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一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那麼,也會是我在前,你在後。」
這句話明明可以直接反駁掉的,但是闕英傑看著他的眼神,覺得此人可信,此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可信的:「好,沈正卿的話,我都記下了,九死一生,我也記下了。」
那麼慘烈的事實,丘成在旁邊暗暗嘆了口氣,這位闕隊長還是放不下自己的驕傲,等闕英傑走開,才小聲問道:「這是大人的反擊之策了?」
「我不過是將事實告訴他。」不要到了臨陣在磨槍,怕是敵人未到,自己的雙腿先軟了。
「他們不知道?」
「知道的,但是不知道這麼嚴重。」太皇太后一道懿旨,裡頭能說明多少實情,他相信闕英傑是個聰明人,前前後後一牽連,想必能夠明白多半,不過闕英傑太年輕,所以沒有想得太深遠,「既然他已經放了軟話,那麼就是能夠為我所用的將才。」
沈念一沒有說出的話是,能夠派出的也就這三百人,要也是他們,不要也是他們,若是往好了想,太皇太后心中自有一桿秤,能夠當成釜底抽薪送出來的,定然是極好的,或許這三百人欠缺的只有一點實戰經驗。
這些生生死死的,可以學得很快,他當年第一次見到屍體的時候,絕對也不能一直面帶微笑或者鎮定不語。
驛站就在面前,那些人逐漸停下來,沒有人來同沈念一招呼,丘成自覺累得夠嗆,連夜奔波本來就不是時時可以勝任的體力活,況且,不過是稍作調整,又要出發,再想到千里迢迢,簡直就沒給盼頭。
他偷偷瞄一眼大人,大人的臉容白皙如玉,一雙眼半合下來,不知又在出神想什麼細節,絲毫看不出倦意,可據他所知,大人至少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要是夫人見著,不知又要心疼成什麼樣子了。
好端端的,才成親的兩口子,誰家不是蜜裡調油的,可大婚第二天就有案子出現,恐怕兩人只是聚少離多,丘成再次嘆口氣,所以他才不要娶親,免得拖累人家。
闕英傑的隊伍非常有次序,比沈念一想的還要有禮有節,幾百人同時下馬飲水,發出的聲音居然不大,每個人說話都很注意音量,做事的手腳也很輕緩,那些馬匹也不會因為被驚到而焦躁不安。
沈念一站在隊伍的最末端,忽而轉頭對著丘成笑了笑說道:「我就說太皇太后手裡的必然都是最好的,真是訓練有素的隊伍,比起寧大將軍那個做派,簡直是天壤之別。」
丘成雖然沒有去過邊關,親眼見到寧夏生將軍是怎麼帶兵打仗的,不過,他見過寧大將軍幾次,就是個粗獷不羈的性格,說起話來很隨意,喝起酒來更是永遠都不會醉倒一樣,在看看眼前這些斯文有禮的,的確不是一條路子。
有人依照闕隊長的吩咐抱著裝滿清水的罐子過來,要給他們的水囊倒滿,還有驛站里沒有找到太多可以吃的東西,幸好他們出發前都有配備,闕隊長反而給他們兩人留了一份,沈念一示意丘成接過來,丘成很會做人,連聲道謝,那人聽了很是受用,笑而不語,臨了還轉身多看了他們一眼。
「大人,他為什麼要轉身?」丘成覺得今天自己話特別多,大概是路上太枯燥,想要找點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來做。
「打量我們的底子有多厚。」在這些人眼中,沈念一畢竟是正卿之職,是高官,一個高官不辭辛苦,與他們同乘同駕,同吃同喝,令人有些詫異。
「那個闕隊長應該也喝同樣的水,吃同樣的乾糧。」
「那怎麼相同,闕英傑是他們中的一部分,他們覺得理該如此,而闕英傑更加明白,他這樣做的效果會更容易得到人心,更好的帶領這三百個精兵,還挺慶幸的,來得不是一個迂腐不可解的人。」沈念一仰頭喝口水,卻聽到丘成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知道丘成必然是看到了什麼令其很是驚訝的事情,這樣的夜色中,他似乎也聽到不一樣的動靜,面前畢竟有三百個人在修整,聲音再輕,加在一起也足以掩蓋太多細節,而丘成正好是站在他的對面,見到他所站的角度見不到的場景。
「魯么」丘成終於迸出兩個字,好不容易。
沈念一素來冷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他幾乎是將手中的水囊直接扔出去,整個人已經飛快轉身,他也見到了,見到一輛馬車飛也似的駛來,居然動用了四匹上好的高頭駿馬,而趕車的不是別人,正是魯么。
魯么也在同一時間從人群中找到了他,他的駕車技術極好,輕而易舉的將四匹馬同時操控得停下來,十六條腿按部就班,沒出半點岔子。
「大人。」魯么和丘成幾乎是異口同聲了。
沈念一哪裡還聽得進去,飛身撲前,他要確定一件事情,必須要確定一件事情,將馬車車簾打開,孫世寧抬起蒼白的小臉,勉強笑道:「魯么說能趕上能趕上,讓我一定不要著急,果然他真的趕上來了。」
他根本沒有再容她說下去,展開手臂將她緊緊的抱在胸前:「你為什麼要來,你怎麼可以來!」
孫世寧聽得出他沒有要責怪的意思,他只是受了驚,他們趕路趕得太急,再好的馬車,再好的駿馬,還是將她顛地好似五臟六腑都快從嘴裡吐出來,說出來,真是玄妙,見到他的那一刻,見到他清俊的眉眼,見到他幾乎在發顫的雙手時,她覺得一切都好了,她追上他了,她找到他了!
沈念一沒有抱得太久,時間本來就不夠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他放開手臂,再深深的看了世寧一眼,那一眼中幾乎是千言萬語般,隨後咬牙道:「讓魯么立刻帶你走,帶你回去,你的手才受過刀圭之術,必須要靜養,孫世寧,你簡直是胡來!」
嘴巴里說的是胡來,就算丘成都看出大人眼中的斑斕溢彩,越是想不到的,越是期盼,恐怕大人出城的時候,想到沒有辦法同夫人告別,心中就藏著遺憾,誰曉得遺憾不在,活生生的人已經追了過來。
他輕輕笑著同魯么眨眨眼,魯么同樣報以一個和煦的笑容,順勢抬手擦擦額角的汗,丘成將手中的水囊臨空拋過去,魯么接個正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回不去了。」孫世寧俏皮的攤開還包紮著紗布的手,紗布稍許薄了幾層,沒有原先的那麼誇張。
「什麼叫回不去了,我立馬讓魯么送你回去,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沈念一明顯有些怒氣,不是針對誰,而是他真的擔心了,在沉沉的夜色中,想到魯么帶著世寧一路狂奔,如果,如果半途出了岔子,又該怎麼辦!
「不,回去的時候,不用這麼趕,讓魯么放慢速度,反正你可以在車子中睡一覺的。」沈念一克制住還想要重新擁抱她的衝動,她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那樣子軟軟的,叫他心疼。
「我說了回不去的,我不能回去。」孫世寧轉過身去,不知在翻找什麼,等她找出來,很是得意洋洋的雙手舉到他的面前來,「這是皇上給我的聖旨,應允我隨軍同行。」
「什麼!」沈念一定眼望去,世寧手中那黃澄澄的不是聖旨又是什麼,「你說皇上給了你聖旨?」
「是,皇上讓我準備準備,然後跟著你一起來。」孫世寧將聖旨小心翼翼的收起來,又翻出兩包衣物,「丘成,我幫你把毛皮的大氅帶來了,可以禦寒的。」
丘成眼觀鼻,鼻觀心,上前兩步將那一包接過來:「多謝夫人。」
「不客氣。」孫世寧心境大好,她也沒有想到皇上居然應允了她的要求,而且生怕她趕不上,見宮中四匹雪龍駒都大大方方的出讓了,魯么見著雪龍駒當即放話,必然能夠在天亮之前趕上,而且言出必行,真做到了。
沈念一眼睛微眯,皇上這一步棋走得是哪出,讓世寧來同他匯合,然後一起前往邊關,難道皇上對這件事情的預算,已經撥亂反正,看到了一線曙光?
不可能,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他離開宮中才多久,四個還是五個時辰,其間皇上能夠做的實在有限,當然最傑出的一件,就是跑去將他的世寧,送了出來。
他的世寧,他的世寧,沈念一聽到心底微微的嘆息聲,無論那是什麼,既來之則安之,皇上這樣的刻意安排,用世寧的話來說,回不去的了,她手握聖旨,要是回去了,就是抗旨,他簡直對這樣的結果有些哭笑不得。
而且這邊發出的動靜,很顯然已經驚動了那位闕隊長,見他大步流星的往這邊走過來,沈念一的眉頭輕蹙,恐怕又要好一陣應付了。
闕英傑很是識貨,見到了雪龍駒一聲低呼:「從哪裡來的,難道是養在宮中的那四匹,先帝生前最喜歡的馬,平日連多看一眼都會不悅的,居然被盡數派遣出宮,替人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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