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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斐濟騷擾一夜, 直到天明, 蘇芩才堪堪睡去。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沉到蘇芩有些不想醒。她仿佛回到小時,千嬌百寵, 眾人寵愛, 要什麼有什麼。直到那一日, 蘇蒲出生了。
「姀姀,快看,這是你妹妹。」
小蘇芩噘嘴,不喜歡這個妹妹。因為自秦氏有了孕,便不再抱她了, 只讓奶娘帶她。
「姀姀, 你看, 這是你弟弟,叫寶兒。」
長大的蘇芩蹙眉,不喜歡這個弟弟,因為秦氏要給弟弟辦滿月酒, 卻不給她辦生辰宴。
屋內, 晨曦初顯,朝霞如霧。小姑娘著昨日的裙衫躺在榻上,白嫩小腳蜷縮在被褥內,青絲披散, 黑油的長髮如山河般逶迤在榻上, 顯出一段纖細腰臀。粉頸下墊著被褥, 原來的那個硬枕被踢到了榻尾。
因為小姑娘不喜歡這硬邦邦的枕頭,而昨日太晚,斐濟這處沒有多餘的軟枕,所以便只能將被褥疊起來給她當軟枕用了。
「怎麼哭了?」男人伏在蘇芩身上,身上帶著洗漱過後的皂角香。
早上的男人血氣方剛,小姑娘卻偏不給他碰。無奈之下,斐濟只得去了中庭練武,以解這一身血氣,卻不防練完武,收拾乾淨一身臭汗後回來,就見那蜷縮在榻上的小姑娘皺著一張臉,在夢中都委屈的直哼哼。
真是嬌氣。
「不要,不……」小姑娘皺著眉眼,粉唇輕動,迷迷糊糊的哼。
斐濟輕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
他可都沒碰她呢,不要什麼,難不成是做夢夢著他了?
想到這裡,男人的臉上顯出笑來,他稍稍俯身,細薄唇瓣觸上小姑娘的唇,輕啄,但還沒來得及一品香澤,就聽到小姑娘清清楚楚的吐出一字,「丑。」
男人動作一頓,下意識伸手撫了撫臉。
哪裡丑了?阿鳳才丑呢。
小姑娘哭的更凶,那眼淚珠子「噼里啪啦」的順著眼尾往青絲鬢角淌,一抽一抽的看的人心疼。
斐濟無奈扶額,壓下自個兒的心思,安慰道:「好好好,我丑,我丑。」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似乎真是被安慰到了,一噘嘴,又睡過去。
男人伸手點了點那通紅的眼尾。小姑娘下意識顫了顫眼睫,肌膚白膩膩的染著香。他俯身,唇舌輕觸,舔去那點淚漬,捲入舌尖,帶著香甜。
「噠噠噠……」中庭外的青石板磚上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斐濟皺眉,眸色狠厲的往半開的槅扇外看去。
外頭日頭正好,中庭內的梨花淡白如雪,春風拂過,滿地梨花香。房廊上,果然見鳳陽縣主戴著垂珠步搖,顛顛的奔過來。那副步搖是今年鳳陽縣主的生辰禮。以黃金為鳳,下有邸,前有笄,綴白玉珠以垂下,行則動搖,亦步亦搖,顫顫而響。
鳳陽縣主年十三,一年得一副步搖,如今已滿十三副。斐濟年二十四,弱冠時用黑麻布材質做的緇布冠,用白鹿皮做的皮弁和最後的素冠,都是他自己買的。
男人冷哼一聲,果然只有這個東西才會那麼呱噪。
「哥哥。」鳳陽縣主探著腦袋從槅扇處抻進半個脖子,聲音細細的喊,「哥哥,你起了嗎?」
「閉嘴。」誰是你哥哥。
斐濟從榻上起身,順手打下錦帳,將蘇芩的身影細細遮蓋住。
鳳陽縣主奇怪的往裡瞧一眼,那稍長開後,與斐濟越發相似的眉眼就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哥哥睡覺從來不將錦帳打下來的。
「哥哥,你看,我從楊府買了狗。」鳳陽縣主喜滋滋的把藏在懷裡的小奶狗舉起來。
小奶狗擺著四肢,一雙眼濕漉漉的看向斐濟,抖著小耳朵,「嗷嗷」的奶叫。
斐濟頓在當場,面色一瞬黑如炭。
鳳陽縣主道:「哥哥,我給它取了個名,叫阿旺。」
「汪汪汪……」小奶狗抖著腿兒,聞到屋子裡頭的奶香味,口水直淌的開始掙扎。
鳳陽縣主沒抱住,小奶狗「呲溜」一下摔在地上,哆嗦了一下身子後直挺挺的蹦起來,往斐濟的方向奔過去。
「滾出去!」斐濟伸手,指著小奶狗厲聲喊道。
鳳陽縣主被唬了一跳,怔怔的站在槅扇處不敢動彈。
小奶狗停下步子,歪著狗腦袋,蹲下身子看向斐濟,發出委屈的嗚咽聲。
蘇芩被吵醒,她懶洋洋的起身,撥開錦帳一看,只見外頭斐濟正跟一隻小奶狗對峙,神色緊繃,如臨大敵,場面莫名的搞笑又熟悉。
那時在陸府,若不是瞧見了陸霽斐那副模樣,蘇芩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廝竟會怕狗。不過只一想到這始作俑者是自己,蘇芩便覺有些心虛。
小姑娘撐著下顎,清了清小嗓子,跟鳳陽縣主道:「你哥哥他不喜狗毛,你快些將狗抱出去吧,省得他一個不開心,將這狗做成了狗肉煲,親自餵給你吃。」
鳳陽縣主瞬時回神,趕緊進門將小奶狗緊緊抱在懷裡,看著斐濟的眼神就跟在看一個兇殘惡毒的屠夫一樣。
也不知是怕斐濟將狗做成狗肉煲,還是怕他親自餵給她吃。
「蘇三,你怎麼在這裡?」鳳陽縣主怔愣著反應過來,看向蘇芩。
蘇芩伸手撥了撥青絲長發,身子軟綿綿的帶著懶勁。她趿拉著榻旁的繡鞋,伸手揉了揉哭的有些腫脹的眼睛,小嗓子糯嘰嘰的帶著些沙啞。
「被你親哥搶回來的。」
蘇芩的肌膚本就極細,昨晚上被斐濟鬧的掐了一身子的紅痕,如今嬌滴滴坐在那裡,別說粉頸、皓腕處,就連那腳趾甲上都帶著牙印。
鳳陽縣主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來,看向斐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禽.獸。
禽.獸斐濟抿唇,面無表情的盯著鳳陽縣主懷裡的狗,聲音冷硬道:「滾出去。」
鳳陽縣主點頭,乾脆利落的抱著小奶狗出了屋子。
蘇芩伸了個懶腰,松垮垮的襖裙被牽起,露出一截楚腰,纖細白膩,不盈一握。小小的肚臍眼圓潤可愛,讓斐濟不禁想起昨日裡逗弄時的情景。只要添那處,小姑娘便會笑的身子打顫,那聲音軟綿綿的帶著嬌嫩,銀鈴似得好聽。
斐濟舔了舔唇,邁著步子上前走兩步。
「哥哥。」
「砰」的一聲響,鳳陽縣主又回來了,「方才我抱狗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奶娃娃,背著個小包袱,說要找……」
「閉嘴,滾。」
「哦。」鳳陽縣主顛顛的又抱著狗出去了,拐進房廊一角,看到那個抱著小包袱乖巧坐在美人靠上的小娃娃,道:「我哥哥說不養你,我養你。」
小娃娃點頭,絞著一雙小嫩手,軟綿綿的喊,「姀姀。」
「姀姀是誰?」鳳陽縣主歪著腦袋,將懷裡的小奶狗遞給蘇蒲。
蘇蒲伸手抱過,喊道:「阿狗。」
「不對不對,這是阿旺。」鳳陽縣主糾正道。
蘇蒲固執道:「阿狗。」
「好吧,那你就叫它阿狗吧。」
……
當蘇芩聽到消息,說蘇蒲不見了的時候,她正站在蘇府大門前吃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是斐濟給她買的,她也是他送回來的。
綠蕪和紅拂急匆匆的從角門處跑出來,看到舉著一串冰糖葫蘆,站在石獅子旁邊的蘇芩,淚眼漣漣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姑娘,四姐兒不見了,奴婢,奴婢早上起身,還沒覺出不對,這都要晌午了,人還沒找見……」紅拂越說越激動,害怕的嘴唇泛白。
綠蕪抹著眼淚接道:「四姐兒自個兒收拾了布老虎和平日裡一些穿的小衣裳,拿著奴婢們包糖果子的那個小包袱不見了。」
蘇芩「咔嚓」一聲咬碎嘴裡的冰糖葫蘆,聲音平靜道:「阿狗呢?」
紅拂將阿狗牽出來。
蘇芩拿著蘇蒲平日裡的衣物給阿狗聞了聞。
阿狗甩了甩大尾巴,帶著蘇芩、綠蕪和紅拂直直往大街上衝去。
當阿狗帶著蘇芩重新回到驛站的時候,中庭內鬧的正厲害,滿是鳳陽縣主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蘇芩蹙眉,牽著阿狗進門。
中庭內,那棵梨花樹下淌著血漬,極白的梨花,極艷紅的血,觸目驚心的可怕。鳳陽縣主方才還喜滋滋抱著的小奶狗歪斜斜的躺在地上,脖子上正在淌血,奄奄一息的樣子分外可憐。那雙濕漉漉的小奶狗眼裡,淌著淚珠。
蘇芩眸心一窒,下意識看向斐濟。
斐濟拿著手裡的長劍,眸色狠厲道:「哭什麼哭,誰咬的,你去給他咬回來。」說完,斐濟強硬的將長劍塞到鳳陽縣主手裡。
鳳陽縣主人小,那劍又重又大。明明斐濟拿在手裡的時候輕如羽毛,一到鳳陽縣主手裡,便重如泰山。
鳳陽縣主只管扯著嗓子嚎,小奶狗嗚咽著舔了舔自己的傷,被斐濟吩咐家奴抱進了狗舍。
「怎麼了?」蘇芩上前,伸手摸了摸鳳陽縣主的腦袋。
鳳陽縣主扔下劍,一頭扎進蘇芩懷裡。
隨在鳳陽縣主身後的女婢安鸞道:「方才縣主出去遛狗,正巧旁的地方有人鬥狗,縣主覺得有趣,就去瞧了瞧,卻不防那處有個男人狗沒栓繩,咬了縣主的狗不說,還出言不遜說:就算是將整個皇城的狗都咬死了,他也照樣能擺平。」
「是什麼人?」蘇芩蹙眉。
安鸞搖了搖頭,「不知是何人,但聽口音,像是綿州的。」
「綿州……」蘇芩細想了想,還沒囫圇想個明白,就聽那旁的斐濟冷哼一聲,一腳踢起那長劍握在手裡,繃著一張臉就往外去。
蘇芩趕忙跟上去,卻不防男人出了驛站,直接牽了馬,一路縱馬,消失在街口。
等有消息的時候,蘇芩便聽外頭的人談論,說那驛站的項城郡王世子,將馮志、馮堂官的愛狗切成了八大塊,扔在鐵鍋里,放在馮府門口煮了一天一夜,直將那骨肉都燉爛了。
馮志的狗,一如他的人一般,兇狠霸道,無惡不作。
馮志出門,從不栓狗。那狗凶的很,逮誰咬誰,被咬死者,沒有幾百,也有幾十。
再者鬥狗。像常人鬥狗,點到即止,馮志鬥狗,不咬死,不罷休。至此,旁人見他狗和人,皆恨得咬牙切齒,但因著其是馮寶那大太監的親侄子,所以無人敢得罪,。
自陸霽斐死後,馮寶一個宦官,一步登天,將小皇帝牢牢把控在自己手裡。手下不僅有東西兩廠,還有錦衣衛,可謂權傾半個朝野。
斐濟此舉,惹了馮寶不快。
馮志是馮寶的親侄子,斐濟這是在打馮寶的臉啊。
馮寶原本就因著斐濟與陸霽斐極其相似的長相而心存疑竇,如今被人這般挑釁,自然不肯罷休,帶著錦衣衛的人氣勢洶洶的就去了驛站。
鳳陽縣主哭夠了,抱著蘇芩的大狗睡著了。
蘇芩想起還沒找到的蘇蒲,有些煩悶,卻不防聽到中庭內傳來一陣嘈雜喧鬧聲。
她替鳳陽縣主掖了掖被子,起身出門。
馮寶和馮志領著錦衣衛,坐在中庭的石墩子上。
馮志手裡拎著個奶娃娃,正神色兇惡的教訓,「哪裡來的小東西,還敢擋爺的道。」
蘇芩視線一轉,看到那被馮志踩在腳下的布老虎,眸色一變,轉身入房,提著斐濟掛在牆上的劍就沖了出來。
斐濟有很多劍,蘇芩拿的這柄是一雙雌雄劍里的雌劍。劍身細長,外雕花紋,亦不重,提在手裡,靈活如蛇。
馮志會武,他避開蘇芩,卻不防還是被劃到了手背。手裡的奶娃娃摔到地上,也不哭,只趴著小胖身子將那髒兮兮的布老虎抱進懷裡。小臉髒兮兮的蹭著土,露出一雙黑烏烏的純稚大眼。
蘇芩一把護住蘇蒲,將人掩到梨花樹後。
風起花落,美人持劍,別有一番風情。
馮志看的一怔,而後喜滋滋道:「原來是蘇三姑娘。」
大太監馮寶也不是頭一次看到蘇芩,但卻依舊有一種初見時的驚艷感。
無根之人,雖是太監,但亦是男人。馮寶喜美人,尤其是像蘇芩這樣的美人。可惜的是,以前的蘇芩是陸霽斐的人,他不敢動。不過如今的蘇芩,即便有夏達護著,那夏達又哪裡能跟陸霽斐比,他夏達算個屁。
蘇芩攥緊手裡的劍,面色冷凝。
馮志欲上前,卻被蘇芩手裡的劍止住了路。
尖銳的劍尖帶著血漬,直指向馮志胸前,只差半寸。
馮志也不懼,他是習武之人,自然能看出蘇芩只會些花架子,就方才那下,若不是他沒有防備,也不會被蘇芩得逞。
舔了舔自己滲著血絲的手背,馮志咧唇,面容有些猥瑣,「蘇三姑娘難不成是來尋那項城郡王世子重溫舊夢的?也是,這項城郡王世子是與那陸霽斐有幾分相似。只可惜呀,蘇三姑娘如今殘花敗柳之身,哪裡攀的上人家世子爺。」
一番話,又嘲又諷,意在貶低蘇芩。
蘇芩面無表情的盯著馮志看片刻,突兀扔下手裡的劍。
劍身落地,「哐當」一聲響,馮志心中莫名一沉,有些慌。
蘇芩嬌笑著捂住嘴,一雙眼慢悠悠的上挑,秋波流轉,浸著媚意。粉唇輕啟,幽蘭含香,軟綿綿的掐著嗓子,一副委屈模樣的剁了剁小腳。裙裾翩飛,露出那雙月足,穿著鸞紅尖頭繡鞋,緞面白底的墊著高綾。
馮志狠咽了咽口水,使勁吸一口香。
大太監馮寶也目不轉睛的盯著人看。
蘇芩一甩羅袖,飄香陣陣,梨花遍地,美人如斯。
美人紅著眼,委屈至極的盯住馮志身後,檀口欲啟又未言,滿是難言的委屈。
馮志下意識往身後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垂花門口,男人踩著石階,手裡拎著一個血淋淋的狗頭,正慢條斯理的走過來。俊美如儔的面容上帶著笑,勾唇時露出一口白牙,鋒利如刀,森冷若冰。
明明是笑著的,但男人的眸色卻極冷。有透骨的涼意從周身滲出來,瘮人的可怖。
「本世子聽說,有人在欺負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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