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氣縈繞在鼻息中,幾乎蓋過了屋中龍涎香的味道,仿佛有人就死在腳邊,寅迄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漸漸鎮定下來,祖母一早就預測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才要求他事先避到御書房中去。
既然是他堅持要留下來,那麼就必須清醒的睜大眼睛,等到天亮。
「沈少卿,你知道會這樣,是不是?」寅迄沉聲問道,「你從幾時開始部署這些事情的?」
「皇上在御花園急症以後。」沈念一這會兒不會再有所隱瞞,因為屋外的動靜越來越大,想必連寅迄都已經聽到兵戎相接的聲響。
那些人來得更快,下手更狠,大概是知道距離天亮的時間越來越短,如果錯過了時機,那麼一子錯,全盤皆輸,有人輸得起,可以東山再起,而有人根本輸不起,因為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的退路。
「你家中可有人護衛!」寅迄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晝亮而急迫,「你將所有的人都調動到宮中,誰來保護她!」
「六皇子不用擔心。」沈念一沉著應答道,家中就算沒有別人,僅僅師父和紅桃兩個,一般的殺手根本連院門都進不得,對方也沒有那麼傻,不會將精兵強將派去他的家中,肯定是盡數都往這邊來了,留到那裡的也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估計連門口守著的魯么那一關都未必能夠過得去。
寅迄在這個時候,問出孫世寧的安危,固然也是關切,是好心,要是換做旁人聽在耳中必然多心,沈念一卻不會,要是小心眼也不會等到今晚這樣關鍵的時候,世寧將此事一向看得落落大方,她對寅迄是不錯,卻沒有兒女之情,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因為,世寧眼中還有心裡,能夠存的下,不過只有沈念一一人而已。
「你確定?」寅迄輕輕吁出一口氣來,他居然在這個檔口,問出這樣的傻話,但是若要他憋在心裡頭,怕也是不能夠的。
「微臣確定。」沈念一依然沒有動氣,不過是加了一句話,「兩邊對我而言,一樣重要。」
寅迄同樣沒有動氣,還點了下頭道:「應該如此,正應該如此。」
沈念一抿緊嘴角,目光如劍,射向不遠處那些依舊在忙碌著的宮人,忽然,其中一個無聲無息的倒了下來,緊接著又是另一個。
寅迄自然也看到了異狀,剛想開口再問,一陣頭暈目眩,整個屋子都跟著在轉,哪裡還坐得住,撲通一下從椅子載到地上,手腳乏力,偏偏腦子還是清醒的,一雙眼還能夠見到眼前的事物。
有人下毒,就下在方才的爐鼎之中,一來龍涎香的香氣別致,能夠掩蓋住其他的味道,二來外頭的氣氛實在太緊張,所有的關注力都被調撥開來,導致最身邊的反而被忽略掉。
寅迄只盼著沈念一的武功高,不會中招,卻見這沈念一的雙腳分明是踉蹌了一下,儘管沒有直接跌倒,分明也是中了迷藥的,他心口再度發涼,如果沈念一倒了,那麼是不是就會被其說中,對方會踩著屍體而來,將屋中所有的人一併剿殺。
沈念一站穩身形,紋絲未動,對方顯然對他太多顧慮,根本不敢直接衝著他出手,而是隔著些距離,在打量他到底中毒多深多淺。
寅迄半伏在地上,見不到對方的長相,他這會兒耳朵幾乎貼著地面,反而聽得見更多的聲響,那人的足音很輕,不像是留在屋中的那些太監,他突然發怔,除了他與沈念一,還有父皇的屍體,這個殿中在場的都是太監,就是說,趁亂下毒的人,也是個太監。
他知道,被派來整理皇上身後事的,都是太后親手指派出來的,也就是太后身邊的親信,心腹,對方居然早早的就將暗子埋在了太后的身邊,單單只等著這一刻。
「原來是你。」沈念一眯著眼說出這四個字來。
對方笑了笑,聲音實在是熟悉的厲害,再開口的時候,寅迄已經分辨出,不是旁人,正是祖母身邊的霍公公,那個深得祖母讚許,整整服侍幾十年如一日的霍公公!
「聽沈少卿的意思,大概也沒有想到是我。」霍公公頗有些沾沾自喜道,「能夠瞞得過沈少卿,真是難能可貴了。」
「為什麼?」沈念一沒有出手,他站在那裡,本事已經是種威脅,冷笑道,「因為知道外頭的人是攻不進來的,所以還要來個裡應外合?」
「我以為沈少卿要問,我為什麼會得自甘成為暗子。」霍公公有些不解的問道,「然而沈少卿卻避重就輕了。」
「這個不用問,不過是為了錢財利益,我從來不會以為太監會有什麼真性情。」沈念一這話已經說得極為不客氣了,「身體已經有了殘缺,便活生生成了個填不滿的無底洞,貪慾一個比一個大,宮中之所以,漏洞頻頻,便是因為有你們這些人。」
「沈少卿,你這話可以說得罪了不少人。」霍公公的得意勁在他面前壓根就施展不出來,沈念一說話做事不留情面,直接挑最痛的傷疤一把揭開,他的兩頰贅肉都跟著簌簌發抖道,「在沈少卿眼中,我們這種閹貨當然都是不值一曬的,不過,沈少卿說得越多,罵得越狠,我心裡頭就越發歡喜。」
沈念一後背背脊一緊,幾乎連寅迄都能夠看出來,也能夠聽出來霍公公為什麼要越發歡喜,按照沈念一平時的為人處事,霍公公的舉止已經能夠算得上是忤逆,等到天一亮,甚至是謀反,而沈念一卻在這裡與其唇槍舌戰不罷休,壓根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那麼說來,沈念一應該也中了迷藥,他不過是在苦苦硬撐。
「這種迷藥是特製的,沈少卿的武功又高,越是往下撐,身體受損就越是厲害,怕是再等一炷香的時間,沈少卿莫說是要抵擋了,就算是要說話,恐怕都沒有力氣了。」霍公公陰測測的笑道,「我這個人膽子小,閹貨的膽子都小,所以我也不會近身過來,還是等著沈少卿慢慢折損倒下,再來收拾殘局也不遲。」
沈念一與旁人不同,進宮也是帶著獨家的兵器,他的名聲在外,身上的利器,裝備,太容易被對方了如指掌,霍公公自然曉得他的袖箭十分厲害,所以始終站得遠遠,就在個讓他不能一擊搏殺的距離開外。
要是沈念一抱著同歸於盡的法子,用最後一點功力出手,也未嘗不是可能,到時候可就是功虧一簣了,他不敢涉險,所以在等。
沒想到,沈念一也笑起來,他眉目俊朗,笑得時候當真是芝蘭玉樹的倜儻人物,霍公公不由咽了口口水道:「沈少卿又在笑什麼,我是不會上當的。」
「我沒有要你上當。」沈念一依舊在笑,絲毫不像就要坐以待斃之人。
「那你,你到底在笑什麼!」霍公公禁不住追問道。
「你一直站在那裡,站在皇上的屍身旁邊,有沒有往窗外看過一眼?」沈念一氣定神閒的問道。
霍公公站的位置有些偏,當真是見不到窗外的風景,還佯裝鎮定道:「看得見看不見沒有關係,回頭等我完成了此次任務,下半輩子錦衣玉食,再不用像條老狗一般鞍前馬後服侍旁人!」
「要是我換成你,一定慢慢走到窗前來看一看,看看外頭還有多久,天就會亮了,到底是我中的迷藥先發作,還是外頭的天色先亮,要是天先亮起來,那麼你做的這些都是白費功夫,一點價值都沒有了。」沈念一說得頭頭是道,「而我看起來也不像是立時就會倒下的樣子,霍公公,你覺得呢?」
他這樣一說,連帶著躺在地上的寅迄都忍不住向著窗口望去,霍公公一雙眼死死的看著寅迄,見其雙眼中滿是欣喜的神情,他埋頭進來,擦拭,換洗到迷藥的藥性全開,要想算出準確的時辰,的確也是不太可能。
再見著寅迄的反應,霍公公心裡頭髮沉,難道說,天,真的就快要亮了嗎!
寅迄嘴角微微上揚,分明是坦然的樣子,霍公公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一把火灼傷灼痛,要是天色真的亮了,那麼他做得這些就真的全部都變成了笑話。
他沒有控制住自己的雙腿,疾步向著窗口跑去,剛到了跟前,窗外漆黑一片,今晚本來就是無月之夜,星光黯淡,再加上屋中的光線不錯,外面根本是什麼都看不見的,霍公公心裡頭一驚,再想要回頭出手之時,胸口劇痛。
他忍不住低下頭來,卻見著一截雪亮的劍刃從自己的胸膛穿出,已經刺穿了心臟,致命的一擊。
沈念一冷冷的看著霍公公的背影,隨即緩緩的抽回自己的袖劍,劍身過於鋒利,他的動作又是極快,幾乎都沒有鮮血濺出,霍公公已經咽氣,重重的倒在了寅迄的面前。
隨即,寅迄見到長串的血珠子紛紛滴落,卻是從沈念一的手掌心處,不知幾時劃了深深淺淺的五六道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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