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之巔,風起雲湧。
夏極雖足不出戶,但卻知天下之事。
六重卦景,可以讓他的一天變成足足六年時間,然後去窺探未來一年的形勢。
只不過,關於「鳳鳴山城」一事,他始終有著很大的疑惑。
為什麼「紫薇諱魙印」和《三昧純陽經》會毫無預兆地橫空出世?
為什麼大師兄會必死,而且還是花式地去死?
他算來算去,始終無法算個究竟。
但今天,第一卦才開始沒多久就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夏極頓時明白了許多事。
......
這一卦里,一切好似撥雲見日般,豁然開朗。
所有的答案都似乎有了解答。
很明顯,之前有某個核心人物在卦算世界裡徹底隱藏了自己,但現在...這隱藏沒有了,於是一切自也清楚了。
但能夠在卦算世界隱藏自己,這手段便已是極強,等同於抓著「真理陀螺」的夏極了。
事情的起源就在於「武當太子洞的毀滅」。
這是在從前的任何卦象里都沒有出現的事。
夏極按部就班。
他讓共工去和玉鶴子接洽。
這一次,玉鶴子和之前每一次卦算里的神色都不一樣,他有一種即將「大難臨頭」的感覺,在神神叨叨地不知念著什麼。
這種情況,是之前也沒有的。
而更讓夏極在意的是,在之前的每一次卦算里,武當山太子洞都沒有被毀,而這一次卻偏偏在現實里被毀了。
通過共工和玉鶴子接觸,並且好不容易讓玉鶴子相信共工的背後主人是他之後。
玉鶴子才把諦繁星的事說了出來。
而玉鶴子之所以惶惶不安,是因為諦繁星所說的事似乎真的開始應驗了。
他如今即便在睡夢中,也能感到有許多眼睛在窺探著他。
或者準確說,是想從他身上找到什麼。
玉鶴子知道這些人要找的肯定是諦繁星給他的戒指。
那是儲物戒指,裡面藏了一卷書和一方印。
玉鶴子很驚恐地推斷出,這可能就是「紫薇諱魙印」和《三昧純陽經》。
因為無論是書,還是印都給人以恐怖的感覺。
然後,玉鶴子把儲物戒指交給了共工。
夏極不知道諦繁星是誰,但從玉鶴子的語句里隱隱推斷出諦繁星也和阿朱、阿紫一樣,是從門後走出來的。
但與阿朱、阿紫不同的是,諦繁星的地位與層次更高了。
如此,「紫薇諱魙印」、《三昧純陽經》突兀出現,以及大師兄必死,還有自己之前所有的卦算總無法算透終於有了答案。
一切都在於這個名為諦繁星的神秘女人身上。
為此,他詢問了芥子世界裡的阿朱。
阿朱聽到「諦繁星」的時候愣了下,然後開始很開心地說「諦繁星可是大人物,是極少數能夠十二個時辰都在外行走的存在」,這樣的存在在她的世界被稱為「半神」。
但「半神」是什麼境界,阿朱又不知道了,反正肯定比人間的強就是了。
夏極根據這個信息,進一步猜測,「半神」諦繁星因未知目的,從門後走出。
但走出門時應該遭遇了各種襲擊,然後近乎耗盡了所有力量。
她雖然來到了人間,但卻也離死不遠,而這剛好被不知走了狗屎運還是倒了血霉的玉鶴子遇到了。
諦繁星之所以要困住她自己的靈魂,玉鶴子是不明白,但夏極明白。
因為,諦繁星這個層面的存在是知道六道山莊的。
六道山莊或許管不了所有去往輪迴台的靈魂,但若是祂想盯某一個,還是可以的。
諦繁星知道自己死去,靈魂就會被招入六道山莊,然後一切秘密都會被窺探到,所以刻意叮囑玉鶴子不要破壞太子洞。
玉鶴子也確實是這麼做了。
但即便他在謹慎,也扛不住敵人太強。
魔直接提取了武當弟子的記憶,然後發現了這位武當掌教的異常,然後居然還直接行動,去毀了太子洞。
如之奈何?
因為眼界的緣故,玉鶴子看不明白,但夏極卻已將諸多前因後果融會貫通。
此時...
夏極自然而然地讓共工取出了諦繁星遺留儲物戒指內部的書和印。
他翻了一遍書,想著無論怎麼樣,先把書上的內容記下,然後若是能夠修煉,那麼直接毀了書就是,何必再留著這樣的禍患?
但是,他失敗了。
他通過共工的眼睛去看這本書,似乎隔了一層水霧,但共工卻看的很清楚。
共工雖然看得清楚,卻無法念出來,想來是一本只有持有才能修煉的書冊。
正因為如此,夏極已經確定了這東西真的是神佛的頂級寶物。
然後,他又開始讓共工把玩那一方黑色的大印。
印體冰涼乾燥,手掌握上甚至有一種皮膚要被扯下的森然冷意。
若滴水其上,則瞬間凍結,卻並不粘附於大印,而是化作一粒粒冰渣子,從旁邊滑下。
印體的四邊有著繁星圖案,這些圖案並非亂繪,而是真正的對應著星空,而顯出一種宇宙星河浩渺神秘的感覺。
而大印底部卻刻著一個古體的「魙」字,只消稍稍凝視這「魙」字幾秒,就會生出一種神魂被拖入比陰曹地府更深之處的感覺。
因為是在卦算世界,又是第一次產生巨大變化的緣故,他本著不做任何改變的態度,遵循著正常反應去推進事情,以窺探正常的未來。
所以,他也不讓共工抓著這印去試試看,或是進行一些其他騷操作。
他讓部分樹妖和共工持著儲物戒指獨自返回,然後又讓樹妖秘密帶著玉鶴子從另一個方向返回泰山。
樹妖很強。
不僅在於力量層面是大妖。
還在於,功能很多。
其中一樣,就是用樹根包裹著人,如同深土的泥章魚一樣,在地下停留或竄行。
為何能如此?
因為,樹妖作為植物的一種,即便在地下的密封環境裡,也能自主地製造氧氣,形成人類生存的環境。
正常來說,這個過程離不開陽光,但夏極的樹妖寶寶們可以於體內儲存大量的陽光,然後帶著人在地下潛伏很久。
夏極曾經測試過,一個樹妖若想在深土中維持一個人生存,大概能維持十年的時間,如果樹妖能夠一邊接受光照,一邊維持一個人生存,那麼...樹妖理論上可以維持到這個人死去。
一時間,樹妖們化身為深土運輸工具,開始從地下撤退。
此時,道鄉佛土在和四大天魔以及陰癸派交鋒,那些自詡神佛之名的強者紛紛死去,鳳鳴山城中的氣氛無比凝重。
在這等每天都有不知多少人死去的地方,自然不會有人顧及少了一些樹。
樹妖們分批撤退。
帶著共工和玉鶴子,兵分兩路,從地下前行。
樹妖們速度極快,只需要兩三日時間,就可以抵達黑龍泰山。
正常來說,在深土之中,樹妖們並沒有什麼天敵。
至少陸地上的魔、魔女極難對付這些在泥土之中如同魚兒在水中般靈活的樹妖。
但結果...
樹妖們遭遇了成群的地底大妖。
眾妖在泥土中進行了一番激烈的廝殺。
而泥土之上,則是匯聚而來的魔徒、龍氣改造武者甚至是魔本尊...
這種情況下,共工和玉鶴子是不能出現在地表的,只要出現就是死路一條。
大戰的結局,是夏極的眾樹妖被殺。
共工和玉鶴子被迫登臨地表,然後玉鶴子先被殺。
共工仗著速度,多逃了些距離,也稍稍看清了周圍...
周圍,霧氣騰騰,煙塵繚繞,惡在模糊之中,則是有著一雙雙猙獰的瞳孔,還有各異的輪廓。
這地方,夏極認識。
這裡是......雲夢澤。
雲夢澤里大妖無數。
這一波是用大妖對付大妖。
夏極的樹妖們死的不冤。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如何讓雲夢澤攔在樹妖的必經之地,但對方確實做到了。
於是,共工被毀了,玉鶴子死了,儲物戒指也落在了對方手中。
這只是卦算的第一卦,夏極並不著急,繼續地仔細地觀察著後續的發展。
之後...
《三昧純陽經》展示出了後續。
修煉者,可以掌控道門玄火「三昧真火」。
只不過,夏極猜測,這「三昧真火」也是火種,而不是源火。
異火分為火種和源火,在人間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估計就他一個了。
不知道的旁人,自是為了這異火廝殺。
因為,三昧真火除了恐怖的不滅特性之外,還能夠用來「煉丹」。
煉丹,在夏極穿越前看來,不過是「化學實驗」里的物質轉換,練出的東西大多是硫磺水銀之類,誰蠢誰吃,吃了就是中毒死去。
但是,在這個世界,煉丹的本質卻是「特性提取」,譬如黃金,金性不敗,放入火中百燒不消,埋入土中不毀不朽,以之作為主料,再配合丹方,就可以真正的讓人壽元極大程度提升。
這件事,記載於長生道的書冊之中。
夏極雖然之前無法驗證,但如今神佛既出,那麼...這煉丹之說,極可能也是真的。
他尋找異火找了大半年,卻沒有找到,如今有了這麼一樣可以修出異火的書,他自也不想放過。
另一邊...
「紫薇諱魙印」則是消失地無影無蹤,不知去向,也沒有任何後續。
卦算世界結束。
......
夏極熟練地開始了後續的卦算。
兩次...
三次...
...
...
六次...
每一次睜眼,對夏極而言,都是一年時光過去。
每一年的時間,他都看著不同的未來,經歷著不同的事情,看著同樣的人不同的命運軌跡。
雖說有許多感悟和收穫,但更多的是一種孤獨感。
任何人若是涉足了未來,若是不停地走向未來,但卻又不停地回到過去。
未來發生的一切事,遇到的一切人,經歷的一切感情,都會在卦象世界消散後消失,你還會回到起點,你在未來里經歷的感情也全部歸零。
幾次,十幾次,你或許覺得新奇。
但多了。
你會不會發瘋?
夏極卻已經度過了數千年。
這數千年裡,他曾經真正的誕生過感情,
有對那心懷恨意卻化恨意為動力、對他一片痴心的虞清竹;
有對那趴在他背上,和他一同浴血作戰,結果卻沒有能看一眼門後真相的莊魚。
不得不說,他在卦象世界裡,是真的誕生過和兩女白頭偕老的想法。
可是...
卦象世界結束了。
一切就結束了。
那些記憶,他曾以為是真的,曾希望是真的,但卻都是未來長河裡的鏡花水月,都是假的。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但是,在這樣會令人發瘋的未來,夏極也尋找到了最佳的探索方式。
針對「鳳鳴山城」的六次卦算之後。
他已經明白了許多事,也尋到了最優解。
簡而言之,共工、玉鶴子都能撤退,但是《三昧純陽經》和「紫薇諱魙印」里,他必須丟出「紫薇諱魙印」,以此引開追兵,這才能保全前三者。
而「紫薇諱魙印」的威力,夏極也見識過了。
這東西的力量實在是恐怖無比。
魔呂雉以此物作為玉璽使用,每次聖旨蓋印之後,聖旨上所寫的一切內容都會得到神鬼之助。
簡而言之,她若是寫了「殺共工」三個字,然後落印蓋章,再點焚於天地。
那麼...共工就會遭遇天地之間一切地靈、一切天神的追殺。
這是真正的掌控了這片大地了。
帝皇執掌皇都,而玉璽鎮壓山河鬼神,確是匹配無比。
而顯然,這還是「紫薇諱魙印」最基礎最簡單甚至最沒有副作用的用法。
夏極並不想把這樣恐怖的東西交給對方。
但,這是唯一的辦法。
事實上,他能讓共工、玉鶴子安全返回,再捎帶一本《三昧純陽經》,就已經不能存在半點錯誤的奇蹟了。
要知道,他在外的力量,只有共工,樹妖...
而對方卻是近乎包羅了各種邪魔的陰癸派。
這兩邊的力量完完全全不在一個層面上,對面的力量更是詭異莫測。
一個小小的失算,或是早一步晚一步,都可能導致結果的徹底不同,從而萬劫不復。
於是,夏極也果斷,他直接放棄了「紫薇諱魙印」,將之當做引開陰癸派主力部隊的誘餌,從而小心翼翼地進行著安排和接應。
但同時,他還有一個額外的「小小」的安排,那是針對一個魔。
這個魔正是吞吃了武當弟子記憶,從而尋到太子洞,轟碎太子洞,讓諦繁星的神魂脫離束縛的那個魔。
夏極針對這個魔,一來是因為這個魔的力量來自於某個異火火種;
二來是這個異火火種頗為特殊。
這個魔名為孟淨。
孟淨在魔里並不算戰鬥系的魔。
但他的定位很特殊,那就是彌補魔女的作用短板。
魔女能看能聽能知道別人的記憶,但是...魔女無法重複地入夢同一個人,所以此番才無法監控武當而造成了視角盲區。
孟淨的作用,就是這個。
作為魔,他其實並不算成功。
但他在夏極眼裡,卻很特殊。
卦算世界裡,夏極專門讓共工接觸了莊魚,讓莊魚知曉一切事在卦算世界後,莊魚再次做了泄密者,把孟淨的信息告訴了夏極。
孟淨的火焰名為「暴食之炎」,可以吞吃別人的記憶,也可以吞吃別人的姓名...而失去了名字的人將會被周圍之人遺忘。
除此之外,不知怎麼回事,「暴食之炎」很弱小,似乎無法發揮出什麼力量,這使得孟淨的戰力在魔之中屬於倒數。
「暴食之炎」的作用確實頗為詭異,但其實在夏極眼中也並不是那麼的恐怖...
可是,夏極卻曾簽到了一樣奇特的秘寶,名為「暴食星墓」。
這也是二十秘寶之一。
【暴食星墓】:其中被封印了一位名為暴食的古魔,它被剝離了所有的暴食之炎,才能以星辰為墓,而於封印中被迫陷入無盡的長眠。
祂曾對著大道發誓,如果誰能將祂從墓碑中喚醒,祂會奉之為主,或許...你可以嘗試喚醒祂。
過去,夏極覺得這個寶物簡直是莫名其妙,他曾經嘗試了許多次喚醒,但全部失敗,然後就放到一邊不管了。
但現在,他感受到了契機。
至於這東西為什麼會和至寶存放在一起,夏極猜想這很可能是某個神佛傳承中極品的匯聚。
這位魔的力量,很明顯是讓人頭疼無比的。
所以,夏極要試試。
他為了嘗試,特意製作了兩具傀儡。
一具和共工一模一樣,一具和玉鶴子一模一樣。
然後,讓兩者出現在了一些已知的無法被魔女入夢的村鎮附近。
至於哪個鎮子無法被魔女入夢,這種大數據的來源還是莊魚。
那麼,為了追蹤玉鶴子的魔和魔女,自然會讓孟淨出手...
只要孟淨深入,那麼夏極就會動用五千樹妖,將這位戰力不那麼強的魔直接搶入黑龍泰山的區域。
時間雖然很急促,但若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至少還有一周以上的時間。
一周,夏極就可以再進行二十四次卦算,通過足足二十四年的時間去驗證一些事,以確保成功率。
因為如今的「紫薇諱魙印」和《三昧純陽經》還在玉鶴子手上,共工和玉鶴子都在鳳鳴山城,所以說...夏極是占了先手優勢。
只不過,陰癸派的各大存在們也都開始出手了。
這所有的出手,都已經被夏極計算到了。
下面就是臨場應變了。
欺詐,分兵,以「紫薇諱魙印」引誘,配合姑獲山城在外的勢力,再動用蘇太上通過「神偶」掌控的九個暗子的勢力,內里極其複雜,大量的心理戰,攻防戰頻繁地進行著......
魔女們的眼睛雖然無處不在,但有著卦象世界裡的莊魚做叛徒,魔女們的眼睛就被稍稍蒙上了一曾薄紗,而不那麼清晰了......
此消彼長,龍爭虎鬥。
結果,終於塵埃落定。
八天之後。
玉鶴子登上了黑龍泰山。
他有些惶恐,略帶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共工。
這一路上,共工和他是真正的一起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絕地逢生...
而同時,玉鶴子經歷了一波「被放在廝殺中心的快感」,這才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恐怖...
他也明白了道鄉佛土那些自詡為神佛的道士僧人們,是何其的坐井觀天。
可是,他能夠逃出,竟都是夏極,是曾經的小師弟安排的?
他真的不敢置信。
因為,這一路上,他無數次地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但卻又活了下來。
有一種在鋼絲繩行走,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覺。
共工對他點點頭,道:「主人在等你。」
玉鶴子有些大舌頭道:「你...你的主人真的是夏極嗎?」
共工點點頭。
玉鶴子深吸一口氣,壓下眸中的不敢置信,繼續拾階而上。
順著飛雪的山道,走到高處,然後...他看到了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背影。
「小...小...」玉鶴子想喊「小師弟」,卻喊不出口。
因為,他即便境界不高,卻也看出了這少年的恐怖。
只是一道背影,就已經散發著如神似魔般的魄力,即便周邊這雄奇壯闊的巍峨群山都成了他的背景,而玉鶴子隱約間還能察覺到那恐怖的氣血力量,仿如深夜海潮拍打著崢嶸絕壁般,給人以極強的力量感。
這樣的背影,雖在眼前,玉鶴子卻覺得很遠,遠到他根本無法企及,遠到該是神龕上受人祭拜的神佛,而不是人間行走的人...
而讓他震驚的是,共工直接告訴了他,小師弟就是龍。
這一點,在這一路上隱約被證實了,如今親眼看到,更是確定了。
所以,他心底生出更多的敬畏了,決定換個恭敬點兒的叫法,比如「參見龍主」之類的。
玉鶴子輕輕咳嗽了兩聲,剛要單膝跪地。
忽地,那少年已經轉過了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他,讓他無法跪下。
「師兄,好久不見。」
夏極露出溫和的笑容。
玉鶴子愣了愣。
他很想和師弟親近。
但此情此景,師弟實在是太可怕,太高高在上了...
如果從前,他還覺得沒什麼,還覺得師弟不過也是得到了某個厲害的神佛傳承而已。
但在見識了被魔和魔女追殺的可怕後,他才明白這位曾經的師弟站的何其之高,也明白原本的想法何其可笑。
夏極笑道:「要見師父嗎?前兩天他還在念叨你,說要和你手談對弈。」
「師父!!」
玉鶴子眼睛亮了起來,「師父他老人家還安好嗎?」
自從盤古帶走師父後,他就對師父的後續一無所知了,在他印象里,師父再被救回後,依然是滿臉皺紋、白髮蒼蒼、一副將死的模樣。
盤古帶走師父,不過是勉強續命罷了。
師父就算還活著,應該也是成了個每天吃藥、臥病在床的病秧子吧。
想到這裡,玉鶴子亮起的眸子又黯淡了幾分。
夏極察覺了他的心思,心底微微一笑,往前踏出一步,出現玉鶴子身邊,道:「師兄自己去看看吧。」
說罷,他心念一動,芥子世界產生了一種不可拒絕的吸力。
玉鶴子只感眼前一亮,風景幻變,空間起皺,漣漪蕩漾之間,下一刻,他已經不在原地飄雪的孤崖上,而是一片陽光和煦的森林裡。
林中,有飛舞著的人面蝴蝶,有在窺探他的各類植物,有正躲在樹後看著他的白母豬,有一棵棵看似正常的樹...
這些樹他已經很熟悉了,都是樹妖,還是大妖。
身為道人,本該斬殺大妖。
可是,這一路上,他和這些樹妖已經生出了深厚的友誼。
夏極不停地分兵,不停地用帶著他氣息的東西去製造時間誤差,而執行任務的都是樹妖...
玉鶴子可是親眼看著一個個樹妖慷慨赴死,義無反顧。
他是真的被這些勇敢忠義而又樂觀的樹妖感動到了。
對他而言,一切固然是小師弟安排的,但真正用命換來他撤退的卻是樹妖。
所以,他再度看到這些同一品種的樹妖,竟然很親切。
雖然樹妖們有些古怪,但如此忠義,如此無謂,古怪一些又算什麼?
他漫步於其中,只覺靈氣充沛無比,只是吸了幾口,他就覺得神清氣爽,甚至舊傷都有一種在被緩緩治癒的感覺。
「玉鶴子啊,還等什麼,快過來。」
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催促而來。
玉鶴子愣了愣,猛地抬頭看去,呆滯的臉上顯出無比激動之色。
他的面前是一個樹林包圍著的圓形空地。
空地中央,一名精神矍鑠的老者正坐在輪椅上,在石質棋桌前靜靜看著他。
這不是老道又是誰?
「師父?」
「師父?」
「師父!!!」
玉鶴子興奮而激動地往前跑了過去,然後跪在老道面前,抱著他的腿大哭起來。
老道道:「你這孩子,就這樣?你怎麼做武當掌教的?武當在你手上沒滅亡吧?」
他的話看似在質問,其實帶著一種輕鬆的調笑。
他自然明白自己弟子的性子。
玉鶴子沒回答,又哭了會兒,這才起身,看到老道身後的神醫,再看到老道現在這精神無比,白髮轉黑的模樣,心知師父在這裡過的很好。
他又默默感激起小師弟來。
然後,擦乾眼淚,坐在老道對面,一邊對弈,一邊說著這些年武當發生的事。
和風煦日,青草綿綿,時隔多年,師徒兩人終於再次相對而坐,談笑風生。
此情此景,已成畫卷。
於夏極而言,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
...
...
芥子世界外。
共工恭敬將儲物戒指遞呈而上。
夏極凌空抓來,神識一掃,內里果然有一本書冊,這就是《三昧純陽經》了。
他沒有觀看,而是暫時收起,然後一把提起共工,騰空飛了起來。
良久,兩人重新落在了一處偏僻的山域。
夏極道:「往北去接應樹妖們...那裡還有一場大戰。」
「是,主人!」
看著共工遠去的背影,夏極微微皺起了眉...
此處的戰鬥,並不是那麼順利啊...即便他提前設下埋伏,再通過讓孟淨吃到錯誤的信息而被一步步引誘進局,但還是沒那麼順利。
魔和魔女實在是太難對付了,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亦是很難做到針對。
共工的參入,應該能打破這平衡。
他站在山域的一塊巨石上,也不見有任何動作,周身浮騰起黑火,一隻只烏鴉從黑火里飛出,隨著共工向遠處而去,如同一個一個黑色的窟窿。
維繫這上百隻烏鴉的存在是很費力氣的,但卻勝在可以遠程操縱,雖說火焰的力量弱了不少,但終究是羅睺吞日炎構成的。
夏極可以操縱著這些烏鴉輔助進攻。
這是他目前可以派出的全部力量了。
如果還不行,那也沒辦法了。
...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次日黎明時分。
漫天霞光里,
夏極舒了口氣。
贏了。
如今,樹妖已經纏著那名為孟淨的魔從地下返回到了黑龍泰山的區域裡。
很快他就能見到了。
屆時,他會先消化這「暴食之炎」,然後喚醒「暴食星墓」中的暴食,之後再開始修行《三昧純陽經》,看是否能夠提煉出三昧真火。
至於外面的世界,他是真的暫時沒辦法管太多。
紫薇諱魙印化作魔龍玉璽,必定會讓陰癸派推助的異域王朝發展更為迅速...
這些都是沒辦法避免的。
「呂雉...」夏極看向遠處,腦海里浮出那總跟在自己身後喊著「先生先生」的少女,然後猛然轉身,往雲霧繚繞的深山而去。
他垂頭,閉眸,心底輕道一聲:
真是...無力啊。
...
...
一個月後。
芥子世界。
一團黑色的烈陽正漂浮於虛空。
細細看去,這烈陽宛如萬千的黑色巨蟒,在撕咬著一團虛無透明的火焰。
那火焰已經被咬的支離破碎,正在徹底融入黑火之中。
夏極運轉著【焚道】,再度體驗著炎魔的殺戮毀滅往事,同時也輕車熟路地感知著這透明火焰的特性...以及那位幕後的存在。
每進一階,他覺得自己心底的「魔鬼」就更恐怖幾分。
他覺得他不會瘋,而是終究也會化作一個以毀滅為己任的存在,在無窮無盡的星辰之間,抬手點燃恐怖神秘的黑暗火焰,如焚燒畫卷般將星空燒成灰燼,將一個個異族文明抹去...
他需要一根線。
一根堅實的能夠將他從殺道里拉回的線。
但是,他沒有辦法尋到這根線。
或許,身懷「羅睺吞日炎源炎」的存在,根本就不可能找到這根線。
誰說炎魔沒有尋過,沒有努力過?
誰會天生弒殺,嗜好毀滅?
而這透明火焰則正是「暴食之炎」。
但奇怪的是,這異火如是殘缺了,並沒有給他太多選擇,只有一樣特性,那就是「吞吃存在」,即吞吃對方的某個東西,從而直接納為己有。
譬如,你可以吃掉對方的一切關係和記憶,讓對方被哪怕親生父母遺忘,也可以吞吃死屍的記憶,去獲得他們腦海里的東西。
至於這「暴食之炎」的幕後存在,那就有些稀奇了。
不是因為對方的存在超過了隕石蜘蛛、星雲蝴蝶、蛇身美人而令夏極震驚...
而是對方的存在太過渺小了。
那就是一塊小小的,巴掌般的水晶墓。
這水晶墓正是他之前簽到所得的二十秘寶之一的「暴食星墓」。
很顯然,這名為暴食的存在,乃是暴食之炎源炎的主人...
而祂的墓碑竟然成了自己的簽到物!!
若是其他地方得到的墓碑,夏極肯定不會信任,也不會去喚醒墓碑中的存在。
但這是他簽到所得。
只要他喚醒了墓碑里的存在,他就可以得到一個源炎主人的效忠。
雖然這位源炎的主人必然虛弱無比,但這可是一位源炎的主人啊。
夏極即便再如何平靜,心底也生出了些許波瀾。
他消化暴食之炎後,沒有立刻出手,而是再用卦算世界測算了幾次,這才放心大膽地開始取出墓碑。
泰山之巔。
夏極取出那一方閃爍著星辰光點半的水晶星墓。
抬手之間,
一點糅雜著暴食之炎特性的黑火從他指尖滲出,懸浮於半空。
嗖~~
嗖嗖嗖~~
水晶星墓如是感知到了什麼,開始產生一種古怪的吸力。
這吸力竟直接從黑火中析出一縷縷暴食之炎。
從遠處看,好似那星墓在進食一般。
夏極只是靜靜觀察著,同時繼續維持著這火焰。
單從眼前的場景,他也大概明白了,自己即便融合了這些異火火種,但主要靠的還是自己的黑火。
道理很簡單,這些異火火種在面對源火主人的時候,竟會不受自己控制,而從自己的黑火里析出。
只此一點,其他的異火火種就只能作為輔助,而不能作為高端戰中使用的力量。
因為...不夠純粹。
約莫一個時辰後,
星辰光點的水晶墓碑開始往裡塌陷。
咔咔的聲音連綿不絕。
水晶墓碑越發縮小,緻密地擠在一起,直到成為虛空的一個小黑點。
緊接著,那小黑點又迅速反哺,於虛空裡生出了一個...
???
???
一個什麼?
這是什麼?
夏極看著虛空出現的一個難以形容的東西。
開始,祂像一隻白象。
緊接著,祂開始變形,四隻象蹄變成了八隻觸手。
再接著,觸手又回歸成了象蹄,但臉又開始變形了,眼珠子「刷刷」地增長,一瞬間就長滿了全身...
再接著...祂又繼續幻變...
變成一灘在地上游的液體,變成許多詭異到無法分辨是植物還是動物的東西。
這種幻變的過程,簡直是對精神的折磨。
夏極覺得如果他沒有現在的境界,只是看著這古怪的變化,怕是就會腦子無法接受而直接發瘋。
這是...象蘇魯?
最終...
祂變成了一隻穩定的白象,高約三米,站在夏極對面,雙瞳靜靜地看著夏極。
而一種仿是契約達成的感覺在雙方心底升起。
暴食曾在進入墓碑前對大道起誓,誰能救祂,祂便侍奉誰。
如今,這試驗在大道的鑑證下,落在了夏極身上。
換句話說,兩人此時的地位就是一個是主,一個是仆。
除非夏極魂飛魄散,否則這身份永遠不變。
暴食的那一雙象眼仔細地看著夏極,似乎要深深記住自己主人,然後二話不說又塌陷成了一個小黑點,飄向夏極眉心。
夏極愣了愣...
但很快,他自明地知道了一切。
暴食雖然甦醒了,但還是太過虛弱,現在祂需要時間恢復。
而之所以進入自己的身體,是因為祂能夠使得自己體內的「暴食之炎」進化。
這進化,可以達到近乎於暴食之炎本源之炎的程度。
夏極頓時感到諸多的信息,和暴食之炎的使用方法湧入腦海,這些都是屬於暴食的,但現在他已經可以盡情的使用。
他細細體悟著。
約莫三天後,他看到了暴食之炎的一條恐怖的特性————吞滅因果。
吞滅別人的因果,代價視情況而定。
但吞滅自己的部分因果,卻可直接進行。
簡而言之,他可以將他和魔呂雉、六道山莊等等存在的因果全部吞了...
即便這因果太大,而無法徹底吞掉,但也應該可以形成一種終極的隱藏。
那麼...
可以試探著走出泰山了?
...
...
一天之後,先天八卦鏡碎片又可再次使用了。
夏極熟練地坐定。
第一重卦景亮起。
他進入了卦算世界。
進入之後,他直接動用這近乎於「暴食之炎源炎」的力量,吞噬了自身和外在一切的因果,僅僅保留了與泰山、姑獲山城、龍的因果。
消耗巨大,但卻可以做到。
他試探著往黑龍泰山外走去。
曾經,他試圖外出,結果直接引的天崩地裂。
但這一次...沒有動靜。
什麼動靜都沒有!
他走出了黑龍泰山。
不過,夏極並不認為自己真的徹底吞掉了和六道山莊的因果,他認為這是一種隱藏...
這一次,他不準備進行任何浪的操作,而只準備去看看別人還認不認得他。
於是,他走到了皇都,在魔呂雉出行的時候,在街頭晃了晃,魔呂雉沒反應。
他在人間晃悠著,結果就如一個普通人一樣...沒有任何魔女來找他麻煩。
但很快,夏極還是死了。
死因是動用了黑火的力量。
在他動用黑火力量的瞬間,天崩地裂,六道山莊察覺到了他的存在,拼了花費極大代價也要出手的原則,將他一套帶走。
咔...
替死小鬼粉碎了一次。
山莊層次的出手,即便在卦象世界裡,也能影響到真實。
不過,夏極覺得這次死的很值。
利用這次死亡,他已經了解了部分規則。
簡而言之,他可以通過吞噬因果從黑龍泰山里走出。
他可以動用除羅睺吞日炎之外的力量,但若是他試圖動用黑火,那麼就會立刻喚醒山莊的記憶,然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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