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徐清失心瘋
說起沒錢,徐清愈加氣憤了,擺開手中暗河收集的證據大聲道:
「你將耕牛謊報為病牛宰殺餵狗,要撒出去多少錢?」
「在河間城北私修的百十間狗屋子,又修了多少錢?」
「還有那每犬皆雇有狗奴吃喝餵養,這役銀又是多少錢?」
徐清幾句話一說,全堂都是色變。這些事情府衙吏員,不少人都是知道。劉墨愛犬如命,故而下面的官員為了巴吉他,將這些狗伺候得比人都好。但這些事大家心底明白,卻沒一個人敢在劉墨面前道一句的。
劉墨怒道:「徐清你說什麼糊塗話,這些鬥犬都是本官養來警衛防賊的。」
一旁的師爺也是賠笑道:「徐刺史,你誤會了,這些犬的確是為了防賊的。」
徐清冷笑道:「養狗充作警犬?這等話,也只有尺厚的臉皮才說得出罷。劉墨,我勸你一句,別以為你能在這冀南就能一手遮天。」
徐清此話,劉墨聽了沉默起來,不敢回應,暗自思來,這徐清到底有什麼底氣在我的地盤這般猖狂?對了,這可是我的地盤!劉墨握緊了拳頭,卻見徐清又看向在場其他吏員道:「爾等助紂為虐,萬事奉上,作惡更盛,將來朝廷追究,你們也一併要將這牢房坐穿。」
吏員們也是心底愧疚,被徐清說得無言以對。
至於劉墨,則面色猙獰大叫道:「快來人,來人,這徐清失心瘋了,胡言亂語,將他拿下。」
眾衙役皂隸一併湧進堂來,徐清本是軍隊裡混過的人,虎目一瞪更是嚇人,接著他一句斥下:「哪個敢亂動?」
眾衙役皂隸見徐清的威風,竟皆不敢上前,退後三步。
徐清走到劉墨面前道:「而今事已至此,本官勸你一句,極早將你之事向大總管上稟,自請發落。」
劉墨聞言上下打量林延潮,陡然大笑道:「本官養了幾條狗而已,哪裡是罪?倒是你今日咆哮公堂,不將我這上官放在眼底。本官一本參上,看看是誰烏紗不保。」
徐清不語,劉墨便頓了頓斥道:
「哼,乳臭未乾小兒,意氣用事,你以為吵幾句,就能將本官扳倒嗎?你以為是你欽差?有王命旗牌,可斬本官?」
就在這時,一名衙役大叫道:「冀南大總管劉贊回來了!」
外頭有來客?
劉墨心底一凜,怎麼可能,那劉贊不是去了幽州嗎?怎麼說來就來了。難道是眼前這個小子的能量?心道怎麼可能……眾人也是詫異,也心問這徐清有什麼本事,能把劉贊請回來。若是他真有這個能量,那今天幫誰的腔,還有考慮一番。
不管怎樣,劉墨想快刀斬亂麻,掏出早已經寫好了的文書,蓋了印章快速道:「傳總管之令,徐清受驚得了癔症,免去他一切差事,先將他押起,請醫生好生醫治。」
徐清總算也見識到劉墨這等扭轉乾坤的本領,自道真是望塵莫及。
劉墨此時還大公無私地道:「徐刺史,你咆哮公堂,頂撞上官,欺辱下屬的事本官會上稟朝廷,若真是瘋病的原因,本官自當替你求情,不會讓你受冤枉的。」
一個敦厚響亮聲音在門外響起:
「誰要將徐刺史治罪?」
眾人向門口看去,就在這時,一個緋服官袍,金帶大官,排眾來至正堂前。這人正是從幽州趕回來的冀南正印總管,劉贊。
劉贊看了一眼同樣穿著緋袍的徐清,點點頭,又看看台上,明知故問道:「誰要將徐刺史治罪?」
面對正印官,劉墨也只能暫時收攏了先前的蠻橫態度,起身來,請劉贊上座:「總管大人請,不知為何突然回冀南了?」
「我回冀南,難道要告訴你不成?」劉贊坐在正堂上,皺著眉頭道。
「額,下官多嘴……」劉墨低著頭,老實得很。
「剛才在門外聽說徐刺史得了癔症,徐刺史,是真的嗎?」劉贊把劉墨晾在一旁,對徐清問道。
劉墨卻搶著回答道:「正是,這徐刺史剛才還瘋了似的在堂上咆哮,前幾天差點把別駕給打死呢!」
「我問你了嗎?」劉贊不樂意的道。
「喏……」劉墨退到一旁,讓徐清說話。
徐清郎聲道:「總管,下官參劾冀南道副總管劉墨三大罪……」
徐清一語即出,滿堂皆驚!官員間參劾都是奏章互扔,但是面對面站出來打臉的,這等事還是少見。
劉墨驚怒交加,半響後側頭看了徐清一眼,但見徐清大聲道。
「其罪一,勒逼地方,暴戾虐民!」
「其罪三,挪用公帑,扈養狗奴!」
「其罪三,顛倒黑白,栽贓同僚!」
徐清袖中取出了奏疏,親自奉上道:「下官所稟之事,在奏章中內詳,請總管過目。」徐清哪裡有什麼奏章,不過是把暗河搜集的證據給了劉贊罷了。回身時目視劉墨片刻,然後袖袍一拂,滿堂生風!
劉墨額頭青筋爆出咆哮道:「徐清,你我份屬同僚,你為何如此歹毒,要致我於死地?」
徐清正色道:「我與劉大人無怨無仇,但我等為官,當以蒼生為念。」
的確,在未來河間之前,徐清最多是想讓劉墨吃吃苦頭,還沒想到要一把將他置於死地。可看到河間百姓生計如此艱難,一時心比石堅,定要將這劉墨一害徹底除去才放心。
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劉墨自付在河間也經營了這麼許久,不怕徐清這三大罪的彈劾,於是冷笑道:「你想要扳倒本官,沒那麼容易。」
「那我扳不扳得倒你呢?」劉贊同樣冷笑著說到。
「哼……」劉墨冷哼一下,已經明白了徐清劉贊這真的是聯手在整他呢,於是也就和劉贊也撕破了臉皮:「不是我說,你就是正印官又如何?我是四品大員,沒有朝廷的命令,你有權力處置我?再說了,你有什麼證據……」
劉贊拿出徐清搜集的那些證據,還沒等他仔細查看,一名將領來至正堂外面道:「啟稟將軍,末將已將本府各個官倉封鎖住,盤問之後比對帳本,查得倒賣官財六千餘兩……」
劉墨一聽這個,直接癱軟了下去,原徐清在這裡和他吵架,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要另一邊的人去查倉庫。
劉贊大怒道:「沒想到我才出去幾個月,你就能撈這麼多銀子,哼,就憑這倒賣官財一事,本官就可剝去你的職位!」
「來人!」劉贊一聲斷喝:「剝去劉墨官服,暫時停用所有印符,收押起來!」
劉贊是老牌正牌的大總管,他發了話,沒人敢不聽,等於已經將劉墨身上的老虎皮拔去。昔日威風赫赫不可一世的劉墨,現在看來如風中殘燭一般了。
人的衣,樹的皮,一身官服誰捨得脫下,剛要去脫劉墨官服之時,他卻要狗急跳牆,喝道:「誰敢動手!沒有上命,本官仍是暫代冀南總管,誰敢動手!」
劉贊也不是好惹的,他冷笑道:「本官面前還敢張狂,你既然不願脫官服,就拿繩子直接捆起來!」
堂下要去綁劉墨的衙役,是劉贊從幽州帶來的兵丁,刀槍箭矢都不曾為懼,哪裡會怕劉墨的恐嚇,於是看向劉墨道:「劉大人,事已至此,就不要作徒勞之事了,否則大堂之上,舊屬眼前,這面子就不好看了。」
劉墨瞪著劉贊,又瞪著徐清,也只回天無力,只可秋後算賬,當堂道:「今日之事,本官不會就這麼算了,你們這二人,你就等著劾本吧!」
說完重重拂袖,自行脫去官服官帽,然後昂然離去。身後的那幾個兵丁,忙趕上去,將他收押起來。
徐清想起那師爺為虎作倀的模樣,又上前說道:「總管,劉墨的那個師爺,也是走狗,干盡傷天害理之事,請總管大人將其一併拿問。」
在場的吏員聽了,心道:打倒了劉墨也就算了,還要將這小蚊子也拍滅了,簡直是睚眥必報啊!
這師爺里得罪了徐清,也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但眼下就被下徐清整治,這莫非是報仇不隔夜?
那師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徐清道:「你這是公報私仇,你與劉大人有私怨,害他也要害我。」
「一派胡言!」徐清正色道:「我與你從未見過,為何要害你,你這血口噴人,污衊上官,那是罪上加罪,請總管明鑑。」
師爺此刻急紅了眼,整個人飛身朝林延潮撲來罵道:「老子死也要拉你墊背!」奈何他手無縛雞之力,徐清稍稍退一旁,自有衙役將他攔住。
這官員當堂動手打人,簡直成了笑話。
在場之人無不掩面道:「這不成體統,不成體統。」
至此,劉墨與徐清之間的事情算是塵埃落定,至少已經不關徐清的事了。只不過,徐清從此又多了一個「瑕疵必報」的標籤,冀南官場,無人再敢惹徐清。劉贊走後,朝廷派來了一個平正的總管,也是個恪守中庸之輩,於徐清沒什麼影響就是了。
回到滄州,窩在家裡,看門外連下了半個月大雪,出也出不得,別人進又進不來。沒有綠菜可吃,只能每天吃棗子補充維生素,嘴裡已經長出了泡。
忽的有一天,門外的積雪被人清出了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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