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蓋蘇文跑了,跑的很乾脆果斷。
雖然他才二十多歲,但已經做上了高句麗東部大人,這靠的可不僅僅是他做大對盧的爹。
李世民十六歲就起兵打仗,二十來歲就已經上天策上將,不到三十就宮變稱帝,因此年紀其實跟能力沒太大的關係。
能力與經歷有關。
淵蓋蘇文也是十幾歲開始打仗,雖然打仗規模沒李世民的大,但打的仗卻也不少。
他從來沒有打過今天這樣的仗,輸的千不甘萬不願。可同時,這場太過逆轉的戰事結果,也讓淵蓋蘇文感覺到了濃濃的危機。
從濡河東岸撤回平州城下,雖然兩萬騎最後只跑出來一萬六左右,損失了兩成人馬。但匯合平州城下的兩萬人馬,他此時依然還有三萬餘人馬,哪怕平州城下的那兩萬也攻城損失了部份,但他加起來依然有三萬三四千人,他在其它地方還有近萬人馬。
算起來,他的兵力其實還在李超之上。
在平州城下,與追趕來的唐軍再打一場,說不定他贏的把握更大。但淵蓋蘇文卻沒有留下來,他直接就帶著平州城下的高句麗兵跑了。
「不要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打仗,最重要的是全局。」淵蓋蘇文是這樣對他的手下將領們說的。
高句麗這次是配合突厥進攻大唐,原本他們以為借著突厥人的勢力,絞殺大唐,然後杜絕大唐將來進兵遼東,報隋朝征遼之仇,順便他們還能占個河北什麼的,起碼也能把遼西給吞進肚裡的。
可是入唐境之後,卻屢戰不利,一座關城都沒拿下,唐人反抗的決心超乎想像。
若僅是這樣,他還不會這麼輕易的撤退。
實在是今天這仗,讓他震驚。
李超的膽識、謀略,還有唐軍的士氣、血性,還有那古怪的火器。
兩萬精銳高句麗騎兵,居然打不過一支有著半數以上新兵的唐軍,這讓他意思到,唐並不是當年的隋,唐和隋雖都是漢人王朝,可這些兵卻完全不一樣的戰意鬥志。
在唐人的土地上,他們是入侵者,他們是進攻者,不是守城者。
尤其當他對面的那些統兵者,是李超的時候,淵蓋蘇文已經心生退意了。
他們這次進攻,不是為了爭一城一池的,是聽信了突厥人的話,以為唐很虛弱,是要來合夥滅唐的。但現在看來,唐一點也不虛弱,也不懦弱,相反,他們比隋更血性。
平州城裡誓死血戰到底的守兵和百姓,濡水河邊李超驚人的軍陣和充滿戰意的新兵,還有那些令人恐懼的火器。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們過去掌握的情報不準確。
他們連一座城都攻不下,又談何攻下河北,甚至滅亡大唐。
突厥人說的好聽,可到現在,了沒見他們打下河套或者拿下代北,更別說揮兵攻入太原,南下洛陽了。
淵蓋蘇文算是看明白了,他們被突厥人騙了。
「我們也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我們惹怒了一頭打盹的猛虎。」
既然當初的判斷失誤,那麼再在這裡糾纏於一城一池已經毫無意義。而且,淵蓋蘇文也不想再跟唐軍打了,濡河一戰,損失了四千人,攻打平州城,損失了兩千人。
五萬兵馬,攻入唐境一個半月,損失了六千人,超過了一成,結果還毫無收穫。
他難道還要率領這剩下的四萬多人,繼續留在唐人的土地上,跟唐軍再打一仗?
也許能贏,可贏了又如何,唐軍能抽調更多的軍隊來。
如果輸了呢,雖然他覺得不可能輸。但面對李超,他不敢說絕對不會輸,濡河也不應當輸的,可他還是輸了。
李超是個危險的傢伙,是深不可測的,淵蓋蘇文內心一點也不想跟他打,他現在只想早點離開,離這個危險的傢伙越遠越好。
平州盧龍城西。
尉遲恭勒停戰馬,身後三千騎兵也都停了下來。
「父親,我們就這樣看著高句麗人離開?」
尉遲恭轉頭瞪了兒子一眼。
尉遲寶琳老實的改了稱呼,「大都督。」
「相國的軍令如此,你想違抗?」
尉遲寶琳當然不敢違抗李超的軍令,他只是有些奇怪,為什麼相國讓他們過來,可又交待,讓他們始終要跟高句麗軍保持距離,然後又交待,追到平州盧龍城下後不得再追。
甚至李相居然早料定,淵蓋蘇文到了盧龍後會立即匯合城下的高句麗軍東撤,而不是合兵回頭來戰。
一切,都如老師所料的那樣發展。
「泉蓋蘇文為何要跑?我們只有三千騎,他們可是有三萬多騎的。」
尉遲恭心情複雜的看著正一路東撤的高句麗人,他也不想放高句麗人走,但實際上,高句麗人要走,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只有三千,高句麗卻有三萬多騎。
嘆息一聲,他道,「我們雖有三千騎,可泉蓋蘇文也不傻,他知道後面就是李相。濡河戰敗,高句麗人敗的可謂莫名其妙,他們肯定不敢再跟李相打。」
尉遲寶琳覺得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情好多,比如濡河之戰前,高句麗明明更強,可老師卻非要主動開戰,結果還真贏了。而戰後,老師又不讓追。但打掃戰場後,老師卻又迅速帶兵往平州而來,還讓他和父親率騎兵先行,既讓他們追高句麗人,又讓他們保持距離,還讓他們在平州停止。
偏偏這一路上,高句麗人對於吊在後面的唐騎,沒有返身回擊過。甚至到了平州城下,也是直接撤退。
老師和這個泉蓋蘇文,他們做事,怎麼不按常理呢。
「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你看事情考慮東西,只想到表面。而你老師考慮事情,卻是在考慮大局,是全局。從眼前出發,和從全局出發,結果當然是不一樣的。泉蓋蘇文雖然年輕,倒沒想到也是個厲害的。他不跟我們打是對的,因為就算他回身打贏了,對整個大局來說,也沒什麼意義。」
緊閉了一個半月的平州龍盧城門,終於又打開了。
剩下的幾百軍人中,軍職最高的那一群旅帥親自動身,緩緩推開了城門。
吊橋放下。
他們走在前面,後面是城中的軍民百姓們。
站在一片狼籍的城門前,他們恍如隔世。
高句麗人終於走了,而他們在苦守一個半月,即將城破之時,得到朝廷救援了。
尉遲恭打馬過來。
看著那面寫著尉遲兩字的大旗,還有那黑塔一樣的將領,盧龍城的這些倖存者知道是右軍大都督尉遲恭親自到了。
沒有人抱怨來晚了,他們只是感激他們終於來了。
「多謝大都督來援!」
一群倖存者向著尉遲恭跪下。
尉遲恭連忙跳下馬,伸手去扶。
「快起來,救了你們的不是我尉遲恭。我尉遲恭無能,一個半月也沒能為你們解圍。慚愧啊,救你們的是尚書令、太尉、中書門下平章事、燕雲節度使趙國公李文遠相國。」
那些倖存者極為驚訝。
他們根本不知道為何高句麗人會突然撤走,也不知道援軍怎麼在這個時候來。
「李相國來了?」
「居然是李令公親來解圍。」
遠處大隊人馬到來,李超來了。
李超的旗幟很顯眼,盧龍城的軍民終於相信,原來李相國真的親自來了。
這個時候,不少士兵開始向盧龍城的軍民們講他們在濡河如何一戰大破高句麗騎兵,如何以步破騎,如何一戰斬殺四千高句麗騎兵,而且他們還是以一萬五千戰士和兩萬志願兵破的敵。
這時盧龍城的軍民,也自豪的向這些來援的兄弟們講,講他們是如何堅守了這一個半月。講他們的血戰,講他們的決心。
說到激動處,大家都不勝唏噓。
李超到來,將士百姓們一起歡呼。
他們贏了,擊退了高句麗人,也守住了盧龍城。
「請相國入城。」
李超卻站在城外搖了搖頭。
「今天暫不入城了,高句麗人還沒有被趕出去。傳令,全軍集合,向東!」
尉遲恭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雙手一合。
「末將得令!」然後大步而去。
號聲響,軍令下。
士兵們重新集結,然後向著東面追擊。
東邊路上。
「報!」
「稟報大人,唐人追過來了。」
淵蓋蘇文咬了咬牙。
「大人,這個李超太不知死活了,咱們調頭,滅了他們。」
「就是,李超不過三萬餘人,我們現在也有三萬餘人,咱們還是騎兵,他多是步兵,還大半新兵。咱們殺回去,報濡水之仇,生擒李超,攻破平州!」
一群將領全都火氣上來了。
本來濡河之戰就輸的憋屈,結果到了平州,淵蓋蘇文還直接下令撤退。他們都夾著尾巴走了,結果唐人還敢追。
「閉嘴!」
淵蓋蘇文大喝一聲。
整天只知道喊打喊殺,有勇無謀。
「傳令,加快行軍。」
「大人,我們還帶著許多擄掠來的俘虜和許多金銀等戰利品呢,走不快。」
「那就把俘虜和戰利品都扔了,加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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