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第一百四十三章
程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唐寅。後者接過,展開一瞧,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三個字:司禮營。他疑問道:「這是……」
「刺客的額骨已碎,無法說話,這是他親手所寫。」程錦小心翼翼地說道。涉及到司禮營,事關重大,不僅川人大臣們脫不開干係,恐怕連昭陽夫人也得被牽扯進來。
此事若是深究起來,不知道得牽連到多少人,這一點程錦清楚,雷震、艾韋清楚,唐寅自己也清楚。
唐寅慢慢眯縫起眼睛,許久沒有說話。他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問些什麼,問誰是幕後的主事者嗎?能調動司禮營的,除了肖香還能有誰?
萬一程錦給自己的回答真是肖香,那他又當如何去處置肖香?殺了她?或者廢黜她夫人的封號?這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引發的後果也太嚴重。
他足足沉默有半盞茶的時間,方開口說道:「刺客……還有交代出什麼嗎?」
「本來屬下還有查問更多的細節,結果……」
說到這裡,程錦頓住,面露愧色地搖搖頭,過了一會,他低聲說道:「結果,刺客受不了酷刑,死了……是屬下辦事不利,還請大王降罪!」
聽聞這話,唐寅反倒不由自主地暗暗鬆口氣,他還真怕刺客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出來。
殺掉或者廢黜肖香的封號,先不說會不會引發整個川地的暴亂,現在肖香已是他的夫人,真要他去這麼做,他也於心不忍。
現在刺客死了,只交代出是司禮營的人,這就好辦了,即可以說他是個例,也可以說他是存心陷害,總之死無對證,怎麼說都行。想到這裡,他抬起頭,看向程錦。
程錦像是做錯事的小孩,頭垂著,大氣都不敢喘,一旁的雷震和艾韋也是耷拉著腦袋,只不過臉色卻在變換不定。唐寅多聰明,心裡轉了轉,馬上發現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
像程錦、雷震、艾韋這些人都是刑訊的高手,尤其是程錦和艾韋,他二人本身就是做這一行的,又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犯人用酷刑折磨死呢?
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他二人最拿手的本事。轉念一想,唐寅也就明白了,這定是程錦故意在幫自己滅口。
當刺客交代出身於司禮營後,程錦肯定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如果全部暴光,很可能會演變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也會騎虎難下,所以,那名被擒的刺客絕不是被嚴刑*供死的,而是被程錦直接處死的。
想到這裡,唐寅暗暗點頭,程錦不愧是自己的心腹愛將,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而不是死腦筋的一門心思去辦案、做事。
唐寅和程錦之間已默契到不需要任何的言語便可達到心照不宣的程度,不過在表面上,唐寅還是故作氣惱,不滿地沉聲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對於此等重犯,寧可緩審也不能把他*死嘛!」
「是!皆因屬下太過於心急,屬下甘願領罰。」程錦躬身說道。
「算了,諸如此類,死不足惜。」唐寅話鋒一轉,慢悠悠地問道:「刺客交代他是司禮營的人,這……會不會是故意栽贓,存心嫁禍川人,意圖引發風人和川人之間的矛盾?」
程錦認真想了想,點頭應道:「屬下以為極有這種可能。」
「那就繼續去查,務必要把刺客身後的主事之人查出來,給元吉一個交代!」
「屬下明白。」程錦當然明白唐寅的真實用意,大王這是要自己去找替罪的羔羊,此案即不能查出真兇,又不能不了了之,只能抓些無關緊要的人來頂罪。
唐寅深深看了程錦一眼,而後揮手說道:「你們都退下吧,對了,此案接下來便交由暗箭單獨去辦,都衛營和中尉府不必再插手。」
「是!大王!」雷震和艾韋也是聰明人,這次的行刺案件就是個大泥潭,自己能抽身得趕緊抽身於事外,不然是話,惹得一身髒不說,弄不好還會深陷其中。
雷震和艾韋雙雙離去,程錦留下沒有立刻離開。等他二人已出了房門,程錦這才跨前兩步,來到唐寅身邊,低聲說道:「大王,右相遇刺的那間酒樓是新開張不久的,掌柜是個川人,另外,刺客似乎也早知道右相會去那裡,所以事先在酒樓內外做了周密的部署。」
唐寅目光深邃,幽幽說道:「據我所知,是張鑫請元吉到那家酒樓吃飯。」
「正是!」程錦說道:「屬下得報,自從昭陽夫人懷有身孕之後,張大人一直與夫人走得很近。」
不用程錦把話挑明,唐寅已明白他話中的含意。行刺上官元吉,這事光靠川人肯定很難辦成,只有風人從中配合才有成功的希望,而與肖香交往甚密張鑫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當然,唐寅也能理解張鑫的心思,他之所以會去攀附肖香,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肖香肚子裡的孩子。
他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程錦,你這次做得很好,去吧!」
「是!屬下告退!」程錦再次深施一禮,而後轉身走了出去。
等程錦也走後,唐寅忍不住揉了揉生疼的額頭,每天處理繁雜的政務就夠讓他勞心勞力的了,現在還需要他去協調眾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唐寅感覺自己實在是力不從心。
他呆坐良久,深吸口氣,站起身形,對門外的阿三阿四說道:「備車,我要去趟張府!」
唐寅去往張鑫的官邸。在酒樓遇刺之後,張鑫也有受傷,只不過傷勢較輕而已,這幾天他都沒有參加早朝,一直告病在家,閉門不出。
得到大王親自前來探望自己,張鑫的心裡也說不出來是害怕還是驚喜。說起來,唐寅這也是第一次登門拜訪他的府邸。
張鑫由僕人攙扶著迎出府門,到了外面,見到唐寅,急忙跪伏在地,顫聲說道:「微臣參見大王!」
唐寅伸手把張鑫扶起,說道:「張鑫,你有傷在身,就不必多禮了。」
「大王,裡面請!」聽唐寅說話的口吻並無異樣,張鑫懸起來的心總算落了下去。
唐寅在前,張鑫跟在後面,走進張府。進來之後,他並沒有去往大堂,回頭對張鑫笑道:「我還是第一次到你的府上,你帶我隨處逛一逛吧!」
張鑫急忙應了一聲,而後,帶著唐寅在府內閒逛。當唐寅走到張府的後花園時,他停了下來,看看張鑫,說道:「你現在有傷,也不宜過於走動,我們到涼亭里坐坐。」
「是!大王!」張鑫隨唐寅走進涼亭里。見唐寅向阿三阿四等人揮揮手,將眾人打發下去,張鑫也立刻令周圍的僕人們退離涼亭。
很快,有人的端送上來茶水。唐寅拿起茶杯,邊慢悠悠地喝著茶邊說道:「張鑫,現在朝中有許多大臣都勸我奪皇位、做天子,你對此事又是怎麼看的?」
張鑫心思急轉,不明白大王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他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說道:「微臣一向以大王馬首是瞻,不管大王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微臣都支持大王……」
唐寅樂了,擺擺手,說道:「私下裡就不要再說這些場面話了,我就是想聽聽你心裡的真實想法。」
「哦……」張鑫頓了頓,接著拱手說道:「微臣當然也希望大王能更進一步,做名副其實的天下至尊,只是,右相一向反對大王奪取皇位,右相是文官之首,微臣不敢造次,理應尊重右相的決斷。」
唐寅點點頭,意味深長道:「你這話說得沒錯啊,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元吉和你都是風人,我最為倚重的也正是你們,現在,朝堂局勢複雜,需要有一根中流砥柱來支撐,而你們,就是那根支柱,所以,你們更應緊緊抱成一團,之間就算存有分歧,也當以大局為重,儘量禮讓才是,對我而言,你們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相殘殺,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啊。」
他這番話是肺腑之言,也聽得張鑫心驚肉跳,驚慌不已。
大王已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顯然是已經查明真相。想到這裡,張鑫在石凳上再也坐不住,直接滑跪於地,向前叩首,顫聲說道:「大王,微臣一時糊塗,鬼迷心竅才和……」
不等他把話說完,唐寅探身把他的胳膊抓住,幽幽說道:「人人都會犯錯,我也不怕你們犯錯,只要能真心悔改就好,怕就怕有些人執迷不悟,一錯再錯,到時,我就算想護著他都無能為力了。」
「大王……」張鑫跪在地上的身子猛的一震,緊接著淚如雨下,直哭得泣不成聲,口中不斷地重複道:「微臣糊塗,是微臣糊塗啊……」
唐寅站起身形,同時把他用力拉起,噗嗤一聲笑了,說道:「張鑫,你也一把年歲了,如此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說著話,他抽出手帕,遞給張鑫,含笑說道:「快擦乾淨,讓人看見,還得以為我是借探病之名前來問罪的呢!」
大王對自己的恩寵張鑫又怎能感受不到,正因為這樣,他更覺羞愧,眼淚也流得更多,接過唐寅的手帕,但卻沒敢用,只用袖口將臉上的淚痕擦拭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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