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浦滿意地點了點,端起茶杯細細地啜了一口,閉上在慢慢品茶,好一會才輕輕嘆道:「好茶。」然後睜開眼睛看著郎兵道,「趙匡胤無非想和我搞好關係而已,他和首相范大人、宰相王大人的關係都不錯,就和我稍微疏遠了點。」
郎兵點點頭道:「老師執掌樞密院,趙太尉是執掌軍權的大將,少不得要仰仗老師,他不巴結老師才怪呢。」
魏仁浦聽郎兵直白而坦誠的話,哈哈一笑道:「也算不上巴結,樞密院有調兵權,大將有領兵權,各有所司,並沒有嚴格的統屬的關係,因此也說不上巴結。」
不過那神情卻掩不住的得意,捧起杯子又放了下來,魏仁浦接著道:「趙匡胤算是少有的心胸大度的將領了,和京城各位大人的關係都不差。不過,在職務上我畢竟和趙匡胤關係密切,少不得配合,因此這面子上的事兒還是要做的。」
郎兵點點頭,拿起杯子連喝兩口茶。
魏仁浦眸子一凝,搖頭笑道:「茶不是這樣喝的,要品,好茶都讓你浪費嘍。」說著他話鋒一轉道:「西征大軍過幾天就會到京城,朝廷要趕在慶功宴之前宣布眾將的升遷,陛下已經下了令讓幾位宰相和吏部、樞密院儘快擬定將領的升遷事宜,你、有什麼打算?」
郎兵道:「學生哪裡有什麼打算,朝廷讓升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讓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魏仁浦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良久默然一嘆。站起身來道:「今日朝廷的幾位大人小議了一下你的升遷問題,都認為你呆在殿前司不太合適了,宰相范大人徵求了趙匡胤的意見,他認為你在鳳州堅守原則,做的不錯,不過你和殿前司幾位主要將領有了嫌隙,不利於殿前司諸將配合作戰。另外,他覺得你還年輕,最好能再磨練一下,建議將你外放。」
「外放」二字他咬得極重。
「外放?」郎兵咀嚼了一下。他從薛居正那裡已經隱約知道自己可能會去靈州,這也算是外放吧?不過,外放地形式有多種,關鍵是能不能再禁軍任職,「能外到什麼程度?」
「因為你善於用騎兵,王浦大人建議把你外放到定州、祁州等之類靠近遼國的邊境州郡任刺史或者防禦使,趁著年輕,歷練幾年,有了功績,再調回禁軍予以重用。」魏仁浦說到這裡斜睇了郎兵一眼。見他坐在那裡有點失神,不過卻沒有什麼動作。臉上表情有點木,他也看不透這個學生心裡在想什麼,不過失意那是肯定的。
郎兵心裡實際上一團亂麻,雖然猜到自己將會去州郡,卻一直以為自己會像張永德、李重進一樣依然領著禁軍的職位,這樣就不會太遠離權力中心。如今的藩鎮經過柴榮的幾番削弱,已經不復當年的盛況。在太祖郭威之前通常是各節鎮的牙兵戰鬥力最強,成為改朝換代的主力。但是從後晉劉知遠削弱方鎮,加強禁軍的力量以後,禁軍實力增強了不少。顯德初年高平之戰後。柴榮整頓禁軍,抽調方鎮精銳入京,再次削弱了地方,而禁軍實力大大增強。到如今基本上占到壓倒性地優勢了。
魏仁浦坐回位子上,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王大人怎麼想的,你在殿前司礙他什麼事。」聲音卻不大不小。剛好讓郎兵朦朧的聽到。
魏仁浦與王浦不和,和趙匡胤也曾有過嫌隙,郎兵已經從顧三那裡知道一些,魏仁浦本來早該提升為樞密使,因為受寵信的王浦在郭威耳邊說過魏仁浦的小話,而當時候充任郭威侍衛的趙匡胤力時不時在郭威面前誇讚王浦之能,才讓王浦當上了宰相,而他只能屈居樞密使。
郎兵心裡一絲苦笑,自己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在宰相和樞密使面前,他這個都指揮使還真算不了什麼。當然要是讓他再進一步,那就大大不一樣了,至少在朝廷可以說的上話了。這或許才是王浦急著把自己趕出去的原因吧?至於趙匡胤、石守信不過推波助瀾罷了。
不過他心裡清楚,自己要去的不是正北部周遼邊境,而是西北。但是王浦是宰相,是太祖的託孤之臣之意,在朝廷又素來有識人之名,推薦地王景、向訓為將迅速拿下了四州之地,根據顧三的消息,在黃花谷之戰後柴榮曾親自向王浦敬酒,可見其分量,也難保他說地話讓皇帝改變主意。
「幾年?」他年輕,剛剛弱冠,去歷練幾年那是再完美不過的籍口了,誰也挑不出毛病。可是郎兵卻清楚,幾年
天下已經姓趙了,他就等著被雪藏吧。
在邊境練出一支精兵搞獨立?這個念頭在郎兵心裡一閃而過,隨即被他否定了,不是他練不出來精兵,而是柴榮不允許方鎮手裡掌握太多的精銳,一旦超過限度,他馬上就會把精銳抽調入禁軍。所以失去了禁軍的帽子,想做要有什麼大作為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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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魏仁浦又滿臉擔憂地道:「你在京城沒有根基,所依仗的不過是陛下的寵信和手下兩千五能征善戰的兒郎。他們這是釜底抽薪吶,遠離京城就遠離了陛下,殿前司那兩千五百騎精銳你也休想帶的出去。」
還有一句他沒說,離開了權力中心,他們就不會讓你輕易回來,再想回來,除非陛下點頭,不然很難。
「呃!」郎兵背脊一陣發寒,他還和薛居正說要帶著手下騎兵去西北呢,薛居正不懂軍事,也沒察覺到不妥。
「釜底抽薪?」不知道背後有沒有趙匡胤的影子?實在太惡毒了,他一離開殿前司,手下二千五百騎兵很容易被吞併,安插上得力的屬下,馬上就會成為趙匡胤地得力部署。同時,失去了這批得力的部下,他能順利到得了靈州嗎?
郎兵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瞟眼間見魏仁浦在窺視他,做出黯然失神的樣子道:「王大人位高權重,他讓學生去哪,學生還能不去?」
他本已心寒,又加上幾分做作,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地無奈模樣。
「哼。」魏仁浦忍不住冷笑一聲,「樞密院的家還輪不到他來當,另外還有陛下呢!」這句話明白地暴露了他對王浦的不滿,話剛說完,久混成精地魏仁浦馬上回過味兒來,瞟了郎兵一眼,笑罵:「你小子還跟老師耍心眼。」不過卻沒有怪罪的意思,「你放心吧,今日議事,我就堅持意見讓你留在殿前司。陛下要南征,少不得要用大將,你也算飽戰之將了,正合適。」
「多謝老師。」郎兵站起來深深躬身道。
「坐下坐下。」魏仁浦擺擺手,臉上依然帶著憂色,「我也只能盡力爭取,雖然我是樞密使,可王浦畢竟是宰相。更重要的是,陛下素來欣賞趙匡胤的才能,對他的意見非常重視,尤其在用將上。如果他竭力把你外調,那為師也沒辦法。」
「唉,要是和王審琦撕破臉就好了,趙匡胤一向大度,應該不會計較。現在他為了照顧兄弟的面子,是不會和你親近了。」
郎兵點點頭,默默無語,心裡卻在計較自己在柴榮心裡的分量,畢竟最後下決定的還是他。
魏仁浦見郎兵神色暗淡,怕過於打擊他的信心了,轉念笑道:「我說的是最壞的情況,實際上還沒有這麼悲觀。陛下對還是很重視的,像你這樣能打仗的將領應該不會輕易地放出禁軍。」他眯著眼睛看著郎兵道:「聽說你與王朴共過事,有過一番情誼,他如今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紅人,陛下對他幾乎言聽計從,你去他那裡走走,說不定會有幫助。」
郎兵苦笑一聲搖頭道:「恐怕沒用。」
王朴公私分明,再好的交情涉及了公事,他也不會徇私情。魏仁浦也明白,笑道:「總要試試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郎兵就告辭出去。送走了郎兵回到客廳,正見身高剛到魏仁浦胸口的魏咸信小大人似的恭敬地站在那裡。魏仁浦滿意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是的,父親。」魏咸信道,「父親真要全力幫他嗎?」
「恩。」魏仁浦點點頭,「為父多年來不交大將,是因為沒有多少值得結交的,又怕上心有疑。郎兵只是一個都指揮使,為父幫他沒有人會說什麼,反而會說我耿直。」他站起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為父現在在朝廷還說的上話,但是人走茶涼,提拔一下有前途的人,對你將來有好處。」
「多謝父親。」
魏仁浦半天沒說話,忽然又笑道:「不過為父也不是孤軍,如今殿前司如日中天,可有人心急如焚吶,郎兵這樣的人才,他怎麼會放過?」
「父親是說侍衛司都指揮使李重進?」
魏仁浦見他機敏滿意地一笑,「你說,殿前司排擠郎兵的事情傳到他耳朵里會怎麼樣?」
「殿前、侍衛兩司相爭已久,有好戲看嘍。」父子二人相視一笑,宛若一對大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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