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武半聖
再次回到長安。
熟悉的城牆,熟悉的城門,熟悉的道路,甚至是熟悉的武侯、不良人、坊丁,騎在馬上的武懷玉打量著才離開數天的長安,卻覺得有些陌生。
甚至有點嫌棄。
相比起龍橋鄉野,這座此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卻讓他感覺不那麼自然和舒適。
那一堵又一堵的坊牆,那冷清又肅靜的街道,讓他很不喜歡。
他迫切的想要推倒長安城裡的坊牆,讓街道變的熱鬧起來。
清明上河圖里那樣的市井喧鬧,才應當是百姓所需要的,而不是這一道道坊牆把大家分割甚至關起來。
剛回家,豆盧懷讓便來了。
「二郎還真下鄉收麥子呀?」
別的貴族雖然每年收麥也要去莊子裡,但也就是象徵性的動一下鐮刀,更多是下鄉避暑休閒。
「堂堂宰相,居然能在鄉下呆七天,二郎可真是了得。」
「有啥事?」
武懷玉直接問道。
「就是來跟你稟報一下差事,」
豆盧懷讓這個關內道支度使,是度支使武懷玉的直接下屬,做為天下十道之首的關內道的度支使,當然職責更重,尤其是長安城這座大都市也是其管轄之內。
眼下豆盧懷讓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長安幾個試點坊的街市商鋪項目。
「進展的太慢了,」
武懷玉聽了豆盧懷讓的匯報,卻皺起眉頭,「按你們這個進度,過年前估計也完不成,」
豆盧懷讓說緣由,武懷玉卻不聽這些。
「辦事都這個效率,還不如罷廢諸支度司。」
聽到這嚴肅的語氣,豆盧懷讓也不由的正色,端正態度,「我們一定整改。」
「我希望馬上能夠加抓完成試點幾坊的街鋪項目,而且我馬上要在更多坊推行坊內街鋪項目,而且馬上還要奏請聖人,在幾個坊先試點拆除坊牆,先在東西南三市周邊坊試行。」
豆盧懷讓很驚訝。
「這太急了些吧,而且真要拆坊牆?」
「沒錯,拆了坊牆以後,到時臨街改成商業街,兩邊建立商鋪。」
「坊內街鋪還不夠嗎?」
「不夠,我還計劃要在諸城門外,也建立一些商業區,建立邸店、客棧、倉庫、車行等,」
豆盧懷讓不能理解武懷玉的想法。
武懷玉告訴他,「你知道長安有多大,有多少潛力嗎?如今天下一統,長安做為京城,會日益興隆,很快百萬人口都不是問題,這麼大的一座都城,每天要消費多少物資商品,這是多大的商機?
我們現在天天抱怨沒錢,各衙門以前只知道放公廨錢收高利。
其實我們是捧著金飯碗在要飯。」
後世人都知道,城市經營是很賺錢的。
長安做為都城,一樣有巨大的潛力。
拆除坊牆,坊內坊外沿街建商鋪,既能滿足現在的需求,解決兩市無法繼續容納商家,也能解決百姓購物消費不易的局面,還能帶動促進工商,自然也能帶動稅收。
工商稅要全面推行,這是武懷玉很看重的財源。
更何況,長安也聚集了天下最厲害、最多的工匠,這裡發展手工業也是極好的基礎,朝廷推動下,不管官營還是私營,都能更好發展,於公於私都大有好處。
「弄這麼大,很麻煩呀。」
「當官還怕麻煩?」
「可如果把坊牆拆了,改商鋪,會遇到很多阻礙。」
豆盧懷讓說的阻礙,主要還是貴族官員們,因為諸坊以前封閉,住坊外圈的基本上都是坊中最有身份的貴族官員們,這樣他們方便臨街開門或開窗,普通百姓反而是住在坊中心。
之前坊中改造,是中心十字街邊改商鋪,面對的是普通百姓,大家倒也比較配合,不管是買還是改,都能按衙門要求來。
可現在要是把坊牆拆了,要把沿街房子改商鋪,那直接可能就要抓到貴族官員的房子,估計沒幾個貴族願意自家房子變商鋪,哪怕他們房子大,只沿街這一面改商鋪,但肯定也會有很多人反對。
「沒困難要上,有困難也得迎難而上,遇問題就解決問題,」
工作談完,兩人喝茶。
豆盧懷讓倒也沒因剛才的事有什麼介意,他品著綠茶,笑著對懷玉道,「咱們也是老相識了,不過我總覺得你最近行事,總有點自找麻煩的感覺。」
「好多人做官,都是蕭規曹隨,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就算遇官司,也都是以調解為主,和和稀泥,更不會主動去做什麼得罪人的吃力不討好的事。你現在可是越來越不一樣了,感覺誰你都要得罪一下。」
豆盧懷讓甚至直言武懷玉屁股有點坐歪了。
你現在也是堂堂大貴族大地主,你非要推行地稅,那也罷了,不少人認為應當按戶等徵稅,最高上上戶也不過五石,可你偏要按畝征,還是王公士紳一體納糧,結果就成了沒上限,那些有十幾萬幾十萬畝地的大貴族大官僚,一年因此得納幾千石義倉糧,這得罪了太多人。
而什麼鹽茶酒專賣,徵收礦課、金銀銅鐵專賣等,都讓事實上經營這些的貴族豪強們很不滿。
就連如今要行的工商稅法,也是得罪人的。
更別說土地房屋交易要納契稅,還得買者交納,更是讓兼併田地的貴族豪強們又多出了筆錢。
「我聽說武家這兩年,減租減息,對佃戶僱工可是非常好,引的不少其它地主們都有意見,說武家壞規矩。」
武懷玉現在做的許多事情,不管是公還是私,都得罪人。
豆盧懷讓為人圓滑,特意好言相勸。
「豆盧兄,你應當也是打小熟經義吧?」
「嗯。」
「那你應當也算是一個儒生?」
「是。」
「我大唐所尊九經中的禮記,第四十二篇大學,所提出的三綱領八條目,豆盧兄可還記得?」
大學一書,相傳是儒家先賢曾子也著,也有人說其實是秦漢時儒家作品,這篇文章被選入禮記,其很好的論述了儒家的思想。
「大學三綱領是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八條目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豆盧懷讓雖不考明經,關隴軍事貴族出身,但對九經也是很認真讀過的。
懷玉點頭,「大學三綱八條,強調的是什麼?修已是治人的前提,修已的目的是為了治國平天下,治國平天下和個人道德修養的一致性。」
「正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能力越大,責任越強。」
「我九歲得陸地神仙終南逍遙子帶上山修行,獲得真經,十八歲下山得遇聖人賞識,平步青雲,如今更是宣麻拜相,執掌國家財政,我得此恩榮,居此高位,不能只知享受,借著恩寵權勢,只知道兼併田地,接受商人投附,一味的享受,
我雖在終南修道九年,但也熟讀儒家先賢經典,」
「我們總得在能力範圍之內,做點什麼,做點讓這個天下變的更好的事,雁過留聲,我們也得在這歷史上留下幾筆。」
「我當然也可以什麼都不做,但我不想等我七老八十,躺在病榻上臨終前,回憶一生,碌碌無為,那我雖活到八十,可也死在了十八歲。」
「我希望這個世界更美好,這也是聖賢們一直在教導我們的,每個人都奉獻一份力,才能推動這世界更美好,我們不可能說大唐跟大漢沒區別,跟先秦沒區別,時代在發展,各種知識、技術在進步,我們也應當讓大家生活的更好。」
「士農工商,各司其職,我們現在既然是士,還高居廟堂,那就更有職責去做這些。」
一番話,豆盧懷讓肅然起敬,雖然他沒那覺悟,但他打心底里佩服。就如同每次在戰場上,一打仗他都會往後縮,但是他也打心底里佩服崇敬那些能夠勇猛衝鋒在前的勇士們。
戰場需要勇士,時代需要旗手,
就如火災中,那些能夠逆行救火者一樣。
「二郎,你這番話,就已經是半聖了。」豆盧懷讓直言。
「光說不做,說的天花亂墜也沒用,我們得做,觀其言望其行,不能光聽說了什麼,得看做了什麼,
我們都有自己的歷史使命,我武懷玉身為宰相,不僅得對的起師傅逍遙子的教誨,也要對的起聖人的賞識信任,更得對的起天下百姓的期望。」
武家這兩年給自己的佃戶們減租減息,給自己奴僕提高些待遇,這些都是武懷玉認為應該做的事。
就算這時代奴隸佃戶這些是必然的,但稍改善一些條件,也能減少許多矛盾衝突,就如朝堂之上,制訂政策的時候,能夠多關心照顧一下百姓,則社會矛盾也會減少很多,這都是和諧的關鍵。
「有人說你武相公,是劫富濟貧,故意邀買人心。」
「讓他們說去吧,我希望能夠輔佐聖人,早點恢復天下安定,甚至能夠早日開創貞觀盛世,至於這路上的一些障礙,掃清便是。」
「你就不怕被反噬?畢竟得罪了這麼多人,未必扛的住!」
武懷玉卻只是微笑而已。
「二郎啊,連長安的那些和尚們都知道,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我能這麼沖,那也是因為身後有一個聖明的君主陛下,聖人國士待之,我必國士報之。」
如果李世民連這點都扛不住,那他如何能夠從一個弒兄囚父的奪位者,最後開創貞觀之治的偉大帝王?
這位可是中國古代帝王功績里能排前三的人物,就算現在還年輕,但那胸襟格局,卻早是一流水準。
他能用武懷玉為相,又豈懼那些人的阻礙。
君臣相知,攜手開創功業。
「二郎,你能夠跟我攜手共進嗎?還是說怕了?」
豆盧懷讓舔舔嘴唇咬咬牙,「算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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