夏家去。
而她卻沒有離開,在韓霽風回來之前她都不會離開。夏明月異常貪戀他給的溫情,仿佛呆在這棟房子裡,她就能感覺得到。連帶他的味道和氣息,她都能感覺得到。就像身在他的懷抱里,她感覺格外踏實。前所未有的歸屬感,美好到死都不想失去。
可是,得失往往不由自己說了算。
命運有雙翻雲覆雨手,給你的時候毫不吝嗇,收回來的時候,同樣義無反顧。
夏明月躺在床上,將手機關掉,盯著鐘錶一分一秒的過。
張潔從上班就打不起精神。
林飛叫她的時候,竟然也沒有聽到。直到他走過來,曲指輕叩她的桌面。
「張秘書,想什麼呢?叫你也不答話。」
張潔吃了一驚,回過神來:「對不起,林總,我沒有聽到。」
林飛告訴她:「把今天要簽的文件拿進來,還有,把晚上的應酬也推掉。」
張潔連忙說:「我知道了。」
終於手忙腳亂的完成任務,無論如何不能像平時那樣得心應手。
沒做多少事,還是覺得全身睏乏。
其實昨晚沒有睡好,翻來覆去想了很多事情。
程如意終於不再對她手下留情了,只是沒想到,面對那個女人,她竟像個過街老鼠一樣。
張潔想了想,就給梁義之發簡訊。
「以後不要再聯繫了。」
梁義之很快將電話打了過來。
張潔猶豫好一會兒,按了接通鍵。
梁義之張口就問:「你發什麼瘋呢?」
張潔嘴硬:「沒發什麼瘋,就是不想跟你再聯繫了。」
「這還不叫發瘋?」梁義之急得要命:「不是,張潔,我到底怎麼招惹你了?好好的,說不理人就不理人。」
張潔只是累了,畢竟被人扇巴掌的滋味並不好受。
她斬釘截鐵的說:「你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說著掛斷了電話。
梁義之持續性的打來,張潔只得關機。
有時候逃避不是最好的辦法,可是,沒有辦法的時候也只好逃避。
張潔傻坐了一會兒,心煩意亂,不由得讓自己忙起來。
中午的時候去餐廳吃了兩大份米飯,撐得自己想死,卻還是想,怎麼就沒把自己撐死呢?
十點四十,庭審結束。
韓霽風不負重望,這樣一個無望的官司還是被他給打贏了。
這天付謠剛好沒事,就跑去庭審現場旁聽。那之後對韓霽風的崇拜更如滔滔江水。贊他簡直鐵齒鋼牙,無論對方提出怎麼樣的論點,都能被他辛辣的一舉擊破。
最後公方認定被告為了逃避債務,故意轉移財產無效。限期對原告進行變賣賠償。
付謠去過那家公司,剩餘資產加上轉移的那一部門如果全部變賣的話,兩千萬該是不成問題。這樣一來,欠國森的債務基本就能還清了。
她欣然的打電話回去報喜,當然是給夏明月。可是接通之後,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身後韓霽風已經走了出來,喚她:「付謠。」
付謠轉過身來,默默地看著他,最後說:「學長,明月有話跟你說……」
韓霽風回到家的時候,夏明月已經離開了。家裡一絲她的痕跡都沒有留下,這一次真是走得無比徹底。
吳雪看夏明月拖著行李箱回來,一臉諷刺:「怎麼?這麼快就被韓家掃地出門了嗎?之前不是還一臉囂張,等著看別人遭報應。你這樣又算什麼?」
夏明月筋疲力盡,懶得跟她吵。繞過她就要上樓。
吳雪好心情的擋住她的去路。
「先別走啊,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不是風光無限,好好的,不在韓家過日子,回來做什麼啊?你那麼憎惡宋曉雪,現在好了,她死了,你該高興的跟韓霽風一起生活才是啊。這不是你一直企盼的。」
這樣刺心的話,正扎在夏明月最柔軟的地方。
她抬眸看向吳雪:「我這樣,不也是你一直企盼的。」
吳雪哼笑:「我企盼的何止是這些,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永遠消失,像你那個媽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漸漸的,她的神色變得悽厲起來,指控她說:「夏明月,你一定會有最悲慘的下場,天生命不好的人,再怎麼掙扎都是白費力氣。我勸你乖乖的等死好了。」
夏明月咬緊牙關:「我什麼時候會死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那個瘋女兒一輩子都好不了了,這一生只能在精神病院度過。」
說完,硬是推開吳雪走了過去。
吳雪懊惱不已,冷冷的警告她:「夏明月,你會後悔的。」
夏明月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到現在她還有什麼好後悔的呢?現在的她失去了一切,所以無所畏懼。區區一個吳雪又算得了什麼。
她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光腳不怕穿鞋的,以後她可以全心投身在報復的爭戰里。
可是,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麼趣味呢?
夏明月明知這一切都不是她能選擇的。
韓霽風回大宅的時候,宋曉雪被放在她自己房間的床上。
被子都是嶄新的,她舒服的躺在那裡等著他。
夏明月離開的時候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後續安葬宋曉雪的事宜。一切只等韓霽風回來,見宋曉雪最後一面。
韓霽風推門進來,時間靜止了,傷心的一幕被回放,之前是他的父親,現在是他的母親……到現在韓家徹底剩他一人了,短短一年的時間不到,他就失去了所有親人。
韓霽風走到床邊跪下,看深秋時節的暖陽靜靜打在宋曉雪的臉上,依稀還有紅潤的光澤。他抬起手來輕觸她的臉頰,可是冰冷入骨,一點兒溫度都沒有了。
他喉結動了動,輕喚她:「媽……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她仍舊只是躺在那裡。
韓霽風想起小時候,有一次他調皮不肯聽話,將她惹生氣了,便躺到床上生悶氣。他雖然小小年紀,可是反應過來了,還是知道來到床前哄她。
拉著她的手喚:「媽媽,你醒醒,我以後不再惹你生氣了……」
只要他做了保證,她就會睜開眼睛。然後板著臉問他;「是真的?你以後真的不再惹我生氣了?」
他就信誓旦旦的保證。
然而,哪裡像保證的那樣,反倒越是長大越會惹她生氣。就在她去世的前一天,他還惹得她很不高興,然後哄也沒哄,不奈煩的關門離開了。
他這樣不孝。
韓霽風顫著嗓音,再度喚她:「媽……」
知道她再不會醒來了,他將臉埋進她的掌心裡,隱忍地哭出聲來。
韓家這座「大廈」崩塌了,竟將他的父母也一個一個的埋葬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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