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迄等了會兒,不見寅豐回答,知道他理虧詞窮,不免暗暗覺得好笑,以往這個三哥成日躲在自己府邸,父皇要見他,他總是說些神乎其神的大道理來,都有人說過,三皇子怕是以後要出家的。
然而,寅迄不過是在皇上重病後,暫行權利,就把寅豐那張平日裡道貌岸然的皮囊給盡數撕了下來,那些偽善的舉止,如今看來簡直成了笑話。
「我,我不是說父皇」寅豐想來想去,先要抵賴方才說過的蠢話。
「父皇不過是生病,三哥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了。」寅迄不緊不慢道,「三哥這樣子的氣勢闖進流景宮,我與你是親兄弟自然不會過於懷疑,然而旁人見到會怎麼想,門外的那些宮女太監,都是太后的人,我不會向祖母多嘴,他們會不會說,我就不能保證了。」
他的語氣不重,寅豐的臉都白了,這個時候,依賴性的去看身邊的季敏,卻發現對方眼神空洞,根本沒有要參與到他們的兄弟之爭中來的意思,不禁連聲咳嗽幾聲,想提醒季敏開口替自己解圍。
「三哥,你今天來是要興師問罪的嗎?」寅迄明知故問道。
「沒,沒有的事,六弟哪裡來的罪,六弟如今的身份都大有不同了,祖母與父皇都這般信任六弟,我是替六弟感到高興。」
方才衝進來的時候,直呼老六,這會兒語氣放軟,又口稱六弟,寅豐變臉的速度真是夠快,寅迄只當是沒有察覺出來:「三哥能夠這樣想,那是最好的,如今父皇重病,祖母年邁,想必更想見到我們兄弟齊心,方能穩定臣心,不讓別有用心之人趁虛而入。」
「是,是,六弟說的極有道理,只是父皇重病,我想要去見見父皇,為何侍衛不讓我進去,我心急如焚,才口不擇言,若是有人進言到祖母面前,也勞煩六弟為我多多解釋幾句,我也是聽到父皇的消息,心焦所致,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
「三哥的為人,我當然是清楚的,不會讓祖母為此責難三哥的。」寅豐嘴角微微挑起,他本來以為沈念一在旁邊,至少也要出個聲,沒想到從頭到尾,都做旁觀向,起初他以為是其不盡心,轉念一想,有些明白其苦心了。
這不過還是最初邁出的第一步,三哥根本算不上什麼威脅,小試牛刀,才能夠積累經驗,應付底下的種種困境。
「父皇的病情反覆,太醫的意思最近最好不要見人,祖母下的令,等病情穩定,再允許人探望,這一句話倒不是防著你我兄弟,三哥應該體恤祖母的用心良苦。」
寅豐的腦袋點得像撥浪鼓似的:「是,是,後宮那些嬪妃,個個不太平,要是不防備著,統統跑到父皇面前哭哭啼啼的話,根本沒辦法靜養,祖母做的很好,很對。」
「既然如此,三哥來了來了,話也帶到了,這邊瑣事諸多,人心不穩,還是請三哥先回府。」寅迄兩句話,等於是下了逐客令。
寅豐的臉色變了又變,終於還是掛上個溫和的笑臉:「好,六弟公務繁忙,我就不在這裡添亂了,回頭要是有用得上三哥的地方,著人過來送句話,三哥一定趕來幫忙。」
「有勞三哥費心了。」寅迄揚起手,小沙子極其識趣,立即賠笑的踏前幾步,示意寅豐跟著他出流景宮。
寅豐很是無奈,他拔腿而出,季敏慢吞吞的跟了上去,出了門口,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狗奴才三字,不知道是在罵小沙子還是在罵季敏。
寅迄確定他們走遠了,方才開口問道:「沈少卿,我記得季敏是父皇賜給三哥的大管事,以前那叫一個忠心耿耿,鞍前馬後,伺候的周周到到,服服帖帖,這人的武功文韜都很不錯,怎麼這次相見,倒像是丟了魂,變了個人?」
「我想先問六皇子一句,可知前陣子,三皇子在城中疫情案中出了些力,皇上問他要什麼賞賜的時候,他說請皇上饒了六弟的罪,夾圈道是個難熬的地方,已經關了這麼久,也夠懲處了。」沈念一反問道。
寅迄沉默了片刻後道:「這話不像是三哥會說的,但是又像是他會假裝要說的。」
「六皇子分析的很對,這話是他違心發出,但是六皇子依然要記下他這個人情。」沈念一旁敲側擊了下,才將不久前,瑤姬發生的那些事情,挑選簡短扼要的告知。
「三哥府上居然還有這許多的事情,季敏也是因為這個與三哥起了嫌隙。」寅迄暗想,如果季敏還是以前那副拼命護犢的態度,今天他就沒有那麼容易打發了寅豐,季敏也算是能文能武,而且目光頗為長遠,到底是父皇選出來的人。
父皇其實給了每個人最好的機會,給了二哥眾星拱月的狀態,給了三哥很是能幹利落的季敏,也給了他在夾圈道磨練心性的時間。
每個人的心態不同,走過的路也就變得不同,他身邊還多了一個諄諄善教的楊公公,似乎比兩位兄長又多了一分機會,正如祖母知道,如今的場面,有沈念一在和不在,多半會得出現迥異的結果。
他在困境中得到最好的,做人切莫貪心,必要時,還是要靠自己的本事。
沈念一觀察他的神情,知道他的性子確實是有所轉變,就像是一個人長大了,沉澱了,穩重了,可以獨當一面了,僅僅從他能夠輕而易舉地打發掉寅豐就不難看出其中的長進。
沈念一同寅迄接觸良多,要是換作從前,必然是個炮仗樣的性子,一點就炸,再加上寅豐在言語中稍作挑釁,好事都能被徹底想歪了。
看來不僅僅是寅豐小瞧了他,就連沈念一都沒想到他的進步能有這樣神速。
寅迄斜眼看著他道:「我們兄弟沒當場打起來,沈少卿似乎很是失望?」
這一句話說出口,才頗有些以前寅迄的味道,沈念一坦然一笑,這人原來半真半假,在自己弟兄面前裝得真像:「三皇子不是真的笨,他不會選擇同你動手。」
「為什麼?」寅迄瞪眼問道。
「因為他身體不好根本打不過你,而季敏雖說是護著他周全,這個時候,還是斷然不敢對一個皇子出手,所以這個問題被六皇子簡單複雜化,真正說起來,就是最單純的理由。」沈念一笑起來,那笑容中一派的了如指掌。
寅迄覺得長此以往中,對眼前這個人的厭惡,又要加深一層了:「三哥走了,接下來還會有誰會來?」
沈念一想一想道:「那些想要去探病卻被攔截在外的人。」
「都不是好人。」寅迄想都沒想,直接說道。
「如果六皇子還被關在夾圈道,聽聞皇上病重的消息,會不會想要衝進宮中看一看病危的父親?」沈念一又問道。
寅迄怔了怔,父親總歸是父親,就算不分青紅皂白將他關在夾圈道中,開始的時候,他不能夠理解,也是恨過怨過的,後來父親的真情實意才慢慢浮出水面來,讓他深有體會,為什麼要他在夾圈道中好好反省自己。
「會,就算門禁森嚴,我還是會想盡所有的辦法,衝進宮去的。」
「要是還有人攔著呢?」
「誰也不能阻擋我見父皇。」
「那麼,設身處地的為別人也想想,將你換到他們的立場,他們又為何不能要求見皇上,那些人中也有你的兄弟,也有後宮的嬪妃,還是朝野中的官員,越是心有不安的人,越是想要知道個明確的答案。」
寅迄當然明白沈念一說的都有道理,但是那些想要見父皇的人,還不是想知道父皇到底死了沒有,要是趁著這個時機蠢蠢欲動,一回頭父皇痊癒歸來,哪裡還有這些人的生路,誰也沒有把他放在過眼中。
所有人只是質疑他怎麼會獲得太后的青眼有加,還有他到底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
「祖母吩咐過,誰也不能進入父皇的寢宮,只有她可以與倪太醫溝通了解,連我都不能去,同樣的,倪太醫也不准出宮來。」寅迄心中也是有疑惑的,為什麼連他都不能前往?「祖母也說,父皇的病情有任何的進展都會先告知於我。」
太后想做的只是要安穩人心,越是沒有明確答案的事情,越是容易令人小心謹慎,在寅迄還沒有能力盡數接管皇上留下的這一切之前,太后不希望他會出岔子,他是她能夠接受的,也是全心全意想看到的,唯一的希望。
沈念一忽然有些乏意,他進宮已經一天一夜之久,進宮時過於匆忙,他沒有來得及向家中交代,太后的懿旨頒布下去,外頭已經傳出去多少消息,而世寧留在家中又能夠獲悉多少?
偏偏這個時候,寅迄按捺不住,出口問道:「世寧,她好不好?」
「很好。」沈念一淡淡答道,這是最佳的答案,想必寅迄也不想聽到否定的言語,雖然令其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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