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冬青躡手躡腳的摸進來,邊努力壓制著哭泣聲,邊絞了熱手巾,仔細的替她擦拭嘴角的血漬,然後沒有多餘的話,將乾淨的衣裙取出來,放在枕頭邊,忽然想到什麼,疾步走到門邊,對外關照了兩句。
孫世寧依稀聽到是讓人去煮燕窩粥來,等冬青又回到床榻邊,她慢慢睜開雙眼,見冬青頭髮蓬亂,臉上兩個巴掌印,正一臉關切的看著她。
「姑娘,姑娘醒了。」那歡喜真不像是裝出來的。
以前的冬青也有過很多次這樣的歡喜與悲傷,或哭或笑,都是真的一樣。
孫世寧到了這會兒,反而沒那麼氣傷心了,要是已經失去自由,還同自己過不去,那麼沒等到沈念一出現,她能把自己憋屈死了,那實在太沒意思。
「別喊姑娘了,都出嫁這麼久了。」
冬青聽她語氣淡淡,分明是沒有動怒,喜形於色,儘管樣子狼狽,那一笑還當真是燦爛:「好,好,還是喊夫人,小娘子我也喊不習慣,我讓她們去煮燕窩粥了,夫人方才吐了血,一定要靜養,千萬別再同我置氣了。」
孫世寧坐起身來,定睛看著她道:「冬青,好歹相處了一場,你就繼續留在我身邊,總比那些不相識的人來得好。」
「是,是,夫人喜歡吃什麼,喜歡用什麼,我都最知道的。」冬青歡天喜地的,雙手將衣裙捧過來,先服侍她將身上血跡斑斑的舊衣先換過了,「我去端燕窩粥。」
一碗清粥,幾碟小菜,冬青看著比往日在家裡的時候更規矩,由始至終,雙手垂在兩旁,話都不敢多說一句,見孫世寧漸漸恢復了常態,才微微鬆口氣道:「夫人,總堂主說的那些,我也知道按著夫人的性子必然是不會答應的。」
孫世寧眼皮都沒動一下:「你倒是了解我。」
「夫人的性子外柔內剛,便是逼得急了,早晚來個一拍倆散,不過總堂主也是個有手段的,他必然會想盡法子,拿捏住大人,迫使夫人就範。」
「你同大人也相處了段時間,你覺得大人怕死嗎?」孫世寧坦然自若的問道。
「肯定不怕死。」冬青答得斬釘截鐵,「大人便是知道前有刀山火海,為著伸張正義,依然義不容辭,毫無退意。」
「那麼,你們的這位總堂主拿捏住大人,又有何用?」孫世寧放下碗來,「冬青,我應允你留在身邊,是想著你方才的那句話沒有錯,你沒有要加害我之心,否則的話,你一直就在我身邊,要給我下個毒,心口扎一刀,實在是太容易了。」
「我沒有想過!」
「但是,你畢竟是一言堂的人,想到這點,我心裡頭多少就不舒服,所以,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只管像平日裡那樣照顧衣食起居即可,其他的話,留著讓敏英來同我說,或者讓你們那位總堂主來說,別讓我再翻臉將你攆出去,你的那位師父絕對不是善茬,以後她要是想打你,最好也不用當著我的面,我看不來這些。」
一番話將冬青的臉上說的一陣紅一陣白的,吶吶的收了口,將吃過的碗碟取出去,又吩咐人搬進來兩盆開得正艷的山茶花,山茶花本身沒什麼稀奇,不過孫世寧知道,這會兒是在兩照山這樣天寒地凍的地方,能開出碗口大小的花朵就是稀罕的事情。
這樣一想,孫世寧身上穿的也是平日春秋時節的衣飾,能夠將這樣偌大的地方,保持這樣舒適的溫度,這位孫長煕還果真有些能耐。
她的活動範圍被嚴加控制,走不出多遠,冬青又始終跟在她身邊,敏英過來看她一倆次,見她的氣色漸漸恢復過來,透露口風,說總堂主就快要回來了。
孫世寧臉上不動聲色,卻從敏英的口氣中聽到一層蠢蠢欲動的暗示,難道說沈念一當真會落入孫長煕之手,她的心慢慢提了上來,努力想要抑制下去,卻發現怎麼也做不到,方才暗暗嘆了一口氣,心裡頭最為珍視的那個人,要是出了一星半點的事情,哪裡能夠做得到波瀾不驚,她最多只能在敏英面前略微遮掩,要是當著孫長煕的跟前,只怕是要露出破綻了。
冬青還是兢兢業業的跟隨在她身邊,孫世寧嘗試著試探出其口風道:「總堂主到底是為誰在效力?」
「總堂主就是最大的了,哪裡還會為別人效力!」冬青眨眨眼答道。
「他手底下不是還有突突族的人?」
「突突族早就被滅族了,那幾個遺留下來的女子不值一曬。」冬青這會兒倒是也不瞞著了,「當日夫人大婚,將瑤姬的斷手放在新房的人,便是我。」
那一次她差點露出破綻,但是孫世寧實在太相信她,壓根就沒有懷疑過她,直接就給洗脫了懷疑。
孫世寧垂下眼來問道:「平如庵的那三十個姑子,血案中是不是也有你的份?」
「我,我」冬青想要乾脆承認下來,那是敏英第一次重新離開總壇,到了天都城附近,將瑤姬嚇得魂飛魄散,慌不擇路的想要逃跑,師父有令在先,她如何能夠袖手旁觀,雖說殺三十個姑子都是意外之事,她也沒有多動手,只是看著師父追丟人了,在那裡發泄,不過要說沒有參與,也實在說不出口來。
「你殺人了沒有!」孫世寧厲聲追問道。
「沒,沒殺人。」冬青雖說是敏英名義上頭的徒弟,實則沒有學過其高深的武功,一來是身體底子有限,二來,敏英本來有個根骨資質都極佳的徒弟,收下她,不過是因為總堂主誇讚過她一句,說她做人伶俐細緻,以後能夠派的上大用處。
所以,不過都是些粗劣的拳腳功夫,她也不愛這些,師父也不督促逼迫,等她跟著總堂主到了天都城,盡心盡力做好一個丫環的分內事,以至於連日後沈念一都沒有察覺出,她其實也是有些武功的。
總堂主的話很不錯,武功差也有武功差的好處,要是她上來就是個高手,絕對不會被指派道孫世寧身邊,也絕對瞞不過沈念一的雙眼。
冬青在他們身邊過慣了安穩日子,加上孫世寧對她當真好得出奇,她甚至奢望過,總堂主的計劃一直不要實施,便是留下來做一輩子的丫環,她都是心甘情願的。
事與願違,丫環都做不長久,總堂主的密令已經一道一道的傳了過來,她方才領會到什麼叫做身不由己,什麼叫做日夜煎熬。
一方面戰戰兢兢的將總堂主的密令完成,另一方面唯恐偽裝被孫世寧揭穿,她有些不願意見到孫世寧失望的表情,正如再次相逢,被氣到吐血的場景,令她心裡頭也委實不好過。
「既然沒有殺人,那麼,我還能留你說說話。」孫世寧見過那一夜的慘烈,若說以往見過的殺人現場,那麼被害人或多或少還有些閃失,平如庵中的姑子,當真是極其無辜,瑤姬被三皇子遣送過去,她們也是礙於三皇子的身份,不敢不收,沒想到連累及自身,一個人都沒有倖存下來。
當日,這是一樁懸案,連瑤姬都說不清,兇手到底從何而來,只知道是個她動都不敢動的高手,如今真兇就在孫世寧的身邊多日,卻不能將其繩之以法,她低下頭來,牙齒咬得很緊,總有一天,會叫這些人都血債血償。
「夫人,你怎麼不問我,幾時可以離開?」冬青知道孫世寧不會安於在此,敏英或許可以疏忽,她卻不敢。
「你不是說過,最了解我的為人,為什麼還要問這樣愚蠢的問題,我是現在當著你的面逃跑,就算真的讓我出去了,外頭就是兩照山的冰天雪地,我穿著單衣單裙,根本跑不遠,怕是走不到百步就凍暈在那裡,重新被你們抓回來了。」
要知道,人的勇氣往往就是一蹴而就,若是接二連三的打擊和挫敗,多半人並不會越戰越勇,只會慢慢垂頭喪氣,直到最後的絕望。
孫世寧不會給自己絕望的機會,她等著看孫長煕即將要在她面前上演的好戲,如果眼前的風平浪靜,只是一種偽裝,那麼即將到來的,恐怕只能用狂風暴雨來形容,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母親,母親,你有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痛苦,明明知道自己最珍惜的人,最愛的人就要處於危難,卻不能飛奔到他的身邊,想必你與父親走過的也是相同的道路,否則,你如何又會萬籟俱灰,帶著我遠走他鄉。
孫世寧忽然明白過來,母親的死從來不是急診,只怕從她的親生父親出事以後,母親已經死了,留下來的魂魄只是因為她的年紀太小,要照顧長大,那種相思,那種苦楚,慢慢吞噬著母親的生命,直到油盡燈枯,直到最後那一刻。
說什麼,真正的孫長紱,還有她的外祖父朱子明老先生都下落不明,這個世上,怕是有個人才知道其中的真相。
可恨,她還認賊作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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