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突然得知默讀身上有很多沒由來的傷口。
原本據我的想法,他整天除了工作也就是照顧默念和林阿姨,家裡肯定無人會為難他,而工作上我暗地裡也找人照看,他雖不能說是順風順水,但也絕對無人敢欺負他,那也只能是另外的時候了。
我不大能想通,但我也確實不能說清默讀的一切,就是上一世我們也彼此約定了留有空間,這一世我甚至不怎麼和默讀見面,所以我也只能先找機會看傷口。
醫生換完藥之後我讓封適之帶人守住門口和附近的走廊,不讓人過來,這一層從病房到電梯口的地方都被我包下來了,上下樓層我都蓋了鐵皮,省得某些人悄悄過來。
我暈倒的這兩天,聽說高家不少動作,甚至高家二房覺得事兒大了還主動提出幫忙,只不過高二爺忘了,津海是我家地盤,自然到處都是我的眼線,三房倒是沒動靜,而五房見二房不成事,也不會同我家硬碰硬,派了人過來說和,問默讀有什麼條件,我聽了真是恨不得把抹布扔他臉上。
就算想默讀做出什麼犧牲,好歹等他醒了再說,厚顏無恥的還有站在門口等的!
那哪是等他醒?那是等他死。
「傅小姐,林先生請您進去吧,說想見你。」護士開了門出來說。
我點點頭,連忙要進去,又被高辛辭拉住。我明白我不該把火撒到他身上,我早就知道高琅越是個怎樣的人,老傅也早說過讓我婚後也一定要分家住,儘量不跟她相處,辛辭根本都不知道這件事,他是無辜的,可我又實在沒辦法在這個時候還能寬下心來安慰他。
「時時,如果真是我母親的錯,我不會包庇她,倘若林默讀一定要為他的眼睛討個公道,我不會讓你為難。」高辛辭卻忽然牽著我的手低聲說。
我瞧他的樣子,他也絕非是衝動所言。
「但她是我母親,吃官司的話,我一定會為她爭取最多的權益,但我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會因此受影響。」
我剎那間說不出話來,也只得拍了拍他的手,讓他安心似的,而後轉身走進病房,我再回頭過,我也只能見到封適之把他擠開擋在門前的景象了。
默讀醒了,輕輕的倚靠在病床上,悄悄的瞧著我笑,只是我看著他的樣子,我只能感受到極端的難堪和絕望,我像是心虛似的,躡手躡腳的走近坐下,雙手顫抖控制不住就伸到床底下,抬眼看過默讀被包裹的緊繃的左眼,我就再也不敢看他。
還是默讀先開口的,摘除了一隻眼球,他竟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反過來安慰我:「時時,我沒了眼睛,是不是看起來很恐怖,所以你不願意看我了……」
「當然不是!」我猛地抬頭,可瞧見默讀那副溫柔的樣子我心裡又猛地一墜,氣勢再次一落千丈,我捏了捏拳頭深吸一口氣,抑制住哽咽的感受,可直到話出口,我才發覺我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對不起默讀,我去的晚了,我去晚了……」
「沒有晚啊,你看,我還好好的。」默讀伸出手,大抵是想牽我,可頓了頓卻又長舒一口氣:「高辛辭……在外邊吧?」
我點點頭,他便收回手去了,像是為此尷尬,他放在小腹前的位置無奈的扣了扣,我見狀連忙主動牽上去。
默讀十分驚喜,反手又將我握的更緊,不願鬆開。
我緊屏著似若用色相換來的短暫安寧,只是面上看著尚可,心裡還是撲通撲通亂跳。
「時時,別擔心,眼球摘除是破壞性手術,是一定要我本人簽字的,手術之前我醒了,是我先簽了同意書,後來才送到你眼前去,這是我自願的,我不怪你。」
默讀說著,試探著拉起我的手放在唇邊,停了許久,見我沒有反應才低下頭輕輕吻了吻,他苦笑笑。
「雖然我現在是丑了點,但我問了醫生了,我已經植入了義眼台,等到再過上一兩個月,就可以定製義眼片,到時候裝上就和平常沒有區別了。對不起時時,若我當時還能想到別人,我一定不要讓你見到我這麼醜陋的樣子,一定嚇到你了吧?但是我那時候,真的滿腦子都是你……」
默讀將我的手置於胸口許久,似乎捧著最近又最遙遠的距離,我靜默的感受著他指尖的冰冷,漸漸融化,就這樣相顧無言,直到他覺得適於收手,才將我鬆開,僅剩的那一隻眼睛顫了顫,晶瑩的灑下一滴淚來。
他似乎才讀懂我神色中的利益,漸漸的所有硬撐著的星光都褪色。
「抱歉。」默讀別過頭去。
我當然不想他說出這種話,如果一定要說,那最好是說來為他方才的舉措,而不是鬆手之後的反目成仇。
委屈默讀,保住辛辭和高家長房確實是個很卑劣的想法,但我並非從來沒這麼想過,如果硬要在默讀和高辛辭之間二選一,我想我最終還是會違背我當初「公平」的說法。
高琅越完了,辛辭一定會被拖累,如今池吟死了,四房頹廢,辛辭又沒有別的長輩和兄弟姐妹,那到時候長房就只剩下辛辭一人,我方才拿到家產,沒有基礎,我就是把我所有的產業都拿來支持他用作聯姻也是不夠的,那他就真可謂是孤立無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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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高琅越絕不能死,甚至,她最好不能為她做過的錯事去坐牢……
「默讀……」我瞥了眼房門上的窗口,又主動將手搭在默讀的手背上,我想他今天的要求只要不過分,能為此饒過高琅越的我都會接受。
默讀回過頭久久凝視我,可到最後也實在找不到半點我更多為他擔憂的樣子,最終也只能嘆一口氣,將我的手挪開,硬擠出一個笑,他哽了哽,仿佛是最後充滿希冀的發問:「時時,我出事的這兩天,你一直守著我對嗎?」
「我一直都在!」我再次不甘心的抓緊了他的手,聲淚俱下的哭訴:「默讀,我一點都不害怕你的眼睛!我聽到眼球摘除的時候,我只有心疼,我怕的是我會在本就到處虧欠的人生中又加上你的一隻眼睛……對不起我去晚了,我真的不敢想像會是這樣的結果。你恢復的這些天,我一直都在醫院,我沒能經常來看你,是因為我也沒有辦法,默讀你知道的,我的心臟也受不了過大的刺激,我生病了,暈了醒醒了又暈的,我掛了五六袋的藥,打了兩針,才能支持我在你醒來的第一時間看你,我真的很擔心你……」
我大概是頭一次這樣強調為一個人的犧牲,從前我只覺得渾身的病都是累贅,未曾想過,到今日還是裝可憐的一把利器。
幸運又可悲的是,默讀真的很受用,他明知是騙局,還是當即緊緊抱住我。
「生病了為什麼不好好休息?時時,我也很擔心你,我沒事的,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還有一隻眼睛,不影響我看得到萬物,我只是以後看上去丑一點而已。」
默讀半摟著我,雙手撫去我臉頰的淚水,只是悲戚的瞧了我雙眼許久,他或許是為此自卑或許是根本從我眼中見不到半點「公平大於私情」的顏色,他最終還是鬆開我,深深地吸一口氣又吐出去。
「時時,高阿姨在外面嗎?讓你們為我的事急了兩天,我應該先把實情說清了,否則一直這樣憂心忡忡的……」默讀頓了頓,開口之前又不知是不是自嘲的冷笑:「別人我都不在乎,但我真的心疼你。」默讀一字一頓道。
「實情是什麼?」我帶著一絲希冀問。
「她來了我就會說。」默讀壓著失望挺著笑著,將我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答應我,這件事情說清之後,就去休息好嗎?」
「好……」我點點頭。
離開病房的時候,我回頭瞥了眼,高辛辭急匆匆的把我攬進懷裡,什麼也沒說,卻又像什麼都說了似的,我嘆了口氣。
「他說,他要先見到高阿姨。我看他的樣子,不太像……很生氣。」我輕聲道。
「是嗎。」高辛辭擰緊了眉頭,想了想說:「見面可以,媽媽就在走廊口的病房等著,但我還是不放心,時時,我可以帶人進去嗎?你放心,我不會嚇到他的,我就帶左嶠進去。」
「左嶠可以去,但是辛辭,你就先別進去了。」我說。
高辛辭的臉色很快不安,內涵都要蹦人臉上了,他原本抱我就使力,明面上絕對不會戳破我開口說,可實際上腰間的痛處早就表明了他的怨恨,緊緊抓著我的手泛起青白。
「我沒有。」我直勾勾的盯著他咬著牙道,可高辛辭面不改色,我也只好流著淚,伸手將他脖子上我的項鍊摘下來戴上,我指了指上頭泛著紅光的寶石:「我就站在門口看著,你也看著我,可以嗎?」
高辛辭嘴角抽動了下,卻還是沒鬆手。
我不由得苦笑,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來,艱難的咽下去才能再出聲:「你要保護你媽媽的安危,我總也要護著、林默讀,不會被滅口吧?」
「我就在門口,門不要關緊了,讓我能一直牽著你,好嗎?」高辛辭深吸一口氣道。
我恐懼他火氣上來就紅著的眼眶,即使他也在難過,是淚流滿面的,我也害怕,於是讓我再羞恥再難堪的要求我也會答應。
封適之派人去叫高琅越和左嶠了,他離開之前似乎還考慮了我的體面,叫其他人都去走廊口守著了,此刻四四方方的一個凹回去小角的過道里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他一直抱著我,難受到極致的時候我才推開他,相隔許久我沒看他,盈盈掛著淚,我兩手在小腹前收著,相互折磨,手背上被我撓出一道道血痕。
可我仔細體會了我的感受,我卻猛然發覺,我竟沒有從前那般難過了,時間久了,我似乎陷入一種慣性的絕望,我的恐懼更多是意識到這種慣性而生的。
我使勁掐紅了手背,帶著身體上的疼痛,我才盡力使我脫離這種麻木。
我回過頭去,高辛辭離我兩步遠,我卻看他像在天邊似的,我遙遙的望著他:「高辛辭,你看清楚,我不愛他了,只要我們還在一起,我永遠不會對不起你,無論在任何境界下。我覺得我們應該說清了,我討厭你的監視,討厭你的強迫,討厭你的疑神疑鬼,討厭你不分時間地點的傷害我的自尊、也討厭你以愛我的名義用卑劣的方式將我強綁在你身邊!可是我還愛你,你為什麼就不肯相信,我不會離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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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辛辭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一時有些訝然,定在那裡動彈不得。
我想生氣,我卻都撐不起精神來,最後也只能壓下:「你說過,我對林默讀,跟對任何人都不一樣,跟對你也不一樣,因為其他人我從來無意,就是朋友,而我對林默讀是憐憫,因為他的一切苦難我大多也都經受過,那十三年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我們有著同樣的開頭,所以我可憐他。但是高辛辭,我對你是愛,愛和憐憫不一樣,我從一開始見到你,你就是跟我完全不同的人生,我嚮往你的樂觀,羨慕你的優秀,珍惜你的喜歡,所以我愛你,我也從來沒有像愛你一樣愛過其他人。事情解決之後,我們都好好冷靜冷靜吧……」
我說罷便進了病房,站在約定好的門口等待著,高琅越和左嶠很快來了,他們進去之後,我留了條門縫跟高辛辭牽著手,默讀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們的舉止,可縱使難捱,作為局外人他也無話可說,只能保持著窘態坐直了身體。
高琅越停在床尾,兩天了她也冷靜下來,挺著作為長輩的臉面,她也不會在我和默讀之間表現的那麼瘋魔,左嶠就緊跟在她右後方靜默的等待著。
默讀衝著我笑笑,目光靠左移,瞥見印在小窗外的高辛辭的臉,認命的點了點頭,三十秒鐘後他直了直身,直視床尾的高琅越,竟展示出一個平淡的笑:「高阿姨,這兩天辛苦您了,我聽護士說,您一直守在醫院,出錢出力的照顧我,謝謝。」
高琅越愣了愣,卻無法從默讀的神色上找出一點能解讀的地方,也只好順著他的話說:「哦,這都是小事,只可惜你的眼睛……」
「時也,命也,是我的,我認。」默讀僵硬的笑著歪了歪頭,我從未從他身上察覺到一種近乎詭異的情緒,弄得心裡一陣翻湧,可緊接著,默讀又躬了躬身:「我還聽護士說,時時為我的事情焦急,好似產生了什麼誤解,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還是早早解釋了的好,我的傷口,是我自己弄出來的。」
「什、什麼?」此話一出,連高琅越都震驚。
默讀卻依舊那樣板正的笑著,像是一個固定好的木偶,他嘴角弧度更多上揚了些,而後一字一頓道:「我是說,我的傷口是我自己弄出來的,跟您沒關係。」他伸手,輕撫向包裹嚴密的紗布:「我不喜歡這隻眼睛了,有人看上了,所以我剜出來,送給他。」
喜歡和仇人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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