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舒愨鵡琻」萬姑姑極小聲的問道:「你……以後會覺得我是個怪物麼?」
偷偷的瞄了瞄僵直得如棍子般的姜暖,萬姑姑不敢去對上她的眼睛,頭微垂著,說話的聲音有些受傷和委屈。
姜暖被她一問,很認真的想了想,終於搖頭道:「不會,猛一聽到您居然是個男人,我確實很吃驚……」
「呸!你胡說什麼,你才是男人呢!」萬姑姑急赤白臉地反駁,只是話一出口,她自己也覺得不對勁,不好意思地看著姜暖笑了起來。
「我是爹娘年紀很大歲數的時候才生的,那個時候姐姐已經入了宮做了宮婢,家裡得了一點銀子,父母做起了小生意。所以我小的時候,雖然生在小門小戶里,爹娘老來得子,可是極嬌慣的呢。」
「所以,從小我娘就把我當個小姑娘一樣的養著,梳抓髻頭,穿八幅裙……反正,從我記事起,我就認為自己就是個女人,倒是後來知道自己不是,不是女人的時候傷心的要死……不過,我姐姐對我說,你喜歡這樣,我就當多了個妹妹吧……」
「就因為這一句話,我爹娘再不為難我。因為啊,我姐姐那個時候已經是貴妃娘娘了,他們不敢不聽她的話……」
「所以您後來就以這樣的身份進了宮,一方面是為了保護福王殿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報答您的姐姐?」姜暖終於明白為什麼她這樣一個人能夠安於在宮中那麼多年了,在一個只有一個男人的地方,她才能不受那麼多世俗的眼光的審視。
「嗯。」萬姑姑老實地點頭,「而且,先帝還答應也封我做貴妃,只有女人才能做貴妃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中是孩子的起的驕傲。
「姑姑……」姜暖從來都是一個感性的人。看到她竟然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女人』居然委身宮闈那麼多年,不禁心疼地張開雙臂,把面前這個看著年輕實則已是垂垂老矣的可憐人擁進自己單薄的懷中:「你就是我的姑姑,而且你的美麗是獨一無二的。」
姜暖撫著她的背,輕聲說道。
因為身高的關係,被姜暖抱住的萬姑姑比她還要高出一頭,姜暖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只能清晰地聽到身後傳來滴答一聲。
那是淚水悄然自萬姑姑地眼中滑落到地上的聲音……
『咕嚕……』姜暖的肚子就在這種不合時宜的情況下,非常不給面子的又叫了起來。而且因為兩個人靠的很近,萬姑姑都感到了她腹部腸鳴時的震動。
姜暖只覺得自己的臉火燒火燎的熱。接著就感覺到了懷中這個老妖精輕微的顫抖。
「姑姑,做人要厚道!我昨天的晚飯還沒有吃吶,眼瞅著都該吃早飯了,我再怎麼扛著,也管不住肚子餓的叫啊!您還笑成這樣……」
「走吧,那小子已經通知了我,臨時改去他處,我們不等他了。這就下山。」萬姑姑見姜暖對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錯愕了片刻,並沒嫌棄自己的意思,頓時心花怒放,整個人都輕鬆起來,悶頭笑了一陣姜暖咕嚕叫個不停的肚子,她終於假裝正經地說道。
「等一下。」姜暖伸手拉住強忍著笑意往外要走的她問道:「姑姑知道我父母的事情麼?我想知道我母親和宸太妃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難道只是因為我父親?」
「他們之間的事大多細節我並知曉。那個時候我幾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相思身上。」萬姑姑腳步只是頓了一下,依舊拉著姜暖出了接引殿的大門。
楊玉環靠著最邊上的一根柱子雙手抱臂瑟瑟發抖,聽見動靜她驚恐的抬起了頭,四下張望,直到看見是姜暖走了過來,她才如驚弓之鳥般地蹣跚著跑了過去:「姜小姐,我在這裡!」
像只唯恐被主人丟下的小狗兒。
「如今覺得怎樣?」姜暖先是朝她的臉上望去,但見平日所見的蠟黃已經褪去,如今的臉色是一片灰白,瞅著也不好看。
「姑姑?玉環的毒真的解了?」姜暖對這些東西是完全不懂,只好再問一遍。
「放心吧,剛才我出來的時候,已經囑咐了她,以後回去調養幾日就會完全好起來。」萬姑姑負手立在她們不遠的地方,並不走近。
「她現在臉色不好看,多半是凍的。待會兒一直走到山下,身子熱了,出點汗就行。」
出了殿門姜暖才發現,原來萬姑姑說話的時候總是離得她們有一段距離並不靠近。細一想,估計她已經成了習慣,怕離人太近露了破綻吧。
「那就好。」來這一趟,如闖龍潭虎穴似的,姜暖想在想想都後怕,除了必須要面對的時候,她是真不想再見到宸太妃了。
「你們等我一下。」萬姑姑撂下一句話後,提上一口氣,足不占地的像後院飄去,只一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周嬤嬤呢?」姜暖望著把周嬤嬤嚇昏的地方,發現躺在那裡的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早就醒了,就是一直不敢過來,後來看見太妃娘娘出來,似乎身子有些不適,就扶著娘娘回去了。」楊玉環一直站在大殿外面,看那樣子是凍透了的。說話都帶著顫音兒。
姜暖緩步走出了檐下,回頭望了望燈火通明的大殿,心裡也說不上是個啥滋味。
聽萬姑姑講了這麼多,姜暖倒是覺得每個人活著都是不易,細琢磨起來,還是她這樣的百姓更自在些。
一輩子,幾十年稍縱即逝。現在萬姑姑口中的那些風雲人物,還不是一個個都變成了枯骨遊魂?
所以,姜暖忽然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幸福。最起碼,她知道自己擁有很多真摯的東西……
這個,怕是那個老皇帝到死也沒有遇見過多少吧。
隨手將自己身上的衣裙整理了一番,姜暖信步往山門外走去。身後跟著亦步亦趨的楊玉環。
「咱們這就下山去麼,不等貴妃娘娘了?」楊玉環問道。
「我就在前面轉轉。」姜暖說著已經邁步出了山門。
「我滴神啊!」才走出山門,姜暖嚇得腿軟腳軟的坐在了地上,使勁逼著眼睛不敢往下看。
一條修得整齊規矩的青石台階坡度有些陡,從高高的山門處往下一看,竟是一階一階地望不到頭,姜暖暈高,所以看著這麼陡峭的台階就嚇得沒了魂兒:「玉環,我們昨天是從這裡走上來的?我怎麼瞅著不對勁啊!」
她把頭扭向裡面,不敢再往山下看一眼,這才扶著山門一側的門框七扭八歪的站了起來,一仰頭,正看到頭上那塊金字鐫的匾額,寫的正是『敕建棲梧寺』五個柔美的大字,也不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
「呵呵!」萬姑姑捂著嘴輕笑著從裡面走了出來,用手一點姜暖的額頭:「看你對付那個老妖婆還是有模有樣的,怎麼一出門就變成這副慫樣兒了?合著你就這麼點本事啊?」
「姑姑你快不要鬧了!」姜暖站在高處已經如驚弓之鳥般的膽小,唯恐萬姑姑那一手指頭就把自己戳到山下去。
她死命地抱住寬寬的門框,一條腿跟不聽使喚了似的又邁回了院子裡,然後才臉色煞白地說道:「老子要是知道這麼高,昨天說什麼也是不會上來的……」
「原來你是怕高啊。」萬姑姑看著嚇得變了一個人似的姜暖只覺有趣,她圍著姜暖轉了一個圈後,忽然高興地說道:「我要告訴那小子去!你要是不聽話就讓他把你放到房上去。那樣,你豈不是一直都會乖乖的?」
「姑姑!」姜暖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這樣一點都不可愛了!」
「哈哈!」萬姑姑哈哈大笑著,用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轉身對楊玉環說道:「你就從這裡下去吧,到客棧準備一下,等我把這個丫頭送過去,你們就啟程回去。」
楊玉環馬上望向姜暖,直到看見她點了頭後,才對她們二人行了禮,快步下山而去。
「我可不從這裡走下去!」姜暖看見萬姑姑對著自己招手,馬上又往院子裡跑了幾步。
「你若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便給你直接從這裡送下去了。」萬姑姑看著她那膽小的樣子,搖了搖頭,「不是讓你從這裡下去。這寺後是有大路的,要不明年太妃的車駕如何上來?」
「只是那路就要繞遠很多了。」
「不怕。」只要不走這個梯子一樣豎起來直上直下的台階,繞再遠的路,姜暖也是不在乎的,她馬上跟著萬姑姑朝後院走去。
走進後院的大門,姜暖才發現這裡原來是別有洞天的。
房屋院落層層疊疊,建的甚是氣派規
矩,青磚碧瓦間掩映著一株株高大的梧桐樹,盡顯皇家的氣派。棲梧寺的名字估計也是因這裡眾多的梧桐樹兒得名的。
只是現在天才蒙蒙亮,雖然從幾處房間內透了燈光出來,四處除了梧桐樹那蒲扇大的快要掉落的樹葉發出的沙沙輕響,再無別的動靜。
「她們不是都住在後院麼,怎麼這麼安靜?」姜暖一邊東張西望著,一邊問道。
「我才解了她們的穴道,等到血脈暢通也要等上片刻的。現在都還躺在榻上吧。」萬姑姑自顧自地往前走去,東拐西拐的,顯然對這裡的路徑十分熟悉。
「這裡可真不小!」姜暖緊走了幾步,追上了行在前面的紅衣女子,與她並肩而行。
姜暖側頭看了若有所地的萬姑姑一眼,只覺得她怎麼看都是女人,行住坐臥更是風流以極,她委實不能把她與男人聯繫到一起。
「怎麼?」注意到她不時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萬姑姑側頭對著姜暖展顏一笑。
姜暖覺得那笑容如同月下盛開的潔白的蓮花,美極了!
「給我說說我父母的事情吧,我想知道。」姜暖也對著她一笑。
「我想想啊,我和你母親委實不是很熟悉,只記得她那時也是帝都有名的才女。」萬姑姑伸手拉了姜暖一下,示意她躲避腿邊不時伸出的灌木花枝。
「我聽先帝說,周妙嫦沒有入宮前就心儀你的父親。只是她也並沒有拒絕她的家族將她送進宮的決定。」
一面是自己幻想的愛情,一面是自己夢想的權利。很明顯,宸太妃是選擇了後者。
「周妙嫦是宸妃的閨名。」怕姜暖聽不明白,萬姑姑特意給她解釋了一句。
「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艷名遠播的人物呢。還是什麼第一美人?」說到這裡,萬姑姑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要我看不過是徒有其表的庸脂俗粉罷了……也不知道那些臭男人都是什麼眼光!」
「……」姜暖偷偷地往她身上又瞄了一樣眼。
「看什麼!你要是再敢用這種眼神看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丟到房上去?!」萬姑姑羞紅了一張臉,有點惱羞成怒的對姜暖說道。
「信!」好漢不吃眼前虧,皇家的人都是蛇精病,姜暖決定好女不和她一個不男不女的人鬥了……
「撲哧!」萬姑姑看著姜暖那一副賊眉鼠眼,明顯心裡還有想法的樣子自己也笑了:「以後我家那小子可是不能省心了,怎麼就栽倒你手裡了呢?」
「唉!說的是啊,您說我有多倒霉吧!居然遇到他了。」姜暖馬上換了愁眉苦臉痛心疾首的樣子。
「你的父母若是如你一般這樣的性子,定不會那麼短命了。」萬姑姑走到一處寬闊的院門處,伸手打開,二人快步走了出去。
『咣當』!才走出沒有幾步,大門就在身後自己合上,姜暖轉身朝後望去,原來院子裡一直都是有人在活動的。
「王爺安排的人……連這裡的主持都是王爺安排的。」萬姑姑頭也不回的說道。
初秋的薄霧在就要天亮的山路上緩慢的,飄動著。四周都是灰濛濛地,連呼吸進的空氣,都帶著潮濕陰冷的感覺。
走在晨霧中萬姑姑在姜暖的眼中帶著少許地不真實。她走動的身姿搖曳,好似飛花入夢。
「又偷看我。」許是覺得姜暖眼中毫無惡意,萬姑姑這回倒是說得平靜,沒有了方才的羞惱。
「姑姑看著好看嘛!」姜暖喜歡美人,就是覺得不管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是美人,那就要多看幾眼。
而且是毫不嫉妒的欣賞,看了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我們這一派的內功心法叫做花顏。是開派祖師賞花時開悟,自創的一套心法。卻有駐顏之奇效。以後相思也會如我一般,年紀越大,功力越強,容顏也會比常人年輕甚多……」
「不是吧?他都生的像個妖孽了,再美得成了什麼樣子啊?」姜暖不淡定了。
馬上就腦補了一下,自己五六十歲,人老珠黃,行將就木的時候,家裡的那隻還依舊是紅衣飄飄貌美如花!然後不斷的招蜂惹蝶……「這日子也太悲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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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姜暖不禁哀嚎了一聲。
「你父親當年的容貌可是不輸給他的。」萬姑姑嘆了口氣才說道:「就是因為他的容貌太過出色,當年惦記他的人可是真是不少。」
「後院住著的那位就是其中的最最瘋狂的一個。」說著,她回手指了指身後已經遠了的棲梧寺方向。
「我就聽說,她自從知道你父親與你母親訂婚後,氣得砸了她宮裡所有的陳設。」
「不過,後來趕上你祖父姜承病逝,你父親要守孝三年,也沒能與你母親當時就成了親,她才消停了些。」
她,說的就是那時的宸妃,如今的宸太妃。
「可就是守孝也有個頭兒啊,終於,三年後,你父親還是迎娶了你的母親。」
「小姜大人迎娶帝都才女謝貞,那也是一樁大事了,即便是後宮那些女人也為這件事談論了很久呢。」
「後來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才新婚的小姜大人就被派去了邊境,而且好像是直到他快病死的時候,才被允許調回帝都的。」
「當年經手這個事兒的,就是周妙嫦的長兄。而先帝後來和我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是這樣說的:小九兒還小,需要一個名義上的母親,也需要一個強大的家族去保護他。但,朕絕對不會允許朕的任何女人與別人有染的……」
「後來你的父親就去了邊塞這等苦寒之地,想他一介書生,如何能長年累月過這樣風采露宿的日子?自然身子每況愈下……被掏空只是早晚時間的問題了。」
斷斷續續的故事,支離破碎的情節,一點點的串起。那怕不是親耳聽父母說起,姜暖也能猜到這個殘酷悲劇的全部。
「他們都不是人!」猛地停下腳步,姜暖回身對著大路盡頭棲梧寺的方向大聲喊道:「你們這些混蛋!枉披了人皮,做的都是殺人不見血事!」
姜暖憤怒,悲哀,無奈……
再不喊幾聲,她覺得自己是要爆炸的。
可喊了又能怎麼樣呢?
看著宸太妃害人的混蛋皇帝早就死的不能再死!
而害了她父母的那個女人雖然活著,她卻是自己心愛之人的母親!
無可奈何……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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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台是新的作者登陸系統,我不是很會用。所以總是出錯。
感謝大家的包容。
這幾章往事,其實是很悲哀的故事。總有一些人,自己不幸福,也見不得別人幸福。
活在當下,看文的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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