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沿海岸而行,
矗立在珠江出海口的廣州扶胥外港早無影蹤,更外面的香島港也遠遠拋在後面。
臨行前,香島港碼頭的南海神廟前還有個很莊重的儀式,祈求出海一路順風。
廣州西澳內港的龍王廟,扶胥外港的龍王廟也都分別拜過了。
「變天了,」
「阿郎,」
剛才還晴空萬里,突然就風雲變色,海上的天氣還真是多變。
「還好前面就快到恩州陽江北津港了,加快速度進港。」
船隻航海,主要靠風,但卻又最怕大風暴雨狂浪。
這次武懷玉的船隊,主要就是廣船,這種船下窄上寬狀若兩翼,主要用鐵力木所靠,雖然極為堅固,比福船速度要快,
可此船在裏海則穩,在外洋則動搖,也是很懼狂風大浪的。
好在他們是沿海岸而行,遇風浪可以立馬入港避風。
陽江,恩州治所,
原屬高州,甚至在南朝齊梁陳時一直還是高涼郡、高州的治所,大唐分高州的陽江等地設恩州、春州等,而在朝廷穩固嶺南後,罷撤了馮氏的高州都督府,又把高府八州,省並為恩高化雷四州。
陽江,歷經幾朝,都曾是高涼郡的治所,也一直是馮冼的核心。
只是如今高恩分設,高州治所遷往了更西北的靠近雲開大山的茂名水上游,這也是跟以前馮氏數代向北開拓有關。
「船隊進港,」
命令傳下。
這支船隊的船不少,除了跟隨巡風訪察的官吏和牙兵外,這支船隊還有不少跟隨的商船。
有些是武家的商船,跟著結伴而行,還有些是其它海商。
一起結伴航行更加安全,
況且,跟著武公巡視,他們沿岸做貿易,肯定也有許多便利的。
有些船是一些豪門貴族家的,船和貨都是他們的,有些則是一些商家租用船東的船,有實力較雄厚的大商人,直接包船的,也有不少商人合夥包船,
這些船,大多數只是跟隨武懷玉沿海航行,在嶺南道沿海諸港交易,少數會繼續南下到安南交州,甚至有去林邑的。
商船的船艙里,存放著瓷器、絲綢、茶葉、鍋壺等諸多商品。
來自洛陽鞏義窯的綠釉瓷器,河北邢窯的白釉綠彩瓷,來自明州慈谿的越窖青瓷,還有來自江西昌南鎮被稱為假玉器的陶窯玉瓷,各種青白等色瓷器,從大唐各大有名的瓷窯中燒出,通過水陸運抵廣州港,
再經這些船運往各地銷售。
瓷器很適合用來壓艙,船舶出海,一般也都喜歡帶上瓷器,既可壓艙,又好銷售。
舟師說馬上會有風暴,需要加快速度。
各條船上的水手們,立即身手矯健的操作起那些繩纜、風帆,拖風船的帆極大,那高高的近十丈桅杆,大大的風帆,全部升起張開,調整好方向後,船速度再次提升。
武懷玉站在甲板上,看著那些水手們操作帆纜,就好像是叢林裡的猴子般靈活。
這些都是硬帆,武懷玉覺得如果遠洋航行,還是應當研究下軟帆。
歐洲殖民大航海時代,那些風帆巨艦還是很驚人的,雖然在近海內河,那些軟帆大船,並不比中國的硬帆船強,但遠洋航行,這些軟帆,也還是有不少優勢之處。
「這次起碼要在陽江停個三五日。」
舟師道。
武家的海船上,每條船都配有舟師,這些人就是掌握著牽星術的人。他們是武家精心培養出來的一群人,海上跑船,本就會有舟師專門導航。
他們是大海里的掌舵者,夜則觀星,晝則觀日。
航行海上,許多船都是固定跑一段航線,航線也都是船長最寶貴的機密,他們會把航線代代相傳,不斷觀察完善航線的情況,礁石、暗潮,甚至每個季節時的不同變化,都會記錄下來,使得航線更安全。
武家船上的牽星師比傳統舟師可以說更厲害,因為他們有武家研究的航海指南針,有牽星板,就算陰晦天氣,看不到星星月亮,也看不到陸地參照物,在大海上一樣可以通過指南針來定位方向。
做為一個合格的牽星師,他們首先就是一位優秀的傳統舟師,傳統的觀星觀日預判天氣這些本事,他們都得懂。
武懷玉在船上就喜歡跟舟師聊天,
這條拖風船做為武懷玉的坐艦,因此配備豪華,有一個傳統老舟師一個年輕舟師,還有一老一少兩個牽星師。
老舟師跑了一輩子海,如今也掌握了指南針、牽星板。
他抬頭看天,根據云彩變化,就能準確知曉接下來是刮順風還是逆風,
看水的清濁,就能知曉是否靠近陸地,看遠處浪花,就能知道有無颶風威脅,
甚至通過看水下有無魚群聚集,就能判斷是否靠近暗礁,必要的時候,伸下長竿,從海底取一塊泥來,溴溴味道,就知道附近有沒有港口,可以補充淡水
跟老舟師在甲板上聊天,還是非常有收穫的,
收穫了無數正經的航海知識,嗯,還有許多不正經的知識,比如沿海諸港哪裡的酒好喝,哪裡的姑娘嫵媚
老舟師也對武家的指南針和牽星術佩服無比,覺得有了這些東西,就算是被風暴吹入一些沒到過的區域,一樣不會迷失。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而在大海中,船上的舟師越老,往往也就越厲害,他在船上的地位也就越高,舟師甚至能稱為船上的靈魂人物,重要性甚至超過被稱為綱首的船長。
對於一眾水手、護衛們來說,舟師那就是船上的祖師爺,
大海航行全靠他,沒有了舟師,那航海就是在闖鬼門關。
陽江城就在北津灣內,坐落在漠陽江入海口附近。
老舟師對這座城就很熟悉,
「南朝以來,宋齊梁陳,再到隋唐,陽江的海貿向來很興盛,」
陽江依山瀕海,風氣頗殊,好勇輕生,不循禮法。
如今這裡最大的豪族就是馮家,當年馮家自北方渡海南下,後來到高涼做官,從此家族定居於此,又與嶺南俚人酋長冼氏世代聯姻,
馮家聯姻冼氏,又通過陽江的近海之便,通海貿易,獲利豐厚。馮家貿易賺的錢,招兵買馬,打造器械,聯合冼家征服周邊的獠蠻部落,開州置縣,徵收稅賦,以此實力不斷增強。
陽江,也經馮家數代經營,打造成為一座沿海的貿易港,和一座重要的軍事堡壘。
靠海吃海,依託海上貿易,這是高涼人刻在骨子裡的天賦。
「陽江當五州之要路,廣陵、會稽商船,循海東南而至,故吳越所產之物,這裡尋常可見。」
老舟師最念叨的還是陽江城裡的江南姑娘,尤其是揚州來的姑娘,老頭子最喜歡了。
金陵的的酒,揚州的姑娘,
老舟師年紀大了,在船上收入卻很高,沿海的許多港口碼頭,都有老頭的老相識舊相好。
武懷玉知道其實陽州的海貿歷史更早,在漢代開通海上貿易之時,那時的徐聞港在嶺南非常的繁忙興盛,陽江相距不遠,又在徐聞和廣州之間,故此也是跟著興盛。
「陽江大小老舊,有五個港口呢,」
如今雖說高恩分治,嶺南王馮盎也入朝多年,馮公子冼智戴還早逝,可這畢竟是馮家數代經營,
就算現在這恩州刺史不姓馮了,但這座城方方面面都還是能感受到馮家無所不在的影響力。
陽江除了海貿之利,這裡還有漁業和鹽業這兩大產業,尤其是鹽業,這是貞觀年間馮家在武懷玉的全力支持下,大力發展起來的,採用新的曬鹽技術,開闢了多個新鹽場,每年鹽產量也是很驚人的,為馮家冼家武家等都帶來了很豐厚的收益,而恩州和朝廷,也從這些鹽場獲得稅利不少。
陽江三面環山,孕育出了獨物的漠陽江,其發源地陽春雲霧山脈,這些年也開始大力發展種植茶葉,其陽春雲霧茶市場反響不錯。
陽江地力可以自給,又兼有漁鹽山海貿易之利,又一直是馮家的大本營,這裡多年來一直相對較安穩,故無甚貧之家。
陽江還有一大豪族,那就是馮家的世代姻親冼氏,他們是嶺南世代土著俚人,馮冼兩族的聯姻,結成了一個超級強勢和穩固的同盟。
趕在風暴到來之前,
船隊終於駛入北津港,
武三郎站在甲板上,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這裡,
「阿郎,馮家冼家來人,在碼頭迎接。」護衛稟報。
武懷玉點了點頭,
「馮家,是耿國公馮家嗎?瑾瑜妹妹的未婚夫家?」
「對,十六娘的未婚夫馮家。」
當年馮家祖上馮業以三百人浮海歸南朝宋,定居廣州新會,從馮業到馮融,馮家三代在嶺南為州郡長官,
而冼家世為南越俚人首領,
馮家與冼家聯姻,從此壓服諸越,馮氏家族也成為嶺南幾大著名豪族之一。
武懷玉很早就跟馮盎結親,武十六娘與馮盎嫡長孫馮君豪訂婚。
可惜懷玉的那位親家公馮智戴雖勇武絕倫,官至高州都督,但因愛吃生魚片生蛇膽等,感染寄生蟲英年早逝。其子宋康縣子馮君豪,被皇帝恩許襲馮智戴高涼縣公爵,授朝散大夫階,接入長安,養在宮中。
馮君豪那准女婿還不錯的,現在跟他三個兒子一樣都被李世民養在宮裡,郎舅幾個倒是混的挺熟了。
「三郎啊,這次既然來恩州陽江了,阿耶給你在馮、冼兩家各挑一個小娘子,給你做媵妾如何?」懷玉笑呵呵的對兒子道,他目光投向碼頭,那裡馮冼兩族來了許多人迎接他,很給這位親家面子。
武懷玉很清楚馮冼兩家在嶺南的影響力,
「啊,阿耶,我才十歲啊,現在納媵妾也太早了。」老三笑呵呵的答道。
「放心,只是看有沒有合適的一家訂一個,又不是現在就讓納過門。」
三郎倒不糾結也不害羞,「都聽阿耶安排。」
武懷玉點頭。
以後老三這個呂宋侯,是要在呂宋建立武氏分支的,少不得要跟嶺南這邊常打交道,那馮冼兩族就肯定繞不開。
給老三向兩家結親,各納一女為媵,這是為他構建一個利益同盟。
他相信,馮冼兩家也不會反對的,
兩家之前已經跟武家聯姻,馮盎嫡長孫訂婚武懷玉十六女,武懷玉的第十九子,則訂婚了冼氏當家冼智臣的女兒。
現在再來個親上加親,好上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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