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題詩
從劍陽趕到潯陽城,已近黃昏,這時候再去廬山,怕是要在夜間走山路了。辰子戚決定在潯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上山。
烏不見去訂客棧,辰子戚則拉著丹漪在城中瞎轉。
潯陽城依舊那般繁華,茶館酒肆里,說書先生已經開始講新段子了。「江南豪俠圍困素心宗」「極陽宗娶妻艱難結契弟」「花和尚喝酒吃肉不念佛」「雁盪山奇俠傳」……
辰子戚打小就喜歡聽人說書,看見說書先生就走不動道,定要湊上去聽一段。
「卻說這極陽宗,只收男弟子,女子皆為奴為婢,家家戶戶只盼生男不生女,整個門派里,除了掌門夫人,都是男子……」說書先生拿著一柄摺扇,說得煞有介事。
二樓雅座,辰子戚慢悠悠地磕著瓜子,嗑出一粒,捻在指尖,湊到丹漪嘴邊晃了晃,「來,啾一個就給你吃。」
變成小紅鳥的丹漪,總是喜歡啾啾地叫,他還沒見過人形的丹漪這樣叫過。
丹漪有些無奈,自家戚戚總是熱情得讓人招架不住,垂目用餘光看看左右,刁烈和塗不顯還站在一邊,只得拿起桌上茶館備的摺扇略略遮擋,湊過去,在辰子戚唇上「啾」地親了一口。
辰子戚愣愣地眨眨眼,噗嗤一聲笑出來,把瓜子餵到丹漪嘴裡,「你不是非竹實不食嗎?」
「上古時候,沒什麼吃的,也就只有竹實好吃,如今吃食繁多,便都可以嘗一嘗。」丹漪咬住瓜子,偷偷舔了一下辰子戚的指尖。
尋常人吃的東西,大部分他都能吃,只是不太愛吃罷了。像瓜子堅果櫻桃這種零嘴,則另當別論。
辰子戚被舔了指尖,只覺得一陣酥麻從指腹傳到了尾椎,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更鼓三聲,月黑風高,陸成虎翻身進了小師弟的房中。小師弟唬了一跳,問師兄有何事。陸成虎言道,宗門陽盛陰衰,娶妻無門,新來的師弟,都得讓師兄們嘗嘗鮮……」
「吁——」台下的聽書人紛紛咧嘴起鬨。
說書人反倒更加起勁,拿起三弦起調,彈唱起來:
叫聲弟弟莫羞惱,今朝共結龍陽好,哎呀,共結龍陽好。
十指交扣青絲繞,羞怯怯把衣帶挑,哎呀,衣呀嘛衣帶挑。
這是潯陽這邊極有特色的說書方法,說一會兒就拿出弦子彈唱,唱罷了接著說。曲調簡單,朗朗上口。
辰子戚聽得津津有味,一邊聽一邊還用手指敲著桌面,很是愜意。丹漪看看樓下那些拍手叫好的人,各個腰間別著刀劍,只有一桌人與旁人不同,瞧著臉上有憤憤之色,想來應是氣宗的人。
氣宗與劍盟,如今的關係是越來越差了,丹漪垂眸,把辰子戚剛嗑的幾粒瓜子仁偷走,對一邊的刁烈道:「去查查,那幾個是什麼人。」
刁烈領命而去,指使了一名手下去辦差。不多時,便有一名黑衣青年,與那桌人坐在了一起,攀談起來。
「發什麼呆呢?」辰子戚戳戳丹漪的肋下。
「該回去了。」丹漪拉著辰子戚起身。
夕陽西下,街道兩側點起了燈火,辰子戚一蹦一跳地走著,嘴裡咿咿呀呀唱著小曲兒,「十指相扣,哎呀呀,共結龍陽好!」
街上的人紛紛側目,看著那樣貌俊美的少年郎,拉著另一個昳麗的少年,十指相扣,唱著不堪入耳的詞曲。
「世風日下。」賣酒的老漢搖頭嘆息。
沽酒的劍客看了看那兩個少年人的背影,似有些愣怔,旋即哂然一笑,「這世道,哪裡還有什麼風,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即便是亂世,也不能丟了風骨。」老漢冷哼一聲,把盛滿酒的葫蘆還給劍客。
「你在這潯陽城中偏安一隅,又哪裡知道,外面亂成了什麼樣子。」劍客仰頭灌了一口酒,晃晃悠悠地離去。
辰子戚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酒肆前空空的,只有沽酒老漢百無聊賴地揮著趕蠅的草繩。
「怎麼了?」丹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沒什麼,剛聽到個有些耳熟的聲音,許是聽錯了,」辰子戚撓頭,轉眼看到了賣梅花糕的鋪子,呲牙一笑,蹭到丹漪面前繼續用那小調不倫不類地唱,「哥哥莫羞惱,弟弟想吃梅花糕。」
丹漪哭笑不得地彈了一下辰子戚的腦門,拉著他去買梅花糕。
前去打聽消息的手下很快回來,那些人是極陽宗的,來觀禮素心宗新掌門繼位,路過潯陽。
打從無音師太死去,氣宗宗主羅鴻風就一直在素心宗主持大局。趙素柔繼位,也是由氣宗宗主直接通知各派前來觀禮的。
「看來羅鴻風對趙素柔很滿意。」辰子戚摸了摸下巴,當初素心宗被圍的時候,可沒見羅鴻風說話,如今無音師太死了,他倒是過來主持大局。
「羅鴻風想要趙何天的遺書,無音一直不給他,當然盼著無音早點死。」丹漪淡淡地說。他查了歸雲宮的典籍,早年並沒有人提及遺書的事,只在三百年前有一條記錄,言及趙何天似有一份遺書藏在素心宗中。
既然歸雲宮有記載,那麼作為氣宗宗主,羅鴻風定然也知道點什麼。近年來素心宗動作頻頻,引起了羅鴻風的注意,他一直懷疑,這事跟遺書有關。
「你說,武功練到極致,真的可以成仙嗎?」辰子戚躺在客棧的床上,把玩丹漪的手指。
「或許吧。」丹漪想了想道。他並沒有見過誰修煉成仙過,丹家祖上活得最長的鳳,也只活了四百歲,最後化作一把枯骨。
「你們丹家人,不是神仙嗎?」辰子戚把腦袋挪到丹漪胸口,歪頭看他。
「不是。」丹漪摸摸那毛茸茸的腦袋,幫他把髮帶拆了。他們是神明的後裔,與真正的神明還是有區別的,嚴格來說,只能算是一種精怪。生而為鳥,卻能化形為人。
歸雲宮的那些鳥兒,也是如此。
次日一早,辰子戚帶著烏不見、塗不顯去廬山。已經跟廬山派熟悉了,不好再讓侍衛蒙面,極易被認出來的刁烈,就被留在了潯陽接應。丹漪則變成小紅鳥,窩進辰子戚懷裡接著睡。
清晨的廬山,雲霧繚繞,瀑布帶來的濃濃水汽很是宜人,深吸一口神清氣爽。
山道上,幾個廬山弟子正拿著木桶和刷子,奮力在石頭上刷著什麼。辰子戚打馬過去,跟幾人打招呼。
「小師叔。」幾個二代弟子都認得他,放下手中的東西躬身行禮。
「你們在做什麼?」辰子戚抬頭看看那平滑的石壁,上面有許多墨痕,因被潑了水,字跡模糊看不出內容。
「我們在清洗山石,」其中一人憤憤道,「近來總有人半夜在石壁上亂寫亂畫,掌門命我們清理。」
辰子戚點點頭,同情地拍拍師侄的肩膀,把在潯陽買到的梅花糕分給他們吃。而後繼續上山,果然在其他石頭上也看到了題字。
「這字瞧著,有些眼熟。」辰子戚盯著那半句詩看了半晌。
「啾。」丹漪鑽出來看了眼,落筆蒼勁,帶著揮之不去的文人風骨與劍客柔情,不就是春熙殿裡那個囉嗦的教書匠——洛雲生的筆跡嘛!
「你也看出來了?」辰子戚低頭,親了一口小紅鳥的腦袋。
天德帝登基之後,洛雲生便辭官了,言說要繼續去遊歷寫詩。這人有個愛好,就是走到哪裡看到美景,便要賦詩一首。海樓先生的墨寶,在文人雅士之中可是很值錢的,只可惜,廬山派這些練劍的粗人,並不懂得欣賞。
爬上山,走到廬山派門前,就見阿木蹲坐在青石階上,一臉的不高興。看到辰子戚走過來,眼睛頓時亮了,噌的一下躥起,像見到主人的小狗一般,搖著尾巴撲了過來。
「啾!」看著如同攻城巨木一般撞過來的小胖子,小紅鳥立時發出尖銳的警告聲。
烏不見眼疾手快地一把攔住,被衝擊力帶著轉了個圈,「王爺身上還有傷呢,經不得您這麼一撞!」
阿木聞言,立時收了腳步,乖乖地站在原地,「哥哥,你怎麼才來呀!」
「娘親呢?」辰子戚抬手,把阿木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揉亂。
「娘親在院子裡,」阿木想起什麼,臉又拉了下來,「二皇兄也在。」
老二?辰子戚心中咯噔一下,跟著阿木去見常娥。一路上聽著阿木講二哥有多討厭。
他被送到廬山之後,發現二皇兄也在這裡,並不想理,只一直求著舅舅去救娘親。二皇兄卻多加阻攔,言說要等素心宗被圍那天才能動手。廬山掌門對他言聽計從,壓著不許舅舅去,耽擱那麼多天才去救人,結果還把所有功勞都攬到自己身上。
想起那日在素心宗藏百~萬#^^小!說看到的姜良才,辰子戚微微挑眉,想來老二也知道一些關於趙何天遺書的事。他攛掇丹漪去攻打素心宗,便是想要趁亂去翻找《簫韶九成》的殘本,奈何丹漪不上當,他就來指使廬山派。
姜良才還以為辰子戚也接到了同樣的任務,怕他搶功,竟動起手來。被辰子戚順勢擋了盾牌,扔個那兩個功力深厚的老尼……
踏進常娥暫居的小院,便聽到一陣笑聲。老二辰子堅器宇軒昂地坐在院中的石桌前,跟常娥聊天,他的身後,赫然站著理應已經被老尼姑打死的姜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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