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程菱挺著個大肚子來了,張口就是要到老宅去給鄭琳佯磕頭,說是拜別、報答鄭琳佯的教養之恩。
教養之恩要是恩將仇報,等死了人再磕個頭就可以回報的話,世上所有人都去當小三好了,大家都是無罪的,真是可笑!
其實我知道,程菱想做什麼,磕頭是假,她盼的是如今陸茵茵進了監獄,如果老傅起訴,是可以離婚的,老傅從前說過是想過要給程菱名分的,那是因為後來娶了陸茵茵才沒能實現,程菱這次若是挺著個大肚子,可憐巴巴的在老宅晃一圈,難保族中長輩不會看在孩子的面上心軟,老傅也會想起從前的承諾,真的娶了她。
我並不擔憂,她真的做了夫人之後會壓過我去,可我不甘心。
程菱扶著肚子,十分艱難的彎了彎腰,淚如雨下:「小姐,你就讓我去看看吧,我犯了很多錯,我知道不能贖罪,好歹讓我給她磕個頭,能減輕一點是一點,還在孩子的份兒上,您總也不希望,我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沒名沒分的、不也是丟傅家的臉麼……」
「所以我就活該是嗎?我要為了什麼破面子,將你們做錯的事情硬生生塞起來、我做你們向上爬的梯子!」我冷眼瞧著她,不自覺的說出這句話。
「我沒有!」程菱猛地尖叫出聲,眼淚頓時下落的更快,滴答滴答的砸在病房的地板上:「我是真的喜歡他,我也不是為了什麼錢,他給我的那些,我全都攢起來了,什麼時候要我拿出來我都肯!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就像個玩物!可我是心甘情願的,熬了這麼多年,我何時不是看臉色過日子的,我也只是想要個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邊的名分……」
「可是你喜歡他的時候他已經結婚了!他連孩子都有了!他有家庭,他本來過得很幸福,他的妻子還是一直資助你上學的人,你為什麼非要插這一腳!你有點廉恥行不行啊!你還來慷他人之慨,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了你們這些人的事我沒有家了,我媽媽死了!我想把她帶回家,我想讓她進傅家的祠堂,我還要上上下下打通一堆關係那麼艱難!你現在拿這種事情來綁架我還想當我爸的正頭夫人!」
我氣急了,將桌上琉璃的花瓶掃下去,鮮艷的花瓣落在骯髒的泥水和碎瓷片裡顯得十分悲哀。
在場眾人愣了愣,隨後就是澄澄在旁輕輕拉了拉我衣袖,可很快又鬆開,頭也低了下去。
顯然這也是程菱算好的點了,她知道澄澄在我旁邊,我沒辦法說她的孩子什麼,我也不願讓澄澄多想,於是消了消氣後,還是先拉住澄澄的手捏了捏他手心,別過頭不看程菱,我倒也沒那麼難過了。
我抹了把眼淚,一面緊緊拉著澄澄,一面組織好話語,我管不了老傅的私生活,但至少,現在我要讓程菱消失。
「津海和臨江不近,你這又快生了,走不了了,我勸你別折騰,老傅最近沒什麼心情搭理你,你也知道你是看臉色過日子的,就少招惹,老老實實的把孩子生了,老傅要想娶你我也攔不住,他要是不想你也是自尋死路,我不會幫你勸他,你就在臨江好好待著,自求多福吧。」
「聽見沒有,滾!」清雲哥憋不下去了,沒好氣的吼了聲。
程菱目的或許沒有完全達到,可得知我無心阻攔,她至少也有希望再往前走一步,也沒什麼臉待著,立刻便扶著肚子起身走了。
我也落得個清淨,反正,我從來也是摸不透老傅的心思的,他也不會依照我的心意做什麼,他想娶誰,又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不曉得就這樣呆呆的坐了有多久,澄澄大抵也冷靜下來了,捏了捏我手心,我抬頭望去,他正朝著我微微笑了笑:「姐,我們回津海吧。」
「可是你的身體還這樣,好歹多歇歇。」我嘆了口氣說。
澄澄搖了搖頭,神色有些意味深長,朝著程菱離開的地方挑了挑眉,他壓了壓聲音道:「成人禮越來越近了,你生日又恰好是中秋,屆時所有傅家人都會回老宅,人多口雜,我怕要是回去晚了,家裡會生變故。咱們這還沒回去呢,這就送上門一個了。再說了,你不是還想在那天辦葬禮嗎?該早點回去準備的。」
「你能撐住嗎?」我還是有些擔憂道:「文素姨跟我說,你的肝功能有點問題,本來劃那幾道子也不至於在兩個小時之內就心臟停了的,但你凝血功能障礙,失血過多,從昨晚上到現在又連著輸血,你會不會覺得漲得慌?明天再回去也行。」
「嗯……其實吧,我今天回來也就是被安排接你倆回去的。」清雲哥忽然說道,我看過去時,他十分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
我就更不理解了,當即回頭道:「哥,澄澄流了那麼多的血,他還凝血不好,醫生都說了他基本是把身體裡小半的血都換了一遭,他哪能那麼快就遠行的啊。那麼著急回去幹嘛?誰讓你來接我們的啊?」
「大伯嘍,本來老爹是說讓你們再歇歇的……」清雲哥癟著嘴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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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只是抱怨,可還是被我聽到了,頓時連我自己都難堪,原來一直逼迫的是我們父親,並不是別人,我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麼,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接澄澄回家又不顧他死活,在他眼裡,我們作為子女,除了為他增長臉面、到底還有什麼別的用處。
清雲哥大抵是意識到了什麼,轉過頭閉口不言,想了想才笑嘻嘻的看過來,對著澄澄使了個眼色:「你看他這不是沒事麼,早點回家也好啊,一直待在醫院裡也是欠侯家的人情,再說了,醫院事多,人家也未必顧得上,老宅里有私人醫生啊,澄澄也能有更細心的照料是不是?」
「姐,我真的沒事,你想啊,我要是晚回去的話,對我將來也沒有什麼好處。」澄澄緊跟著說道。
我還能怎樣?要是再攔著,反倒成了我是那個不顧全大局的人,我也只得認命。
我立即叫梁森和秦柯準備回老宅的行程,為了澄澄回程途中的方便和安全,就請了幾個醫生跟著,叫申請了航線坐私人飛機回去,好歹一路平安,澄澄在路上就吐了兩回,到站之後,老宅的人早早就在飛機場門口等著了,折騰了半天回去,已經是日落西山了。
我的小院早早開始布置葬禮的白花,放眼望過去是鋪天蓋地的窒息,那刺眼的白,仿佛要將我的靈魂生生吞噬。
我越走近,越是有種腥甜的東西想刺破喉嚨似的,像一根遊走的針,從眼睛裡刺進去,刺破皮肉,擠著血管往裡鑽,順著血液力所能及的刺痛每一個地方,最終痛感停滯在大腦,從眼睛裡又鑽出來。
我又哭了。
黏黏糊糊的我甚至懷疑,究竟是眼淚還是血,我抹了一把上去,眼周還是擦破的痛感,可抹下來的液體好歹是透明的,在富麗堂皇的水晶燈下泛著晶瑩的光,我並不想為鄭琳佯的離去再多餘的掉眼淚,可每每走近這種場景,我就是忍不住。
當時便不知是腦子抽了還是怎的,我將整個屋子掃視一圈,隨後對著正坐在沙發上瞧著黎浠收拾東西的澄澄說了一句:「我辦這種事情也不吉利,本來跟你沾的關係也不大,你去老傅的院子裡住一晚吧,他那裡有你的房間。」
澄澄頓了頓,還沒反應過來,搖了搖頭隨口回了一句:「沒關係,我陪著你就好了,再說了,鄭阿姨是你媽媽呀。」
「你還是過去吧。」我冷聲說了句,心煩意亂的,手裡倒杯茶也將茶壺杯子撞的叮噹響,「黎浠,去把東西收起來送到老傅那個院子去,然後到後院去,叫幾個醫生搬到客房去隨時待命。」
澄澄和黎浠都怔了怔,慢慢的也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黎浠有些尷尬,依舊是埋著頭收拾東西,我們剛到,澄澄的東西沒有收拾多少,很快收回了行李箱裡,黎浠起身拉上。
「小少爺……」黎浠低聲喚了句,將行李箱遞給沈岐林。
澄澄的動作變得異常遲緩,渾身僵住了似的,他可憐巴巴的盯了我好一陣兒,可最後連自己也覺得羞愧,一點一點挪也還是出了門,大門閉上了我才後悔,我怕他還做傻事,可想拉住也來不及了。
算了,澄澄如今也是重生的,他帶著上一世的記憶,不會那麼輕易想不開的,至少,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為難我。
我還是把準備發信息的手放下了,手機擱在沙發上,我輕手輕腳的走到地毯上坐下,像是怕吵到誰,我拾起地上需要穿線的白花,引著針將蒼白的有些發灰的白花串在一起,聽紀檳說,他之前忘了是參加老家誰的葬禮,人家用白花穿了一個巨大的簾幕,特別好看,他說出口的時候,還被長輩揍了一頓。
如今這樣好看的東西也用在鄭琳佯的葬禮上了,不知道他會是什麼滋味,我一點點穿著,眼前逐漸有些模糊,燈光下小白花的陰影裁剪成祭奠的模樣,空蕩蕩的院子裡塞滿了亡人的怨念,從我眼前游來游去,卻又那麼歡快,或許不是惡靈,是山上的小精靈,我這麼想著,連眼前單調的色彩都豐富了。
我揉了揉眼,小精靈又都不見了,我才察覺,方才的不過是想像出來的夢魘,我可能真的是太累了,抹了把額頭上沁出的冷汗,我接著拿起不知何時掉落在地的白花,眼睛還是發累的,我也不曉得是怎麼了,我明明睡不著,可眼睛就是酸的痛的,迫不及待的想要閉上,手已經被扎了許多次了,我也沒什麼知覺,每次都是含在嘴裡待一會,很快又拿出來繼續。
直到耳邊傳來轟鳴聲,我漸漸呼吸有些急促,賭氣似的,我用力的甩開那些蒼白,可那麼輕盈的東西,落地也不會有什麼聲音的。
「時時,你怎麼了?」
突然有人叫我,我猛地抬起頭,不曉得什麼時候,老傅已經在眼前了,我盯了他好一陣兒,許久才呆呆的搖了搖頭。
老傅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隨後坐在沙發上。
我來之前明明那麼怨他,包括鄭琳佯的事,澄澄的事,我有好多想要問他的,他來了我卻沒話說,一肚子苦水生生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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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從來也是知道的,說了也沒用,他總有他自己的道理,或者就只是把這些東西當做他永遠也不會補償的愧疚。
我沒有坐到他身邊,依舊還是在他腳邊的地毯上,就這樣僵持著,我還是費力的搗鼓著那些白花,老傅見我許久不說也百無聊賴,順手點了一支煙抽起來,以前他在我旁邊是不抽菸的。
他是把我的難過當消遣的工具嗎?我不大理解,揩了一把眼淚,低著頭。
最終也還是我忍不住,仰了仰頭,意識到自己的狼狽也很快低回去:「爸,我嗓子疼,能不能別……能不能到窗口去。」
「哦。」余光中,老傅皺了皺眉,又愧疚了,他把菸頭在桌上摁滅,頓了頓,手忽然又搭到我肩上,稍稍用了點勁,我就順著到他膝蓋上哭去了。
我最先真的以為,他是意識到了我的難過,這次真是來陪我的,哪怕他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呢?
「時時,高家那邊的婚事,你的打算辛辭跟我說過了,我想了一下,聯姻不是小事,訂婚禮和婚禮還是要分開的,彰顯正式,你要是顧不上,訂婚禮就以晚宴的形式安排就可以。」
我腦子裡一團亂麻,繞也繞不開,可還是擠了一點空間出來讓我理解老傅這段話的意思,我驚愕的抬起頭去。
老傅大概以為是不夠清楚,頓了頓又說:「訂婚禮高家那邊來安排,咱們家不費什麼事兒,你身體不好,只管養著就夠了,剩下的,爸會替你準備好的,到時候你過去就行,我看了日子,下月初的話,也不算太倉促。」
「倉促?確實不倉促。」我哭也笑似的,想將拳頭一下一下的砸在沙發上,卻也不曉得這樣撒氣是給誰看?反正誰也不會跟我感同身受的。
老傅跟我說過,奶奶死的時候他一滴眼淚也沒有掉,但他是愛他的媽媽的,老爺子死的時候他倒是哭了,甚至趁無人的時候狠狠的朝屍體狠狠罵了一句:「死的活該!真夠解氣的!」他說他其實罵的是髒話,對我說的是美化了的,他不想讓我知道他那麼恨的時候是有多惡毒。
我怎麼指望這麼扭曲的人跟我感同身受?我翻不清,我是沒他可怕還是比他更扭曲。
我想,犯罪自首還是個改過的機會呢,於是我並沒有急著爆發,依舊是低下頭,抑制住冷笑緊緊抱住老傅的小腿,倚靠在他膝上:「爸,我還在喪期呢……」
老傅換上一副更愧疚的模樣,輕輕摸了摸我垂下的髮絲:「時時,你不想訂婚,是不是、還怨高家?」
我終於全剩冷笑了,猛地站起身來:「我怨他們什麼啊!我更怨你!在喪期辦婚禮?你怎麼想的出來!下月初?我媽死了不到一個月!你讓我去為了什麼破家族破榮譽!開開心心的去結婚!」
「時時……」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爸,你總是跟我說你以前的事情,說你有多麼多麼恨爺爺,你恨他創造出來這麼一個冷血寡淡的家,在這個家裡,沒有自由沒有快樂,可你在他死了之後還是嚴嚴實實的把這一家的吸血鬼養的肥得流油,轉頭把你受過的一切苦難加諸到我身上、關我什麼事啊!你根本不恨爺爺你是恨我!我看你恨透我了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你要這麼對我!」
我瘋一般把所有難聽的話宣洩出來,可老傅還是面不改色。
愧疚,愧疚,愧疚。
愧疚三個字快被他寫在臉上了,什麼用都沒有。
我捂著額頭,滾燙的溫度岩漿一樣湧出來,我甚至想,是不是找把刀,劃的血肉模糊,把裡面跳動的東西挖出來,以後就再也不會痛了。
愚蠢的想法,我哭著哭著又笑了。
「你為什麼總是要逼我……」我捧著臉又哭又笑,「為什麼總要在我做出選擇之前逼我呢,我馬上就要認命了。爸,在你眼裡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掌心捧不住淚花,從指縫中順著皮膚的紋路滑下去了,我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黏膩,闖開門一股腦兒栽進了黑暗,撲進院裡水池,在下落和窒息的過程中,我久違的感受到死亡帶來的輕鬆快意。
蕪湖~終於寫了一個和我新做的封面合拍的名場面,大家今天看的開心嗎?
喜歡和仇人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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