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長訣 139你不是正好可以同孟澤長長久久了麼

    我一點也不想理她，繞開她繼續往三十五天走，她也不再跟我廢話，直截了當道：「昨天他找我拿回了紫玉，但是現在，我來是想找你借那紫玉一用的。」

    我慌張抹了把眼淚：「紫玉是我的，我不能給你，天尊大人知道了會生氣。」說著並未停下來，她一路跟在我身旁，濃烈的薰香讓我頭疼欲裂，我不得已轉頭大吼，「你能不能別再跟著我了！」

    「本宮主知道你著急，你借我三天！我到時候若不還給你便不得好死。」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唇下的硃砂痣隨唇角起伏，似血珠亂顫。

    我心中大悲，憤憤抹了把眼淚：「你本來就快要枯死了罷！你用這麼烈的薰香不就是為了遮住你身上枯苦的氣息麼！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信你把紫玉借給你不成？」

    蔚蔚雲頭之上，她一把捏住我的脖頸，盯住我的那雙眉目狹長毒辣，她咬牙切齒道：「你若聽話便掏出紫玉來，本宮主大發慈悲放你滾，三日後把紫玉送到三十五天；若是不聽話，本宮主當即扯你下雲頭與你同歸於盡一同了斷，莫說你想去見天尊大人了，且說你這種沒有輪迴的神仙，見閻王都難。」

    她眸子裡，便是我猩紅的眼眶。我氣得渾身顫抖，最終還是掏出紫玉扔給她：「你要說話算數！」

    轉身再也不想看她，邊往前飛邊抬袖子胡亂抹了把眼淚。我若是不著急，我若是打得過她，我斷然不會輕易將那紫玉借給她三天。但是，如果她真的扯我下雲頭，我果真就連見天尊大人一面都難了。

    我一路奔進清微宮照著天尊大人的廂房跑去，卻不料天尊大人也是眉眼焦灼地推門出來尋我。我愣愣站住，見他雖未頭破血流，卻果真如孟澤所說，他比之昨日，瞬間消瘦了。

    他見我淚流滿面十分震驚，不知道此時哪裡來的力氣還能一把將我拉到懷裡，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急切問道：「你用那丹藥了？可是哪裡受了傷？」

    我指尖觸及他因著面龐清瘦而略微凸出來的顴骨，再不是初見時候潤朗翩然的模樣，眼淚止不住掉下來，他便更慌了，抱起我就進了廂房，「別怕，容我看看傷得嚴重不嚴重。」

    我扯住他的衣襟，臉龐埋進他脖頸，淚雨滂沱，可偏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屋外花事熱烈，房中半面清涼。

    他里里外外將我翻了個遍也沒找出來哪裡有傷，最後還是掐指算出了我在玄魄宮同孟澤的那一場。我坐在床榻上，他眼裡是我紅腫的眼眶，凌亂的衣衫和頭髮。

    過了許久他才苦苦一笑，撐著床榻站起來，他轉身那一刻，留在我眼中的面色全是疲憊，「他對你果真這樣重要，小玉。」他偏偏是一個肯定的語氣。他連問都不問。

    我扯住他的衣袖，「你不想同我說清楚麼？」

    他神色倦然，笑容依舊苦澀，卻是停下了：「你想聽我說什麼？」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丹藥是怎麼煉出來的！」

    他立在原地，眸中死寂無波瀾，卻是抬手將我抓住他衣袖的手指一根一根拉下來，退了半步同我保持距離，才輕輕笑，聲音蒼白道：「怎麼煉出來的，孟澤不是告訴你了嗎。」

    我的手指就僵在半空，他將它們一根一根拉下來動作——我看得懂，他是不想我再碰他，他不想我糾纏。

    「可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為什麼會這麼做。你不是一直說等我好起來要跟我長長久久在一起麼？你不是說要娶我為妻共赴白頭麼？你不是說有你在，讓我不必擔憂所有事麼？你是不是根本就在騙我，你從未想過跟我一直在一起罷！」

    他輕飄飄抬眸：「如此，不正合了你和孟澤的心意麼。」說罷，他轉身再不停留，一直往門口走。

    我愣住，什麼是正合了我和孟澤的心意。

    可他開門的時候，頓了一頓，又不痛不癢笑道：「方才，我動仙術看到你同孟澤在一處的場景，你說想要陪他，是麼？」

    我赤腳慌忙跳下床，身子一個不穩撞碎了那面翡翠屏風，我便爬起來從破碎的翡翠上跑過去死死拉住他：「你先聽我說……」

    他眼風掃過我的雙腳，神色略一鬆動卻又即可恢復原樣。我低頭時候，才意識到碎渣刺破雙足，血污了他廂房的地面。

    「對不起，我待會兒給你收拾乾淨……」我惶惶開口，眼裡水霧模糊，「你先別走，我只是安慰他……」

    「收拾乾淨好去陪他是麼？」他抬頭，四目相對，我沒料到他會這樣說話。

    我搖搖頭，眼淚一直忍不住往下淌，落到唇邊全是咸澀，我試圖給他解釋：「孟澤……他的眼睛看不見了啊！他去拂靈那裡去替我找紫玉，結果被拂靈用紫玉傷了眼睛。若不是你給我的丹藥，他現在什麼都看不清楚……我對不起你，這麼珍貴的丹藥我兩次都用在了……」

    他又將我的手從他衣袖上狠狠拉下來，雙唇再無血色，但依然保持那個不痛不癢的笑容道：「你當真以為我是心疼那丹藥不成。你方才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他看不清楚，我知道你投入他懷中，我知道你摩挲著他的指尖，臉上全是心疼。所以……你去照顧他啊，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在這裡……」

    我在這裡，我也想陪你啊，天尊大人，你做了這麼多事都是為我，我也想好好對你啊，天尊大人。

    可看到他這樣巨人千里之外的形容，這些話哽在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不敢碰他的衣衫，我怕他會再次決絕地將我的手拉下來不讓我再碰他，只覺得足底刺痛，心底刺痛，一下子滑跪在他面前。

    「他的眼睛看不見，所以，我說陪著他，孟澤他這樣讓我有些不忍，他是因為替我去搶回紫玉才傷成這樣，小神心中愧疚啊……」我抬頭淒涼道。

    他居高臨下望著我，唇角一抽，冷笑道，「良玉神君，」再不是小玉了，他連名帶姓喚道，「你當真以為本尊不曉得你同他的說的話麼。」

    「我……說了什麼？」

    「你如今在我面前便撿了愧疚來說。前一刻，你投入他懷裡，他問你是不是覺得內疚，所以才想陪他，你可還記得你說了什麼？」

    我說了什麼。

    我記得我當初跟孟澤否認：「不是。不是。」可天知道，我當時心中便想，我對孟澤，不是愧疚又是什麼呢？

    可天尊大人他看不到我當初內心所想，他看不到啊……

    「讓蘇苒來給你收拾東西，你現在就去玄魄宮陪他罷。」

    我不敢再碰他，只得迅速起身抵在門口，擋住他的去路，哀求道：「我當時，若是對孟澤說不是因為內疚，他會難過……」

    「所以，因為他眼睛看不見了，你就要去照顧他，怕他難過，你便要跟他呆一生一世不離不棄？」他望著我，明明眼中水霧浮上，可唇角還是勾起一抹嘲笑，「是了，他為了你眼睛看不見了，你去陪他乃是理所應當。知恩圖報甚至以德報怨不正是你良玉神君向來所擅長的麼。」

    我死死擋住門口，萬般悲苦哽在喉嚨，「可是天尊大人你也為了我……散了近十萬年仙壽啊……」

    他袖子重重一拂，聲音冷徹，面容孤絕，「收起你的悲憫之心罷，本尊還不需要你愧疚，更不需要你同情。他日本尊仙壽將盡，灰飛煙滅，你不是正好可以同孟澤長長久久了麼！」

    「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當真。」

    「可我們前幾日才受了天帝大人的詔旨，你不能……你不能不要我。」

    他終於忍不住身子靠過來，握住我的手臂將我死死抵在門上，低吼道：「你還記得天帝他的詔旨？你還記得你要嫁給誰？」

    「我記得……」

    「那孟澤呢，他雙目失明，若是此生都不能恢復了，向來善良的你，你要打算怎麼辦？你肯放任他不管麼？還是你此生肯安安心心待在我身邊？」

    我咬著唇，搖搖頭：「若是他此生恢復不過來，放任他不管，這樣我可能做不到……但是我知道你才是我的夫君啊。」

    他死死壓住我，雙唇停在我唇邊不過一寸的地方，他笑得哀痛：「有時候我也會怨恨自己被九黎山壓了五萬年，也會怨恨自己錯過了你那年華最好的五萬年。我當初在九黎山下，害怕的不是自己出不來，而是出來了之後發現你已嫁與旁人。我也是費盡心思一步一步靠近你，可到底是他在你身邊的五萬年，我從不曾參與，從不曾露面。我日夜告訴自己你同孟澤那五萬年什麼也沒發生過，若不是看到方才那一場，我甚至以為你對他再沒有感情。可本尊……終究低估了他在你心中的分量。」

    「……你什麼意思？」

    「本尊容不下自己的女人惦記著旁人，且是惦記一生一世。」他猛地拉開我，推門大步跨出去，再不留戀。

    我望著他的背影，跪伏在地上，惶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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