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大車進了二門,頭一個下車的是一個四十來歲、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這應該是她的父親李燕廣李老爺了。
李思淺好奇的打量著父親,長這麼大,這是她頭一回見到父親。
李老爺身後,婆子扶著個看著只有二十來歲的美人兒下了車。
李思淺忙移目打量美人,這肯定就是那位號稱有詠絮之才的柳姨娘了。這位柳姨娘是不是真有才不知道,不過長的是真好看,如弱柳扶風嬌花照水一般。
跟在柳姨娘後面下車的,是一個幼版柳姨娘,不用說,這就是那個和她同年,一個生在年頭,一個生在年尾的庶出妹妹李思汶。
李思淺偷眼看向阿娘田太太,見阿娘表情安然,不禁鬆了口氣。
李家和田家上上一輩是鄰居,後來田家生意越做越好,李家卻越來越窮困。
李老爺兩歲那年,父母先後病死,祖母吃藥、他讀書,都是靠田家接濟。後來,田老太爺愛他讀書聰明、人品俊秀,又把獨養女兒嫁給了他。
有田家大把大把的銀子做後盾,李老爺得以四處遊學會文拜師。在二十九歲那年考中了進士,隔年選到陳縣做知縣。
一年後,李老爺的上司柳知府因貪腐入獄,女眷發賣,李老爺瞞著田太太,用田老太爺的名義從錢莊借了巨額高利貸買回了柳知府的女兒柳曼柔,養在外宅。
田太太那時正懷著李思淺,急怒之下就早產了。
早產的李思淺奄奄一息,田太太血崩幾乎去了半條命。李老爺卻在外宅守著柳曼柔,日夜陪伴片刻不離。
那年李思淺的大哥李思清七歲、二哥李思明三歲。
陳縣不大,李思清牽著弟弟找到外宅,跪在雪地里求父親回去,沒求回父親,卻把李思明凍病了。
幸虧田老太爺及時趕到,連夜從府城請來大夫,李思明很快就好了,田太太和李思淺卻足足病了三四個月才九死一生活過條命。
田老太爺找過李老爺好些趟,誰知道納了柳曼柔的李老爺失心瘋一般,別說田太太,連兩個兒子也一眼不看。
田太太身體好了,心卻如死灰,帶著兩個兒子和襁褓中的李思淺,回到了老家壽春府。
這十四年中,李老爺帶著柳氏母女,一家三口輾轉外任,和田太太及兩兒一女竟完全斷了往來,但和田家還是有聯繫的,這聯繫就是不停的從田家鋪子裡支銀子。
今年秋天,李思清中了舉,田太太忙讓人打掃了京城舊宅,帶著他們兄妹到京城準備李思清的春闈。
誰知道原本已經調任湖廣的李老爺竟突然被轉調進京,任工部員外郎,比田太太她們晚一天進了京城。
這是場意外的狹路相逢。
李老爺一眼瞥見田太太,那份愕然,李思淺簡直有伸手替他接眼珠的衝動。
柳姨娘也看到田太太了,動作優美的搖了幾搖就歪在李老爺身上,一幅驚嚇過度、立馬眼一翻就要暈過去的架勢。
幼版柳姨娘可不象她娘那麼嬌弱,威風凜凜怒目呵斥:「你們是誰?竟敢闖到我們家!我阿爹是新任工部員外郎!我讓我阿爹送你們見官!」
李思淺忍不住想笑,有其女必有其母,看來這柳姨娘之才也就是聲『呵呵』!
「你來幹什麼?」李老爺仿佛一隻護雛的老母雞,護著柳姨娘拉住李思汶,瞪著田太太厲聲喝問。
這回輪到李思淺愕然了,這宅子是阿娘的嫁妝,她爹居然問屋主來幹什麼……
「老爺這是什麼話?」田太太神情淡然:「這若是李宅,我是李氏主母,自然來得,若不是李宅……老爺這話就更不妥當了。」
李老爺眼裡都是怒火,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是誰?敢在這裡胡說八道!把她趕出去!」李思汶蹦啊蹦的原地跳得歡快。
田太太嘴角彎出絲鄙夷。
唉,沒想到一家人久別重逢竟是這幅局面!
李思淺忙和二哥李思明對視了一眼,笑容如花:「阿爹!」李思淺親親熱熱上前硬挽住她爹的胳膊:「阿爹走了小半年的路,肯定辛苦極了!趕緊進屋歇歇。」
李思明緊跟其後,也親親熱熱的叫著『阿爹』,上前死抱住李老爺另一隻胳膊,和李思淺一起,硬生生把他爹從柳氏和李思汶中間拽出來,連推帶拉往裡扯。
大哥李思清先笑容可掬的招呼了一句李思汶:「妹妹一路辛苦了,快扶姨娘進屋吧。」說完扶著田太太,施施然然轉身就走。
柳姨娘臉色鐵青,拽著女兒緊跟進去。
寬敞的上房溫暖宜人。
李老爺被李思淺和李思明按在上首椅子上,李思淺快如旋風,接過香噴噴的熱帕子塞給她爹,又接過茶捧在旁邊,嘴裡更是不閒著:「阿爹跟我想像的一樣,又威風又可親,我和二哥,還有大哥可想阿爹了,二哥!是吧?」
李思明點頭如搗蒜。
田太太又是寵溺又是無奈的看著李思淺,她這個閨女,心眼多隨足了她外翁,可這嘴巴甜的能哄死人是隨誰來?!
「阿爹,您路上累壞了吧?阿娘讓廚房準備了好些阿爹愛吃的,就是不知道這十來年阿爹的口味變了沒有……」
李思淺一邊忙著遞茶布點心給她爹扯衣服按肩膀,一邊叮叮咚咚話如流水根本不停,到底是自己親生的骨肉,李老爺那張棺材臉就有點兒板不住了。
二哥李思明敬佩的看著妹妹,對著這樣的爹說這樣的話,妹妹是怎麼忍住那份噁心的?回頭得好好討教討教。
「你們怎麼來了?聽到我進京的信兒了?」李老爺掃見田太太臉上的溫和笑意,怒氣上沖,惡聲惡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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