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似乎殘酷無情的世界上,一個再可憐再卑微的人,臨了了也會有被上天眷顧的時候的,傅疏愈蜷縮著身體躲在衣櫃裡的時候,起先只能感受到莫大的恐懼,原本是一個幽閉恐懼症患者,現在卻只有躲在陰暗狹小的地方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以前他從未想過,原來死亡是這麼難熬的,說實話是有那麼一瞬間後悔的,左邊整條手臂仿佛已經僵住,凍成了冰塊,失血的緣故,他整個人都是發冷的,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他微微轉過頭去看了,血流還是很慢,跟自己想像中的「噗嗤」一聲飆一屋子血淋淋的不一樣,右手還是能動的,雖然發冷,但他已經給自己裹上了衣櫃裡所有的衣服,反正也快死了,沒那麼矯情,他往起抬了抬,露出右手手心裡的碎瓷片,可頓了頓,還是沒有再劃下去。
太疼了……
房間裡沒有找到別的利器,他終於做好心理準備跟家裡所有人告別回到房間之後,卻不曉得時常放在房間裡的水果刀去哪兒了,可能被收拾房間的阿姨拿走了,真是,早不拿走晚不拿走,他確實曉得自己就算再出一次門也不會後悔的,告別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很冷漠——包括那個他方才得知生而不養他十六年的親生父親,大家都是一樣的。
也正因如此,他沒什麼捨不得的,也不想再面對一次了。
於是打碎一個裝飾用的瓷瓶,得到一塊最鋒利的瓷片,最後一次打扮乾淨自己,隨後帶著這塊碎瓷片躲進了衣櫃。
他劃了自己十一道,真的好疼啊。
也是劃了才想起來,書上說,割腕是最愚蠢的自殺方式,劃的不夠深的話,凝血功能發揮作用,很快就不流血了,劃的太深的話,一般人又實在沒有那個本事,澄澄試了一次,發覺自己確實沒有,於是最後一道劃在了小臂的靜脈上,稍稍使了點勁兒,確實比手腕上的血流的快一點,痛感也悠揚而漫長。
死都要死了,就不折騰自己了,就這樣慢慢的死吧。
澄澄笑了笑,放下了碎瓷片,右手食指沾了點左手手臂上的血,繼續一點一點的往衣櫃面上寫字,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木頭,血液沾上去不會往下流,很快就干住了,腦子迷迷糊糊的,他想不清道理了,只剩下覺得好玩,於是就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下寫。
迷迷糊糊的寫了一大片紅彤彤的:「姐姐,我好想你」。
姐姐,我好想你。
可是這樣,在他死後如果傅惜時真的看到這些血淋淋的想念,會不會害怕?會不會讓她自責?
在瀕臨死亡的最後關頭,澄澄終於想到這些問題,他愣了愣,眼淚不自覺的滑下來,跌落到嘴角是苦澀的一片,他抿了抿,瞪大了雙眼,整隻右手貼到傷口上去,僵硬的左手終於有了知覺,彌散開是一種刻骨的疼,他不管不顧,只是沾滿了鮮血想要抹去那些字跡。
可是沒有時間了。
眼前瀰漫著一團黑霧散開,很快什麼都看不清了,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通體的寒冷,還有縈繞在內心最後的一句:對不起。
好冷。
他抱緊了自己的膝蓋,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天堂的太陽,暖洋洋的,照在每一個死去的亡魂身上,迎來下一世的重生。
他不由得唱起來:
彩霞好像橡皮泥,太陽哥哥捏不停。
捏只小狗汪汪汪,捏只小雞嘰嘰嘰。
捏只青蛙呱呱呱,捏輛小車嘀嘀嘀。
捏出兩個小娃娃,低著頭兒下棋子。
太陽什麼時候出來啊……
他的思緒漸漸模糊,在霧中看到了自己的一生,走馬燈是上天給即將逝去的人最後的溫暖了,但也不是每一個從前的場景都是溫暖的,人生百態,五味雜陳。
他想起那個罪惡的晚上,他那麼對姐姐,姐姐歇斯底里的哭喊,還有毀了他所有幻想的那一句:「我是你親姐姐。」
他想起空無一人的大道上,姐姐最愛的人突然沖了出來,一頓暴揍後也就拋下那一句:「她不說是為了維護你的自尊,你回報給她什麼?」
他想起他第二天動用了所有的關係,用盡了最卑微的說辭只是為了見母親一面,問她一句為什麼。
他想起母親哭的昏天黑地,最後也還是那一句話:「我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他好?
是,他真好。
從一個笨蛋到如今被各大名校求著上學的天才,從一個可憐蛋到如今被眾人追捧的富二代,從活潑開朗變成沉默寡言,從膽大潑天到幽閉恐懼症,從樂天派到中度抑鬱,從前途無量到如今、是個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
私生子?真可笑,哦,是他自己,他自己是私生子,他的出生毀了自己最愛的人的一生。
浪費了將近十八年的青春想改變這一切,結果到頭來也不過是個笑話。
他也為此平生第一次的頂撞了母親,他實在太恨了。
「媽,看吧,這就是你想要給我的生活,這就是你的孩子,優秀嗎?富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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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嗎?」
「我他媽出生就是個錯誤!私生子?為我好?我謝謝你給我這個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身份!我寧願被人叫沒爹的野種!」
在他發瘋般把身下的椅子踹倒的時候,母親也爆發出一種瘋狂的怨念,那是刺向他的最後一把尖刀。
「那你去死好啦,一邊享受著傅家帶來的財富榮華,一邊還要來惺惺作態裝模作樣!傅疏愈,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會演啊?!」
他是沒辦法不哭的,又笑又哭,又哭又笑,原來,他保護了一輩子的母親,喪盡天良的保護了一輩子的母親,原來也是這麼看他的,他給自己找到結束的理由了,於是他回家,跟這個世上跟他因血緣關係捆綁在一起的親人告別,即使得到的只是冷漠和敷衍。
但他不敢去見姐姐了,便換了寫信的方式,他的話還是沒有那麼多:
姐姐,見字如晤。
對不起,我知道我現在不管再說什麼都彌補不了你受到的傷害,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的出生對你來說、是那麼惡毒的事情,既然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明知有錯,就該去改正,如果可以讓你開心一點的話,我願意結束我的生命,去換你將來的生活安穩無虞。
不要為我難過,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解脫,我不想帶著私生子的身份接著活在這個世上了,你知道我的,我不想成為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
如果你也不喜歡我的話,我真的生不如死,雖然我到最後還是會死的,但是,你還是繼續喜歡我好不好,我不會再影響你了,你可不可以只記得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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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即將消失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道光。
那是一道溫暖的光,它從黑暗中照射出來,照亮了他的整個身體,他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和安寧,他心中充滿了感激和喜悅。
或許,那就是天光吧,是上帝的光,是上帝在迎接他進入天堂。
他閉上眼睛,放下了所有的牽掛和痛苦,向著那道光走去,他知道,只要離開折磨痛苦的人世,離開姐姐的人生,他就會在天堂中得到永生,得到永遠的幸福和快樂,也會看著姐姐在人間,得到她本該擁有的幸福和快樂。
可是天啊,為什麼就在他即將走近的那一刻,天門卻又永遠的關上了呢?
沒有縫隙,沒有缺口,他孤立於茫茫黑暗中,拍拍打打,為什麼就是不能離開這裡?
「傅疏愈!你欠我的、一條命就想還了嗎!我要你活著!我要你好好活著,用一輩子償還我受過的所有痛苦!哪怕痛苦你也得跟我一起活著!你要是死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是姐姐的聲音?
澄澄朝著聲音的來源處看去,他害怕姐姐真的恨他一輩子,那他就算是到了天上也不會安息的。
身後多了一道光明的通道,於是他用力朝著這個方向跑去。
姐姐,我回來了。
對不起,我愛你。
睜眼已不知是哪日的光明,太陽出來了。
鵝黃色的暖光充斥著蒼白的病房,使它看起來也沒有那麼淒涼,事實上也並不淒涼的,就是手有點疼。
澄澄微微笑笑,抬了抬酸腫的手臂,可是他隱隱約約的記得,自己割腕割的好像是左手,那為毛左手沒啥事,右手卻這麼疼嘞?
哦,是姐姐睡覺、腦袋壓住了他右手上的輸液管。
「姐姐,快醒醒,再不醒我真沒了……」
喜歡和仇人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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