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孫世寧的聲音都微微發抖,如果是被清掃出門的丫環,那麼應該能夠問出更多的線索。
「去年過年之前。」溫五兒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念一一眼,他記得是這個哥哥把他從暗無天日的爐膛中救出來,但是哥哥板著臉,他有點害怕又有點想同哥哥說話,內心小小地掙扎了一下,「那個姐姐叫久紅,長得很好看,這裡有顆痣。」小小的手指指著嘴角邊。
沈念一立時關照下去,找這個久紅,長相不錯,嘴角有顆痣,畢竟算是大戶人家做過事的,就算是被趕出來,也不至於會落得下場太難看,丘成湊近過來低聲又問了兩句,沈念一的眉頭緊鎖,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說,兩個人一前一後,孫世寧的耳朵尖,聽到幾個字,好似丘成提起了煙花巷子,她心底一驚,知道沈念一為什麼要避讓出去了。
張千抱著雙手,沒事人一樣,嘴邊掛著一抹笑,有些疏冷:「沈少卿對姑娘很好啊。」
孫世寧一抬眼,盯著他看,這個人沒有外表看起來那樣無害,她僅僅是因為印象中的一點兒相似,才莫名對他有點好感,她不是大理寺的人,不懂那麼多內行的事情,不過張千這放一點線,鬆一口氣的性子,委實令人不喜。
「別這樣看我,我從來沒同你說過我是個好人。」張千歪了歪嘴,扯出點笑容,一側頭,見溫五兒眼睛眨都不眨地瞪著他,心想別是那晚上讓這個小崽子見著了?
是,他打一開始就說自己是個賊,孫世寧低頭笑了笑,這樣說來,是她想多了。
「不過,你是個善心的,明曉得我那時候已經是強弩之末,依然肯給我傷藥,也沒有喊人來抓我,我會記著你的援手之情。」張千又看了溫五兒一眼,自言自語道,「大理寺來了這麼多人,何家的又都死絕了,這會兒出城應該沒什麼危險了。」
「你要走?」孫世寧根本來不及抓住他,張千已經躍上了房梁,低下頭來衝著她眯眼一笑,人就不見了影子,她急得衝上去幾步,「你偷到的那些東西都不要了嗎?」
沒有人回答她,張千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連天衣無縫都交了出來,本就沒打算拿走這些燙手的山芋,聰明人能夠分辨得出什麼可以拿,什麼不能留。
沈念一走回來時,丘成已經被安排去查找線索,他似乎對張千溜走的決定很淡然:「他不想惹太多麻煩上身,何家的這一遭怕已經令他心有餘悸。」
「可是,他說過他有性命之憂。」孫世寧擔心地說道,一個人餓著肚子在縣衙躲了好幾天,說走就走,他真不怕追殺他的人就在縣衙外面堵著?
「他身上的那些傷不輕。」沈念一的眼光何其銳利,孫世寧看得出的,他自然能夠看見,孫世寧看不出的,他同樣能夠看見,「一共是十七處傷口,其中兩處深及入骨,嚴重影響了他的行動力。」
如果不是受傷,沈念一想過,怕是這個張千在他手底下也能遊刃有餘,這樣一個人,以前卻從來沒有顯山露水,哪怕是讓丘成立刻去查,也未必能夠查得出什麼。
張千的話,前後有些矛盾,他說追他的人始終沒有能夠近他的身,那麼他身上的那些傷口又是怎麼回事,沈念一已經答應要護他安全,他卻又急急忙忙離開,好似後面還有人在追著要他的命。
不過,經過他手的那些物件都在這裡,一件不缺,沈念一將搭袋交給手下,這樣名貴之物,定然是有個來龍去脈的,想要找出源頭也不算難事。
孫世寧替溫五兒穿戴好衣服,又問他要吃些什麼,溫五兒扯著她的衣袖問,為什么娘親還不來接他?
「五兒乖,你娘親她恐怕不能來接你走了。」孫世寧的手指溫柔地拂了拂他的眉眼,「何家出了事,我們抱你出來的時候,你看到的,那裡被大火燒沒了。」
「那麼,娘親也被大火燒沒了?」溫五兒的嘴巴一癟,眼見著就要哭出來。
「別哭別哭,你娘親將你護了下來,如果你哭了,她一定會傷心的,你雖然看不見她,可是她還在你身邊陪著你的。」孫世寧想到自己的身世,低垂了眼看著五兒「我的娘親也生病過世了,她臨走前同我說,雖然她的人不在了,但是她會安靜地陪著我,能夠看到我哭,看到我笑,聽到我說話。」
「姐姐,你也是一個人嗎?」溫五兒抹了抹眼角問道。
「是,姐姐的雙親都不在了。」孫世寧抬起頭來看沈念一,沒想到沈念一聽到這句話,也正好轉過來看她,兩個人的目光相觸,他的眼底有一層隱隱的柔情,旁人見不著,只有她能夠看得清晰可見。
她的肩膀微暖,卻是沈念一的手按在那裡,明明沒有多餘的話,隔著衣料,她的心尖處升起一片暖意融融,溫度恰當好處。
「沈大人,沈大人可在,胡知縣有事要見過沈大人。」諸葛青在外面喚了兩聲,見屋內沒有回音,不死心又抬高了聲音,「沈大人要追查的幾個人,胡知縣有話要說。」
沈念一低聲叮囑孫世寧照看好溫五兒,又一隻手指了指屋頂,孫世寧心領神會,上面有大理寺的人蹲守,她抓過那個天衣無縫,想都沒想,先往被子裡頭一塞,沈念一立時給了她一個讚許的淺笑。
等他走了,溫五兒才敢說話:「姐姐,那個銀光閃閃的盒子,能再給我看看嗎?」
孫世寧不避著孩子,摸出來給他:「以前見過?」
「沒見過,不過瞧著好玩。」溫五兒接過來,放在耳朵邊搖了搖,「姐姐,裡面有東西。」
「真聰明。」孫世寧摸摸他的發頂。
「但是打不開。」他用小小的手指去摳,然而天衣無縫怎麼可能摳得開來,他倒是不氣餒,貼在鼻子尖,一點兒一點兒的研究,孫世寧見他玩得起勁,也不打擾他,總比眼淚汪汪拖著她問母親的下落來得強。
「我娘說天底下沒有打不開的鎖,就要看開鎖的人手巧不巧。」溫五兒無心之語,讓孫世寧呆在原地,這句話委實熟悉,她好像也曾經聽誰說過。
沈念一走出屋,見到胡知縣依然蒼白無力地站在那裡,強撐著一口氣,見到他就要下跪請罪,說是縣衙中出了那麼多問題,他抱病有恙,不能及時所查,與那些受賄之人同罪,只盼著沈大人在何家慘案告破之後,再治他的罪過。
「那些人也不過是一時被銀錢蒙蔽,所做的不過是通風報信的小事,要是單以所犯之錯來算,算不得大罪,胡知縣不用急著來請罪,我原本也沒打算將這些算在胡知縣的頭上。」沈念一冷聲道,「如今縣衙之中,胡知縣還自管理事,大理寺不會幹預,大理寺趕來援手之人,也請胡知縣通融方便。」
怎麼說,胡知縣是陵縣的地方父母官,無論是人脈還是布局比他們要清楚地多,有他從旁協助,可以少走彎路。
「是,是,沈大人言重,下官配合大理寺破案那是天經地義之事,方才那位丘大人帶來的人手,已經都安排到城門口,還有兩處縣城中最熱鬧的酒樓,另外大牢中,也增派了幾人,沈大人送來的嫌犯,絕對擔保不會出岔子。」胡縣令雙手低垂,畢恭畢敬言道。
「何家之案雖說在陵縣發生,卻不是你們能力所及,你只需做好分內之事,還有不要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其餘的事情,日後在聖上面前,我會替你開脫解釋。」沈念一直接就看穿胡知縣的心事,又轉向諸葛青道,「這位諸葛縣丞頗為能幹,如果胡知縣不介意,就先留在我的身邊做事。」
「是,是,諸葛青,還不多謝沈大人另眼相看。」胡知縣用衣袖掩住嘴,猛地咳嗽起來。
「胡知縣將養好了身體,才能為百姓多做事多謀福,如果一時找不到好大夫,我看齊仵作的醫術不凡,讓他搭搭脈,開幾帖藥吃吃,也好過胡知縣拖著病體,來回憂思。」沈念一見諸葛青沒有惺惺作態過來行禮,眉宇間稍稍舒展些,諸葛青也算是跟了他一段路,應該知道他的為人,不喜這樣的做派。
諸葛青要攙扶胡知縣,被他直接拒絕,斷然命令他只需要服從沈大人的叮囑即可,諸葛青面露尷尬,等胡知縣走遠了,才低聲道:「胡知縣雖說一板一眼不討喜,為官還是十分上心的。」
「你們甥舅兩個人不用一個捧一個了,我心底有數。」
諸葛青的臉孔都漲得紅了:「沈大人,不是因為甥舅裙帶,下官才說這樣的話。」
「我先問你一件事情,在陵縣要找出一個有名有姓,約莫知道長相的女子,需要多久?」
「沈大人說的可是那個被逐出何府名喚久紅的女子?」
和聰明人說話,倒是一點不費勁,沈念一點點頭道:「要查的事情太多,這個久紅,就讓你派人去尋出來。」
「沈大人,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問?」
「但問無妨。」
「沈大人為何篤定這個久紅還在陵縣不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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