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相依相知
陰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高台上下來的,蓮兒扶著她的手也在瑟瑟發抖,永巷中滿是刺鼻的血腥氣,耳中還有著崔晃悽厲的叫聲。
那尖刀刺破了生存的泡沫,每割一下,仿佛都能聽到刀和皮肉的磨擦聲。血液順著破損處流下來,開始還淌出來的是血液,最後流下來的已是泡沫,最後連泡沫都沒有了。全身的皮肉都割了下來,人已經面目全非。
所有人的臉色都蒼白得可怕,陰璃死死的咬住嘴唇,牙齒深深的印在唇瓣上。她一眼不眨的看著行刑的全過程,沒有像其他妃嬪一樣低下頭,或把頭轉向別處。她要讓自己深深的記住這一刻,這一刻的仇恨,這一刻的痛苦。生命在此時脆弱得如一件美麗的漆器,有著美麗的外表,有著工匠的心血,卻會在一瞬間凋零得如落花一般。
李宮人本來身子就不大好了,如今更是忍受不了,已嘔吐得一塌糊塗,劉肇讓人扶了她回去。綏兒一直不肯看行刑的場面,她強自忍著淚水,手指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角,一種欲嘔的感覺一直在喉嚨處不散。劉肇一動不動的看著,心頭壓抑的也是一種沉重感。這樣的人該死,但是他卻採取了一種最殘忍的方法讓他死去,而且命令所有的妃嬪來觀看。這樣做只是要告訴她們,不要利用自己的地位來害人,也要學會約束自己的宮人,更要讓她們知道人的生命是多麼的容易失去,要學會珍惜。
一直到行刑結束,沒有人說一句話,因為沒有人可以說得出來,她們都是在宮裡宮外受盡富貴的女子,如何能想到世間還有這種恐怖的死法,這種恐怖的情形。看一眼那個全身已沒有一塊好肉的人,便會夜夜惡夢。還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只得壓抑著,低著頭,在血腥和淒呼中艱難的忍受著。
終於崔晃發出最後一聲**,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行刑宮稟告道:「皇上。共一百五十九刀,一刀祭天,一九遮眼,如今人已死了。」
劉肇點了點頭,「好。收了屍,他是皇后的人,交由皇后處置。」
他看了看個個面無人色的妃嬪,冷冷的聲音帶著深沉的迴響,「朕讓眾位愛妃來看行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逆主犯上之人的下場。這個人竟然未經主子娘娘的許可,擅自給柳美人灌下了啞藥,這就是大逆不道!朕知道他自認是皇后身邊的人,打著皇后的愰子不知道做了多少惡事。他死了是大快人心之事。但是朕也深悔用刑過於狠辣。以後此種刑罰不可在宮中再用!」
他又看了一眼陰璃,「皇后,朕知道這是你用人不嚴之過,以後一定要慎而重之,一宮之中有一條臭魚,可能便會讓一宮中受難,你可明白!今天的事,雖說是用刑過重,但終究你是皇后,一時之氣。也是情有可源,朕便不再追究,只罰半年的例銀,以示罰戒!」
晚上。劉肇拉著綏兒的手在榻上坐下,溫言安撫道:「朕知道事情不查得水落石出,便是委屈了你。可是你要知道,許多事盤根錯節,若弄得太清楚,便會到了連朕都無法收拾的地步。朕登基雖有幾年。但是外有外敵,內里還有佞臣貪官,不能有任何動搖國本的事出現,免得人心浮動,江山不安。」
綏兒心裡有一萬個疑問,卻也知道自己沒憑沒據,如今陰璃又當眾滅口,自己實在也是沒有辦法。於是低低垂首,伏在皇帝肩上,眼波似綿,絲絲媚然,綿里卻藏針:「皇上的心胸里有江山萬代,臣妾的心胸里卻只有皇上。所以,臣妾聽皇上的。只是皇后此事看來簡單,實際可能用心至深。臣妾只是擔心,皇后以後會嫉恨臣妾,臣妾實在是……」
劉肇的手搭在她肩上,有溫熱的氣息從他掌心隔著薄薄的春衫緩緩透進:「皇后在朕身邊多年,總是溫柔如水,卻不想背後竟是這個樣子。朕有生之年,不想再見到這樣的毒婦。可是綏兒,她的父親陰綱並無大錯,又是朕在朝堂上的可用之人。朕不能因為他女兒的過失遷怒於他。所以對著外頭,朕不會給陰璃任何處罰,她也依然會是朕的皇后。至於她會不會再害綏兒,朕想,她經過了這次的教訓,定然會學會收斂自己。還有你不是還編著女則嗎?大家和朕說了幾次了,蔡倫也和朕說過,既然編好了,就用蔡倫造紙寫書,再找人一一抄錄,發到各位妃嬪手中,讓大家背誦,這樣的書,拿在手裡不重,看起來又方便,寫的又多,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寶物。朕已下令重賞蔡倫,綏兒你說這背誦之事,就交由皇后主理如何,讓她第一個背起,朕就和教書一樣,每日一考,誰背的好,朕就宿在哪個宮中,這樣,大家都會爭著背,你看如何?」
綏兒纖細的手指一點點攀在皇帝的胸口,澹澹兒薄的衣衫下有滾熱的心跳,帶給她罹亂中些許安定之意:「臣妾多謝皇上的成全。此書本意便是讓眾位姐妹多讀多背,好好遵守,皇上能成全綏兒,自是天下女子的幸事。臣妾不在意名位,只在乎皇上的用心。」
外頭明月如鏡,樹影花影如媚,初初綻如華彩。劉肇便在這樹影里,輕輕擁住她:「朕能許給你的,便是用心了。綏兒,明天朕會派人去看看柳蕊菊,朕想讓大長秋親自查問此事,朕也懷疑,這裡面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柳蕊菊雖口不能言,畢竟還是有才的女子,她可以寫下所有的事情,而朕雖這次不懲治皇后,卻可以做為以後對她的要脅和藉口,讓她做事有所顧忌!」
「那臣妾就多謝皇上了!如此綏兒也放心了!」
三月的春光是枝丫上新綻的一點嫩綠的芽,一星一星地翠嫩著,仿佛無數初初萌發的心思,不動聲色地滋長。綏兒伏在皇帝的心口,聽著他沉沉的心跳,似乎安穩地閉上了眼,有了幾分感動。這幾年的深宮歲月,她所祈盼的,其實與凡俗婦人並無任何不同。夫君的關愛疼惜,兒女的承歡膝下。如同這世間每一個女子的渴望。若真有不同,或許是她更早的明白,早到也許是初初嫁為人婦的時候,她便清醒地知道。她從不能擁有自己夫君的全心全意。鐘鳴鼎食的王候府第,朱門繡戶的官宅民苑,哪怕只是多了幾畝田地富戶農家,也會想著要討一房妾室。三妻四妾,舊愛新歡。憑著她的家世,無論嫁到何處,都脫不了這樣的命數。
但是她還是有幸的有了自己夫君的寵愛,關心和疼惜。綏兒輕柔之音機對:「那麼,臣妾也用心彈奏一曲,回報皇上,如何?」
劉肇只聽綏兒彈過一次古琴,他雖不太雅好器樂,卻也喜歡聽些曲子。自己每日勞於國事,日日操心。實沒有太多時候戲樂。此刻綏兒要彈奏,自是十分高興。綏兒取下古奏,輕攏慢捻。琴音宛若春雨打破一池春水,漸彈漸高,之後琴音漸漸舒緩,愈來愈低好似女子在花樹下低聲細語,相對言笑。忽然素手輕揚,衣袖的起伏若碧水三尺,飄飄若許。伴著琴音潺潺,她輕聲吟道:「伯兮朅兮。邦之桀兮。萱草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
劉肇工幽深的眸,憐惜地望住她:「朕與你並無相隔,何來這樣日日的思想。朕一輩子都會陪在綏兒的身邊。哪怕每天只看看綏兒,朕也就知足了。」
悠長的羽睫垂下如扇的淺影,遮掩著綿綿不可言語的心畫。綏兒低低道:「前頭的都不要緊,臣妾只在乎一句。」她微微凝神,正欲言說,劉肇卻也同時道:「。願言思伯,使我心痗」這一瞬間的心意相通,讓她稍稍有些安慰:「臣妾知道皇上有太多人太多事,臣妾變不敢妄求貪多,只求這一句便好。」
「傻綏兒!你可知這詩是什麼意思?」劉肇柔柔的擁著綏兒問道。
綏兒嘆了口氣:「執殳征戰,我嬌傲著你的驕傲,卷一簾西風,你可也思念著我的恩念?記憶繾綣著寂寞,在千年的詩意里嘆息。鏡子裡容顏憔悴,思念隨飛蓬攀援著青絲瘋長。我無心梳妝,並非沒有脂粉,只是不知道一襲紅妝為誰拭。我抬頭仰望天空,盼陰晦落雨的季節,驕陽卻依舊灼灼瞳孔,時光枯瘦,日輪斑駁了思念,月蝕更迭了春秋,卻換不回你的歸期。遙望春秋的樹背,記憶褶皺的方寸間,願得一棵忘憂草,在那月光不及的地方。」
劉肇的眼中有深深的情意,如同最溫暖的泉水,將人都溺了進去:「朕或許寵幸你不是最多,那是因為朕是皇帝,朕也無法做到最多或是最好。但是綏兒,朕希望和你長長久久的走下去,那才是朕真正不負了你的想思意。」
琴聲裊裊,浮上心頭的情意,變是裊裊。劉肇言畢,錚錚琴音已然奏起。她的雙手遊移於琴弦之間,修長潔淨的指,指節分明的骨,緩緩彈奏。唇齒間反覆吟誦,尋覓著依稀可知的溫情,藉以安下自己飄搖不定的一顆心。她投入劉肇懷中,眼中有了溫煦的熱意:「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柳蕊菊**著睜開了眼睛,臉上的血跡已經結痂,乾乾的貼在臉上,說不出的難受。她想張嘴,卻扯動了臉上的傷口,一陣巨痛,讓她尖叫了一聲,痛苦的翻滾著。可是一滾動,全身的皮肉又是疼痛難忍,她只好掙扎著蠕動著,如一隻遍體傷痕的蟲子。
她終天仰躺在了榻上,房頂的巨大蛛網正對著她的頭,她的手指已經磨得露出了白骨,可是她卻沒有理會。現在的樣子,就是死都要花很大的力氣,她覺得無奈。
幾天前的事慢慢的浮現在她的腦中,陰璃那張奸笑著的臉,觸動了她的神精。她張嘴想大叫,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她如一隻弱小的動物,跟在陰璃的身後,看著一身珠光寶器的她,在父母的面前炫耀著自己的美麗。她只能默默的站在那裡用羨慕又嫉妒的目光看著,想像著自己也會有那樣的一天。可是陰璃入宮當了皇后,她永遠都不會有那樣的機會,直到有一天陰綱找到自己,說需要她入宮幫幫陰璃。
她以那樣的方式入宮,她第一次看到劉肇便十分喜歡,那是值得她付出終身的男子。只是她錯了,那個男子的心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鄧綏。其實鄧綏並不是那樣討厭,她只是太完美了,完美到,所有的女人在她的面前都會自慚形遂,所以人們除了讚美,便只剩下了嫉妒,那是她真的嫉妒的第二個女子。以前在府內見到她,便覺得她的光芒會壓得過陰璃,入宮後她就知道,不僅僅是陰璃,是所有的女人,所有的妃嬪,包括她。皇帝從來沒有象看鄧綏那樣的眼神看過任何一個女人,包括她。
她不甘心,不甘心再做一個失敗者,所有當陰璃找到她,讓她幫忙時,她一口答應了下來,因為,這也是她必須選擇的路。只是她沒有想到,鄧綏會回來。她以為她徹底的成功了,劉肇一定會屬於自己。可是當鄧綏失蹤了,皇帝也失蹤了。他放下了朝堂,放下了江山,放下了所有的妃嬪出去找她。即使鄧綏不回來,她也知道,她這一生徹底的失敗了。但是她還是不甘心,她甚至期待著,劉肇還有回心轉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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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凌遲之刑始於五代,之前最重的刑罰就是砍首。作者在這裡加上這一場景,只是讓文文更加好看罷了。至於有悖歷史之處,還請各位書友諒解。
凌遲」俗稱「千刀萬剮」,是我國封建社會死刑中最殘酷的刑罰。「凌遲」主要是針對犯了謀反、犯上作亂、「口語狂悖」等「大逆」、「逆倫」罪的人設置的。也就是說,「凌遲」主要是用來處死危及封建統治階級利益的政治犯的。「凌遲」的執行方式是將犯人零刀碎割,使其極盡痛苦而死,讓那些聲稱「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的好漢,想速求一死而不得,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
據民間傳言,「凌遲」處死時,劊子手先在犯人前大肌上割一塊肉拋上天,這叫「祭天肉」;第二刀叫「遮眼罩」,劊子手把犯人頭上的肉皮割開,耷拉下來遮住眼睛,避免犯人與劊子手四目相對,防止犯人在極其痛苦時放射出異常陰冷、恐懼的目光而使劊子手心慌意亂,影響行刑。
歷史上有記載被「凌遲」處死的人,如明朝末年的大宦官劉瑾。「例該3357刀,先10刀一歇一喝。頭一天先剮357刀,如大指甲片,在胸膛起開刀,一共剮了3天。」再如明朝天啟進士、翰林院庶吉士鄭曼,崇禎年間遭溫體仁誣陷,以「杖母不孝」被「凌遲」處死,剮了3600刀。這兩個案子都是由皇帝欽定的,依據《大明律》量刑。 我國歷史上最後一個被「凌遲」處死的人,是清末大鬧北京城的惡棍康小八,康小八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有一天,他在一家剃頭棚理髮時,發現剃頭匠和一位顧客正在閒談,並大罵康小八不得好死。康小八理髮完後問二人:「你們認識康小八嗎?」二人說:「誰認識這種混賬的東西。」康小八「嘿嘿」冷笑一聲說:「今天康八爺就叫你們倆當個明白鬼。」說著拔出手槍將二人擊斃。康小八被緝拿歸案後,在北京菜市口被「凌遲」處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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