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洲志 第八十三章落櫻9

    一切瞬間定格。

    聶清風的微笑,太子的驚怒,伊頭傀作如釋重負的笑容,龍造寺大石平靜的如一泓秋水的眼眸,以及群臣或震驚或無奈或悲憤的表情,統統定格了。

    看不見的風暴在房間裡醞釀。

    聶清風解下佩劍,拔劍出鞘,噹啷一聲,把它丟在伊頭傀作腳邊。

    伊頭傀作平靜地道:「謝陛下。」說著就要去拾劍。

    「慢著,天子劍,不是給你的。」

    伊頭傀作的手縮了回去,他和眾人都以為,聶清風要賜劍令他自裁。

    聶清風倒背雙手,慢慢踱下來:「你何錯之有?你與昭惠珠胎暗結時,我還沒有對她動情呢。」

    眾人傻愣愣地聽著聶清風自言自語說著這君不君臣不臣的傻話。

    聶清風走上前,親手扭斷兩人的枷鎖,把他們從地上拉起來,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變回了那個小小的廣目町守護。

    他拍打著龍造寺大石的肩膀:「胖禿,這麼多年了,山珍海味吃了無數,可最忘不了的,還是當年你煮的那鍋竹鼠湯,真香啊!」

    龍造寺大石的眼淚流下來:「陛下,臣知情不報,釀成大錯,死罪!」

    「以後,想再嘗嘗你的手藝,只能在夢裡啦,大石,念在多年君臣的情份上,我不殺你,你走吧,去華夏,去西洋,去亞美利加,去我永遠找不到你的地方,永遠別回來!」

    龍造寺大石恭恭敬敬地跪下,誠心誠意地磕了三個響頭:「謝陛下,罪臣,走了,陛下,保重!」

    眾人大氣也不敢喘的看著龍造寺大石孤單地離去,目光匯聚到伊頭傀作身上。

    聶清風微笑著拍打拍打伊頭傀作佝僂的脊背,道:「老色棍,你還記得,當年你發下的誓言麼?天下布種,哈哈,哈哈!」

    伊頭傀作訕笑道:「當年,糊塗,唉。」

    聶清風大笑:「可我沒想到,你布種布到老子家裡來了!」說著,一腳把老色棍踢了個跟頭。

    伊頭傀作嘿嘿笑著爬起來,聶清風這一腳更像是開玩笑,根本沒用多大勁。他自知必死,也就放開心,該說說該笑笑,似乎也變回了當年那個廣目町更夫。

    「多少年了,只要晚上有你四處偷窺,老子從來不擔心,被人偷襲。咱們這些人里,你老得最快啊。」

    伊頭傀作緊緊咬著牙,無聲的淚水從飽經滄桑的臉龐上滑落。

    櫻內昭惠也想哭,可她哭不出,直覺告訴她,聶清風的笑容和寬厚背後,隱藏著一場更大的風暴。

    聶清風走回座位,筆走龍蛇,刷刷刷寫了幾行字,輕輕擱筆,道:「上田哲三。」

    上田哲三急忙出列:「臣在。」

    「擬旨:近日宮中病起,昭惠皇妃、太子,染病身故。」

    眾臣又一次傻眼了!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上田哲三和伊頭傀作一起跪地大吼:「謝陛下寬宏!」

    聶清風看看跪地流淚的伊頭傀作,看看呆若木雞的櫻內昭惠,再看看目瞪口呆的太子,慘然一笑,道:「你們三人,才是,貨真價實的,一家子。君子,成人之美……」後面的話,他說不下去了,手指一松,那張未蓋皇帝印璽的白紙飄飄蕩蕩落在地上,與寒光閃閃的天子劍落在一處。

    櫻內昭惠想笑,又想哭,她已經完全混亂了,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聶清風轉向滿面淚痕的太子:「皇兒,你來。」

    太子憤憤地走上前去,端端正正地跪在聶清風腳下:「父皇!」

    「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皇兒啦,」聶清風喟然長嘆,「我自廣目町起兵,大小百餘戰,終於一統和洲,雖以天下蒼生為念,但殺戮極多,或許,這便是上天給我的報應吧!」

    太子痛哭失聲:「父皇!」

    「這便是我們這一代人所背負的宿命啊!讓這些冤孽,就終結在我們手中吧,你們,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你選吧。」

    太子抬起朦朧的淚眼:「父皇。」

    「你的生父,」聶清風指著伊頭傀作,「就在那裡。地上有詔書,也有天子劍。你選吧。選了詔書,從此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昭惠皇妃和太子,只有相依為命、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或是,選那把劍,剛才這噩夢般的一切,就如同沒有發生過,今後,不會有人再提起,也不會有人敢提起!」


    太子的目光在詔書和天子劍之間徘徊良久,最終,一咬牙,彎腰拾起了天子劍。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到伊頭傀作身前,將閃爍的尖鋒,對準了他枯瘦的、布滿血痕的胸膛。

    櫻內昭惠的呼吸幾乎停止了,她想大喊大叫,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眾臣全都保持沉默,這是太子自己的選擇。

    望著胸口寒光跳蕩的天子劍,伊頭傀作笑了,道:「我的兒子,自從知道你娘懷了你,我無數次夢中想你,想著你喊我爸爸的模樣,想著能抱著你到處去玩,想著教給你一身的本事,可是,終究,是一場夢啊。你能不能,喊我一聲爸爸?」

    櫻內昭惠的呼吸完全停止了!

    太子的淚水滾滾而下,打濕了衣袖,天子劍在劇烈地抖動,一如他翕動的嘴唇。

    「我,我……爸爸……」

    伊頭傀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沒有你這樣的爸爸!」

    一聲歇斯底里的狂吼!

    鮮紅滾燙的熱血四下飛濺!濺到了櫻內昭惠的臉上!

    櫻內昭惠慘叫一聲,身子倒栽過去!

    她沒有栽倒,一雙粗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夫人,夫人你怎麼了?醒醒,快醒醒!」

    剛才是一場噩夢,噩夢啊!

    櫻內昭惠回過頭,是伊頭傀作那張醜臉。這一刻,她發現這張醜臉帥得一塌糊塗!

    「怎麼了,怎麼了?夫人沒事兒吧?」胖和尚龍造寺大石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他們都還在,孩子還沒有出世,我還在護國忠王山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阿彌陀佛,女施主,你醒啦。剛才的夢境,似乎不甚美,不過,只是一夢,無須在意。」

    說話的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龍造寺大石一見老和尚,趕忙下拜:「弟子龍造寺大石,拜見師祖。」

    見老和尚不似歹人,伊頭傀作放鬆下來:「剛才的陣法,是大師布設的?敢問大師法號?」

    「老衲法號玄空,是淨心宗前大僧正,已經在這裡隱居數十年啦。前不久,與和洲武雄聶施主,有過一面之緣。剛才的陣法,確實是老衲布設。看三位的樣子,是要急著下山吧?請隨老衲來。」

    龍造寺大石道:「多謝師祖,不過,我們被奠源一夥追殺,這樣慢吞吞走,會不會……」

    「你們放心,既然老衲有通雲棧道第九重天守衛的名頭,名聲在外,想來,幾個逆徒,還不敢有什麼欺師滅祖的舉動。只可惜淨心宗啊,數百年基業,就要毀於一旦了。」

    櫻內昭惠插嘴道:「大師,小女子有一事相詢。」

    「櫻內夫人請講。」

    「您讓小女子做的那個夢,是不是預示著什麼?」

    「非也,非也。那是夫人您自己的夢境。至於預示什麼……」老和尚看看偏西的日頭,笑道,「老衲有幾句瘋話,請夫人勿要見怪。」

    「大師請講。」

    「老衲以為,人不獨活於一時,亦不獨活於一世。譬如此刻,有無數個老衲,活在無數個護國忠王山上,同時說了無數遍這句話,但,說完之後,各人所言所思所為,卻各個不同。此刻,這一世的老衲與三位一同下山,或許另一世的老衲,正回身與逆徒戰成一處呢!」

    櫻內昭惠與伊頭傀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龍造寺大石卻若有所思:「歧路亡羊?不,歧路亡羊,羊只得一隻;而師祖所言,卻是無數隻羊,走在無數條不同的路上,不管走哪條路,尋羊者都能得到一隻,只是,此羊非彼羊?」

    玄空欣慰地看了龍造寺大石一眼,對櫻內昭惠道:「因此,夫人所夢,非夢也,而是另一世的現實,藉由老衲之手,在夫人面前呈現而已。」

    櫻內昭惠急切地問:「那,它會變成現實嗎?」

    「阿彌陀佛,他世未必非今世,女施主,你可知和洲武雄聶大人?」

    「當然知道。」

    「前不久,他來到老衲這裡,也做過一場大夢,在夢中他時而皺眉,時而盛怒,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嘆息惆悵,以他之能尚如此,可見,必是經歷了極其可怕的事情。可夢醒後,他激昂奮發,不但未曾為夢所累,反而做出了一番大事業。」

    龍造寺大石道:「師祖的意思,是放下執念,盡力而為。不必在意前世因,亦不必在意他世果,心淨,而後諸世皆淨,而後脫出輪迴,得大圓滿。」

    櫻內昭惠拜伏於地:「小女子明白了,多謝兩位大師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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