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武當,前山。
三道身形正沿著山道在漫步。
太妃已經把情況和她的決定解釋清楚了。
一是皇都其實也沒那麼安全。
二是武當如今才得上仙於人前顯聖,自可確保安全,雖說藍海洋城的軍艦港被那位上仙所毀,但並非是毀了全部,除此之外,傳說之中的上仙親自出手,就足以說明問題,任何人都不可能也不敢揪著此事不放。
三是水土不服,僅憑著「為他好」的想法而讓夏極離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去往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這其實是一種為了自己內心滿足的自私。
太妃很明白這種自私,所以她不會這麼做。
虞清竹點點頭,她寫信的時候正是各種危機襲來的時候,如今...形勢變化,僅僅從前幾日的神火宮立宮大典上,就能感到武當地位的提高,這也同時意味著安全。
不管從什麼角度,她其實也是希望夏極能夠留在武當的。
兩個女人,簡單的三言兩語就達成了共識,然後開始了看似閒聊般的對話。
「天色還早,我帶太妃娘娘去後山吧。」虞清竹顯然不知道太妃身側的「小宮女」早去過後山了。
太妃溫和地搖搖頭,她的想法和夏極一樣。
虞清竹見她搖頭,先是愣了下,想說什麼,但一口氣提上來,終究還是什麼沒說,只是默默地隨著這位已生白髮的女子,漫步於武當鬱鬱蔥蔥的崇山峻岭之間。
良久...
她笑著問:「那麼,太妃娘娘,來我武當山,就是為了再送些香火錢麼?這些年我武當已經承了您很多很多香火錢了...早就足夠了...」
太妃笑道:「其實也不是,老身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清竹大師成全。」
虞清竹道:「請說。」
太妃道:「我這宮女隨了我很久,我想讓她留在武當,照顧那孩子,不知清竹大師能否同意?」
虞清竹側頭看向「宮女」,只見她面容僵硬呆滯,便是稍稍蹙眉。
明山童會意,伸出左手,指頭扣在脖子處,然後往外一扯。
頓時,一張人皮扯了下來,露出其後一張被毀容的醜臉。
虞清竹雙瞳緊縮,只見那張臉上有刀傷結痂的疤痕,有火燒融化的肉瘤子,很是醜陋,「你......」
明山童把面具重新戴了回去。
太妃臉不紅心不跳道:「這孩子受了不少苦,小時候在鄉坊之間淪落,因為頗有姿色,幾次都差點慘遭羞辱,於是...她自己毀了容,以求安全。
後來被我領入了宮中,就一直陪著我,很是體貼人,所以,我想讓她成為武當弟子,然後在後山照顧夏極。」
見到虞清竹沉默。
太妃又道:「我這小宮女還學了一些本事,在後山,剛好可以保護夏極,以防他發生不測。」
說罷,她側頭看向小宮女道:「山童,展示一下。」
小宮女點點頭,一拍腰間長劍,隨意拔出,然後握劍樹立於面前。
下一剎那,重重劍意虛影於她背後顯出,頓時化作了一個碩大地旋轉的劍輪,輪生三十六,如巨大齒輪緩緩動著。
劍氣寒芒,灼灼刺人。
小宮女僵硬呆滯地面容被襯地有幾分冷冽。
這一瞬間,沒有人會再去注意她的穿著,她的臉。
那森然地旋轉的三十六道劍意,散發著強大的力量。
眾所周知,
劍分劍力,劍氣,劍意,以及劍相。
要學會並且施展出來,行氣需要分別達到周天行氣、引火燒身、先天胎息,以及引神入體。
而正常人修行行氣的時間,分別是百日入一境,千日入二境,萬日入三境,至於引神入體...那就不止是需要時間了,還需要外物。
這小宮女才多大,居然可以施展出三十六輪劍意,這等實力...在武當已是數一數二。
或許除了老道,已經沒有人能夠勝過她了。
至於,這小宮女有沒有藏拙,虞清竹就不敢想像了,因為...她已經展露了遠超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力量,就如撕開一張臉皮後,人們通常不會去懷疑第二張也是假的。
武當能多這麼一個高手,夏極能得到這麼一個保鏢,虞清竹心底是千肯萬願的,只不過......
太妃又道:「我知道夏極不想受人打擾,所以...我這宮女在入了武當之後,之後在後山尋一處居住,遠遠地照看著他,而不會去打擾他。
若是夏極實在不喜歡,那便再說吧。」
話說到這份上,虞清竹點頭,道了聲:「好吧,那今日晚些時候,我引你入門。」
太妃欠身,溫和道:「多謝你了。」
...
...
「我們要感謝它和它!!」
「它們為了公平,而獻身!」
「嚶嚶嚶嚶嚶~~~」
「大家要向它們學習,讓它們的精神永垂不朽!」
「公平是需要長時間的努力,長時間的戰鬥才能達成的,這個過程是曲..曲曲的?哦,是曲折的。」
阿紫把兩棵樹妖埋好,又立了個墓碑,然後站在墓碑前,站姿筆直,掌心放著一張小紙條在聲情並茂、充滿歡樂地朗讀著,如此能顯得有些儀式感。
而夏極則是坐在一邊的石頭上吃水果,對於阿紫的這種聲情並茂他並不反感。
死者已矣,生者猶存,難道不該開心麼?
只有開心才能對得起這兩棵樹的死去,讓它們的死亡擁有價值啊。
一群樹妖則在下面排著隊,認真地注視著那個墓碑。
同時彼此之間,默默交換目光,無聲地傳遞著某種信息。
——過幾天約一個。
——嗯,我和你。
——那個,我和你。
——確認過眼神,你就是我要吃的樹。
老爹既然讓它們學習,它們決定就這幾天,選個好日子就互拼。
還有的則是在認真地凝視著那墓碑,似乎是思索著什麼。
嗯...
——這墓碑這麼好看,今晚就挖了吧,得抓緊,說不定屍體還熱乎著呢。
唔...
——得想個辦法挖了這墓才是。
——得想個辦法分一杯羹才是。
良久,阿紫終於念完了稿子,她舒了口氣,說:「結束了。」
樹妖們也站累了,不知為何,現在的它們體內充斥著一種暴戾的因素,根本就靜不下來,聽到「結束」兩字。
樹妖們頓時如脫韁的野狗,轉身而去,
溜了溜了。
樹妖們才跑,沒多久就有「斥候」來了。
「斥候」帶來了一則新的信息————一個小木屋正在前山和後山之間建立起來,而在建立這個小木屋的就是三天前到訪的那個女子。
夏極正躺著,在努力地消化著體內的生命真元,聽說這件事後,他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明山童?
那個...可以和光同塵到引來大半個森林野獸的怪物?
那個...自己生母的貼身宮女?
她又來做什麼?
不過...
夏極沒準備去找她。
因為,他知道,很快...這位「小宮女」就會來找他了。
......
次日。
清澈的山溪,於清晨陽光里波光粼粼。
刷~~~
一根透明的絲線往遠撒出,落入水中。
夏極抓著魚竿,坐在一棵老樹下,用最愜意地姿勢舒展著長腿,身側草叢裡擺放著酒葫蘆,還有各色水果。
風過,草如綠席,
席在山間,
而山間,似只有這一個眯眼垂釣、打著哈欠的少年。
不知過了多久,他耳邊忽地傳來女人的聲音:
「魚兒要跑了。」
夏極聽到聲音,也沒睜眼,也沒側頭,繼續打著瞌睡。
明山童坐在他身側,道:「小王爺,娘娘不放心你,讓我在山口守著。但是,你放心...山童絕不會打擾你的生活,你若有什麼事,都可以吩咐山童去做。
山童守你五年,五年之後,你當已成婚或是尋到了伴侶,既有人照顧,山童便會自行離開。」
「你們天闕皇都來的人,都這麼厲害嗎?」
「山童不過是個普通宮女。」
「那...那...她身邊還有你這樣的人嗎?」
「皇宮很安全,小王爺不必擔心...若是有心,等之後去見見娘娘便是了。」
兩人忽地沉靜了下來。
風柔柔的。
草綠綠的。
明山童抱著膝蓋,面容呆滯,雙目無神地看著遠處,好似一尊凝固的雕塑,是那種你不理她她就能坐上三天三夜都不動的雕塑。
不覺夕陽漫天。
明山童放下一個可供一定距離聯繫的比目魚玉佩,就返回前山後山之間的木屋了。
若是小王爺不聯繫她,她也不會主動踏入後山半步。
當然...
武當周邊的小鎮上,她已經布下了不少的「眼睛」。
但凡可能靠近的危險,她都會去提前解決。
就在她離開時,忽地...她耳邊傳來了少年溫和的聲音。
「可以的話,請講一講她的事吧。」
「嗯?」
明山童愣了下,側頭,對上一雙溫潤的眸子。
她意識到,小王爺似乎是想知道有關太妃的事。
夏極問:「可以麼?」
明山童點點頭,打消了離開的年頭,看著血色染紅的湖面,緩緩道:「要說太妃,就要先從皇朝與長生道,教會以及十二道大將軍,還有外朝開始說起了...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夏極溫和地笑道:「但我們也有很長的時間,不是麼?你可以慢慢講,我可以慢慢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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