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可靠情報:諸玉良的老公不過是湄池供銷社的一個副主任罷了,她娘家、婆家都沒啥花頭的,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種來頭。所以,大家不必緊張!嘻嘻!」
「但有人說她和蔡副局關係不一般呢!」
「他們只是鄰居,住在同一個四合院裡而已。」
「但我聽到的可是另一個版本哦!」
「什麼版本?說來聽聽!」
「有人聽到,蔡副局要徐主任保護諸玉良,說不能讓她吃一點兒虧;如果諸玉良吃虧受委屈,徐主任的職位就不保了。蔡副局說那話的口氣簡直比疼老婆還疼這個女人喏!」
「蔡副局老婆不是在諸暨中學教書嗎?而且他們夫妻也住在一道的,聽說感情也不錯。再說,蔡副局不像是個花心的男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花不花心又不會寫在腦門上。你難道沒聽說過『忠厚老實,捋著勿得』這句諸暨閒話麼?嘻嘻!再說,男人不花心,女人會送上門去的呀!她老公平時不是在湄池嗎?蔡副局正好可以近水樓台補個缺。哈哈!」
「不管怎麼的,我們以後還是少跟她搭界比較好。小心人家打你的小報告,到時候你都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死的呢!」
「女人生得齊整就是好啊,後台可以有好幾個;哪像我們,做死做活只能靠自己啦!」
「噓!她來了……」
諸玉良的高跟鞋聲仿佛有一種威力,響到哪裡,哪裡的人們便會立即停止交頭接耳,然後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繼續幹活兒,簡直比「拿摩溫」的棍棒還要靈光。
但高跟鞋的主人並不曉得這種威力的存在,她只是覺得這裡的人們對她都有點兒敬而遠之,看她的眼神都有點兒陰陽怪氣……她想不出這是為什麼,也確實沒時間去想這些,因為她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到工作中。
在馮愛珍師傅不冷不熱地傳幫帶了一個月之後,諸玉良終於可以獨立接待顧客了。但有時顧客蜂擁而至時,她還是免不了會緊張;一緊張就會開錯單子,不是把商品的型號、規格或價格弄錯,就是把應收金額算錯,導致郭偉明只得拿著覆核過的錯單來找她銷單重開;如此一來耽誤了時間,顧客因此就開罵;聽到顧客的謾罵,她忍不住頂撞幾句,一陣相罵便開始了……
一次,某個規格的離合器片在倉庫里已經斷檔缺貨,郭偉明也向諸玉良發了斷貨通知書。但諸玉良一忙起來就忘了這茬,仍給一位顧客開了一張此貨品的提貨單。
顧客交了錢拿著提貨單去倉庫提貨時,卻被告知該貨品已斷檔,於是他氣不打一處來,破口大罵:「開票的女人生得介漂亮,腦子是屙做的嗎?倉庫里有沒有貨都勿曉得!我們的時間不是時間麼?等了介長時間卻輕描淡寫地說貨沒了……這個物資局我看可以倒灶關門了!」
諸如此類的辱罵,在旁的營業員看來都屬於可承受範圍之內;但在諸玉良的記憶里,自己從未受過此等奇恥大辱……於是一場罵戰就避免不了啦。
吵了幾次架後,原本籠罩在莫須有「軋姘頭」陰影里的諸玉良,從此又多了一項「罪名」:服務態度惡劣,群眾基礎極差。
每次看到諸玉良被人民群眾當眾羞辱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時,以馮愛珍為首的職工群眾無不拍手稱快。他們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群眾說你不行你就是不行。
但只要相罵激烈到有可能升級動武時,孫大經理就會及時趕到現場,來表演一出英雄救美。
此前,孫有才有個愛好,就是喜歡湊得很近地跟諸玉良說話;被諸玉良嫌惡地退避了幾次後,他就放棄了這個愛好,同時也放棄了充當諸玉良保護傘的努力。所以,當人民群眾在辱罵諸玉良時,孫有才也樂得享受一下躲在經理室里一邊抽香菸一邊聽熱鬧的快感。
「你看,換了個人服務態度這麼差,早就被調崗了;她啥事都沒有,說明後台硬著呢!」職工群眾最後得出了這樣一個英明的結論。
經歷了幾個月職場的酸甜苦辣後,諸玉良突然想起婆婆的話:「這個世道,壞人總比好人多,不想害你的人算是好人了;真正要你好的人手指頭都扳得過來的。」此話乃是何等睿智的洞見!
諸玉良一邊體味著婆婆的用心告誡,一邊玩味著所接觸的各式人等。
她想著:在浣紗經營部里,郭偉明算是個好人,因為他總是小聲地提醒著她的種種錯處,並不以看她的笑話為樂趣。至於孫有才是個什麼貨色,她心知肚明;至於徐慶培主任是否真的器重她,還有待進一步考察。
她繼續想著:在同心閣,李凡局長是個好人。儘管劉月蘭明里暗裡對自己說話尖酸,但李凡始終像一位大哥哥一樣關心她幫助她,並沒有因為懼內而刻意地疏遠她。時間長了,劉月蘭好像除了碎碎念也奈何不了他什麼。
有一次諸玉良回到家,想用煤油爐煮碗麵條當晚飯。但怎麼也點不著煤油爐的油芯,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在句容時她吃的都是食堂飯,到了諸暨後才開始用煤油爐來燒菜煮飯。
李凡見她彎著腰在走廊上吹鬍子瞪眼,就過來幫她查看。「哈哈!你的油盒裡沒油了,當然點不著啦。我家還有一壺煤油,我去拿來。」李凡說著就進自家的屋來取煤油。
「你現在是日行一善哈!你一個大局長幫人家女人做這些婆婆媽媽的家務事兒,你不嫌丟身份嗎?你真的那麼閒的話,我就把婷婷從爸媽那兒接回來,讓你帶去。要麼你乾脆搬到小諸那兒去住得了;只要文遠方沒意見,我也沒意見哈!」劉月蘭又嘮叨開了。
李凡在老婆屁股上擰了一把,懶得理她,依然我行我素。
因為和「小諸」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幾個月後,劉月蘭發現「小諸」並非水性之人,也沒有要搶她丈夫的計劃和行動,言語間便不似諸玉良剛來時那般酸溜刻薄了,嘮叨丈夫的聲音也不似原來的高八度了。
但自從諸玉良向劉月蘭討教了避孕措施後,劉醫師和陳老師的閒聊中又多了一項內容。
劉月蘭:「現在的人哦!結婚後不生小人,只曉得自己圖爽快!」
陳美娟:「這種避孕藥不能常吃的,吃多了以後不容易懷孕,而且有難產的風險。」
劉月蘭:「你好像變成婦科醫生了?他們又不是文盲,能不能常吃藥瓶上面不是寫著嗎?再說,難不難產要看一個人的骨盆大小和胎位正不正。你看她的骨盆那么小,還穿高跟鞋,不難產就算她走運。」
……
諸玉良覺得同心閣里最深不可測的人當數蔡富國了。
蔡富國是否算一個真正要她好的人,她目前還吃不准;至少到現在為止,她還沒發現他對自己有任何圖謀不軌的行為。
有一天晚上,諸玉良正在家裡練算盤,忽聽蔡富國來叫門。原來,他是來給她送幾本外國小說看看的。
「你不能一天到晚地練算盤,這樣太枯燥地練習反而容易放棄。要學會調節生活,自己給自己找點有趣的事情做做!」蔡富國的話語讓諸玉良感到的不僅僅是一位領導對一位普通職工的關懷和愛護,似乎還有一種男人對心儀女子的溫存和體貼。
隨著時間的推移,諸玉良越來越覺得蔡富國對她而言就像一盞罩著燈罩的燈,那種熱度、亮度並不赤裸裸卻真實地存在,是個活人都能感受得到。她相信只要自己去開這盞燈,這盞燈隨時都會為她點亮;甚至她不需要去開燈,這盞燈也會自動地為她點亮……估計自己在浣紗經營部使小人不敢冒犯,使群眾敬而遠之的境遇,也全拜蔡富國所賜。
諸玉良不明白蔡富國和她非親非眷,為何要放下身段來做她身後這盞默默奉獻的燈?如果說他想以權謀色,那麼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對諸玉良無論人前背後都沒有半寸非禮的言行,有的只是不遠不近、不冷不熱的關注和支持。
諸玉良儘管對蔡富國好感日增,但她心中有根弦仍然繃得緊緊的。她知道這世上希望她好的人除了自己的父母、婆婆,就是自己的丈夫文遠方了。因為他們和她是命運共同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就這麼簡單。
對一切無緣無故的愛都要保持高度警惕,就像警惕一切無緣無故的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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