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李桓策馬從未央宮而出,返回大將軍府。
進府,徑直入了學而書齋。
大口喝了茶。
才平復了一下自己躁動的心情。
每一次上朝,對他的心境,都是一次考驗,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放縱了,朝中之事,十有八九都是不順的,又或者是,他太小看這些久經宦海的朝廷大臣了。
在朝堂之上,他們發揮的戰鬥力,是百分之兩百的。
一個個引經據典,口若懸河,能把歷史翻出來了,能把未來攤開,能從人性的角度去剖析,也能從集體的名義去表達他們的大義所在
還真是官字兩張嘴,有他們說,就沒有別人什麼事情。
李桓不算是口笨的人,也有幾分急智,自問多少能看得懂局勢變化,但是即使他得到了王允的支持,趙謙賈詡李儒等人助威,在這朝堂之上,還是能被人懟的說不出話來了。
這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
學學太師多好啊。
要麼就龜縮不出。
要麼就直接拔刀,能一刀砍掉,絕對不開口嗶嗶。
可惜,李桓沒有太師這麼霸氣,不是不想學,他也學得來,手握兵權,執掌生殺大權,想殺誰,就殺誰,只是他心中清楚的知道,想要治地方,想要打牢固自己的基礎,那麼就要受氣,就要學會吃虧。
「又在朝議的事情上吃虧了?」書齋的正中廂房之中,只有蔡琰,所以她沒有帶斗笠,施施然的坐在李桓的對面,親自給他沏茶,倒茶,微笑的問。
「讓蔡祭酒敲了一個悶棍!」
李桓潤了潤喉嚨,無奈的說道:「防著楊司空,沒想到,蔡祭酒下場了,這關中七守的位置,大部分都如我們所料,只是這河南,河南讓天子奪回來了,河南尹是蔡祭酒舉薦的,這倒不是很重要,關鍵是」
他看著蔡琰,問:「你覺得蔡祭酒會不會和關東的那些人有聯繫?」
「為什麼這麼說?」
「你知道他舉薦了何人為河南尹嗎?」
「這人是關東那邊的?」
「王匡!」
「那個王匡?」蔡琰皺眉,名字有些陌生。
「曾經的河內太守,讓太師給擊敗了,逃去了陳留,讓陳留太守張邈給收留,王匡,王公節!」
「這個我倒是有些印象!」
蔡琰托著下巴,嘴角微微揚起,笑出來了一抹詭譎的弧度:「昔日關東諸侯討伐太師,王匡就是其中一路諸侯,他殺了太師當初派遣去遊說各方諸侯的使臣,也就是當時領著雒陽執金吾之職的胡母班,他雖敗,但是也算是關東諸侯的一面旗幟之一,只是兵力殆盡,地位盡失,權柄不在,本難有更多的作為,可如今被拉一把,說不定能跳回來了」
她唧唧兩聲:「不過這要是說,是我爹的主意,這裡面問題就多了!」
「我也是這麼想!」
「但是我想,我爹知道輕重的,把河南給獻出去」蔡琰斟酌了一下,眼珠子溜溜的轉動起來了,最後搖搖頭:「可能性不大的!」
「我現在有些搞不懂,他葫蘆里賣什麼藥了!」
李桓嘆氣:「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想要整肅這關中的人事權,沒這麼簡單,京兆,右扶風,左馮翊都沒問題,但是河東,弘農,河內,河南,難度很大啊!」
金字塔的模式是,官治民,想要治理地方,首先要整治官吏,關中這兩年,大小戰役數之不盡,絡繹不絕,受苦的還是百姓,有些縣城,是十室九空的,想要恢復,首先就要有一個縣令作為核心,蛇無頭而不行,如果連官吏核心都沒有,那麼這個縣城,也不會有秩序的。
「難度大是免不了的,但是可以一步步來,先把京兆,左馮翊,右扶風給治理好了,才能慢慢把關中平定下來!」蔡琰分析:「至於河南,十室九空,大戰之後,百廢待興,其實誰來坐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儘快的恢復秩序,在明年開春之後重新進行春耕,儘快恢復賦稅收繳,才能反哺朝廷」
她對李桓說道:「如今時局,如果不能儘快把關中和涼州的賦稅給收回來,我們這爛攤子,堅持不了多長時間的」
朝廷的底氣,就是賦稅,收不上賦稅,那麼說一千道一萬,朝廷也堅持不住。
百姓是交稅的。
但是關鍵是世道能不能安穩,如果世道不太平,那麼百姓也不能安下來耕種,顆粒無收,別說交稅了,連自己吃飯都成問題了,哪有稅賦交給朝廷。
「所以我沒有和你爹當庭翻臉,給足了他面子!」李桓沉聲的說道:「他想要舉薦王匡,那我就看看,王匡能有多少本事!」
「還是要盯一盯的,雒陽令必須要咱們的人!」蔡琰想了想,說道。
「這個,你看看,能安插誰去雒陽!」
李桓有些疲憊,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無奈的說道:「目前來說,我們哪怕能擠出來位置,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頂上去!」
每一次上朝舉薦人才,填平朝廷那些官坑的時候。
李桓就有一種特別難受的感覺。
不是他拿不下來。
而是他真的沒人。
他要是世家門閥,好像袁紹這種四世三公出身的人,他可以大把大把的舉薦可用之人,可惜,他不僅僅是武夫,還是一個西涼蠻子,名聲太差了,吸引不來人才。
「大將軍,陳倉急報!!」
這時候,學而書齋外面,響起了一聲洪亮的聲音。
「陳倉急報?」
李桓皺眉,看了蔡琰一眼,蔡琰帶上斗笠,跪坐在旁側,安穩如同一座山。
「進!」
傳令兵迅速走進來了,送上了一個小型的密封的竹筒。
「你先出去休息吧!」
「諾!」傳令兵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正是疲憊不堪的時候,行禮之後,才緩緩離開。
李桓親自拿過竹筒,打開,抽出了裡面的小布條,布條蓋有虎符印鑑,這是軍報,八百里加急的那種,十萬火急,誰也不能拖延,拖延就是死罪。
「看來咱們周圍劉益州還是按耐不住了!」李桓把布條遞給了蔡琰,冷笑的說道:「他不想等了,等下去就是冬季了,冬季就要大雪封山了!」
「咱們這位劉益州還是有點本事的!」
蔡琰仔細的看了看,冷笑的說道:「兵分兩路,一路直接北上,穿山過嶺,從大散關而入,兵臨陳倉,一路走下辯,出祁山,過街亭,是打算從關隴道進入三輔之地,他可沒有這麼多兵力,那麼只能是一路主力,一路佯攻,如今還分不清楚哪一路是主力有點意思!」
「為什麼選擇這時候呢?」李桓眯眼,有些猶豫:「我最難的時候都扛過來了,河東一平,關中安穩,關中安穩,我有足夠的兵力和他慢慢玩,他沒機會的!」
「他不知道啊!」蔡琰冷笑:「能在這麼短時間,就吃掉益州的人,哪有這麼冷靜啊,多少有些自負自傲之相,他以為你是一個黃毛小子,不過只是弱冠之年,不足為患,只要北上突破,長驅直入,進入長安,他就有機會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他是皇室,他和我們不一樣,他拿下長安,執掌朝堂,他就能當攝政王,就能當皇帝,畢竟初平皇帝年紀太小了,不得人心」
「即使這樣,他敢北上,肯定有依仗,關鍵他的依仗是什麼?」李桓有些陰沉下來了。
劉焉殺到門口了,不應戰都不行。
要是他們兵臨陳倉,這一仗,就必須打了,哪怕是打一個頭破血流,也不可能讓他們攻破陳倉,兵臨城下。
一旦他們兵臨長安。
朝廷威嚴盡失。
這段時間,李桓做的一切,都在提升朝廷給百姓的信任和威嚴,一旦百姓覺得,朝廷是沒有庇護他們的能力,那也會直接失去對朝廷的信任。
這是李桓最不願意看到的。
他並不擔心劉焉,劉焉歷史都吃不下關中,如今也不會有任何機會,但是他多多少少還是他有些擔心劉焉的兵力能破陳倉,而直接兵臨城下,一旦到了這個地步,那只能血戰了。
「武關方面,有沒有消息回來?」蔡琰突然問。
「武關,南陽?」
李桓撓著腦袋:「兩線壓境?」
「如果不是兩線呢?」蔡琰又說道:「河南尹王匡如果有足夠的兵力,他能不能藉助關東勢力去威逼弘農邊界,逼迫我們的兵力北上?」
「這算什麼?」李桓忍不住冷哼一聲:「他們都已經串通起來了,都來反我嗎?」
他不相信巧合。
要是這些都出現了,那只能是有人在組局,想要以外力壓迫,逼他退,甚至直接一勞永逸,把他給拉下馬,只是這種可能也不大,畢竟,他有兵權,能打硬仗,不怕打仗。
「反你是必然的!」
蔡琰平靜的說道:「就怕他們的目的沒這麼簡單,長安事多,現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們才剛剛有了一點點動作,他們倒是先動手起來了,不管輸贏,他們的意圖倒是非常明顯,就是先把我們拉進戰爭的泥潭之中,讓我們無力顧忌其他的事情」
「你的意思就是,這一場仗,是某些人刻意引起來,來把我的目光給一些事情上引開」李桓思緒倒是明亮了一點點,不過還是有些雲裡霧裡的感覺。
他正在對關中進行一些改變,甚至是變法的地步,這本身觸動了很多人的利益的,這些人會對付他,一點都不奇怪。
只是,這局,布置的有些大了。
「他們不會這麼天真吧,我李桓,可不是一個怕打仗的人!」
李桓冷笑。
「沒這麼簡單,他們既然有了部署,應該後面還有招。」蔡琰斟酌了一下,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信息越來越多,反而越來越亂了起來了。
「主公!」
這時候,賈文和的身影從外面急促的走進來了,情緒有些狂風暴雨前夕的陰沉。
「出什麼什麼事情了?」李桓抬頭,看了他一眼,很少看到冷靜無比的賈詡,會有這樣的情緒啊。
只有叫錯的名字。
沒有其錯的外號。
毒士賈詡,正在一點一滴的發揮出他這個絕世謀臣的實力,李儒的風格是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而賈詡,他的風格就是毒,很多事情可以有更加溫和的處理方法,但是到了他的的手中,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的毒辣,是綿綿陰沉的,是感覺不到的。
「今天的大漢日報,你們看了沒有?」賈詡問。
「早朝上朝了,哪有空看的,而且最近事情特別多,也沒有什麼心思看報,再說了,關中這幾天,沒有太多特別的事情,真有什麼事情,我去了解,比看日報更好!」
李桓平靜的說道。
「主公還是先看一看!」賈詡把一份大漢日報遞上來,在頭條旁側的一個位置,有一篇文章,寫的很好,言語,詞句,完美無瑕,關鍵是寫的不對啊。
牝雞司晨。
看著題目,就能讓人不舒服了。
但是寫的有條有理。
還編寫了一些風月小故事來助威。
而其中核心想要表達的主題,就是直接揭開了大將軍府主簿蔡先生的身份,乃是衛氏的寡婦,衛蔡氏
當朝第一權臣。
執掌將近二十萬精銳的關中霸主。
大將軍李桓,麾下第一謀臣,居然是一個女子,還是一個寡婦。
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挑戰禮法。
都不用等多少天,整個士林都會炸開了,甚至有些捍衛禮法,捍衛儒學正道的老儒生,會以死諫言,甚至為了衛道,一頭撞死在大將軍府都有可能的。
「誰做的?」蔡琰臉色蒼白了一點血氣都沒有,雖然,她早就已經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但是真正來了,她還會有一種控制不住的恐懼感。
「冷靜!」
李桓倒是很平靜,平靜的仿佛這件事情只是非常普通的一件小事情而已,他看著賈詡:「我們自己的辦的邸報,結果刺了我們的一刀子,這事情,你們黑烏衛得給本將軍一個交代了!」
今時今日,大漢日報的銷量,這事情,爆出來了,就收不回來了,不僅僅是長安,整個關中,甚至很快就會傳到關東
「查了,印刷工坊不見了一個副掌事,一個校對郎,至於其餘的,還在查,能堂而皇之的在大漢日報登這一個文章,恐怕他們收買的人更多,或許」
賈詡陰沉沉的說道:「整個大漢日報都有問題!」
「查!」李桓平靜的吐出一個字,然後才緩緩的說道:「龍有逆鱗,觸之必死,有人想要挑戰本將軍的底線,那麼本將軍也不需要給他們留什麼體面,本將軍是可以把大漢日報從頭到尾,血洗一遍!」
「諾!」
賈詡有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他很少感受到李桓的憤怒,眼前這人,總是這麼冷靜的,甚至很多時候在朝廷上吃虧了,怒火沖霄了,喊打喊殺了,事實上,什麼都不會做,他越是冷靜,越才是憤怒。
甚至,他已經感受到,那一股氤氳的殺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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