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善行。
長安七子其中之一。
滎陽鄭家,這可也是一個相當古老的家族,可追溯到周宣王分封的鄭國,其王室國滅後仍以鄭為姓,以故地滎陽為郡望。
相比較起來,揚州秦家,真的就是不入流了。
王玄道問韓藝要不要去看看,韓藝也正有此意,反正他也沒啥事,本也想到處看看,於是他就爽快的答應下來。
二人就從北門出得長安城,倒也不用詢問,跟著這些乞丐走就是了。
行得約莫一頓飯功夫,韓藝、王玄道跟著幾名乞丐來到一處山腳下,只見這裡人頭攢動,密密麻麻,光乞丐約莫就有百來人,而在山腳下,一排長長的桌子,二十餘名僕從站在桌後,長桌之上擺放著一些糧食和衣物,要知道如今的布就是錢,這也可以說是直接在發錢,但是這些衣服都不是成年人的,清一色全是小孩的衣物。
韓藝略顯驚訝道:「這陣仗可也不小呀。」
王玄道笑道:「鄭兄他自小就愛行善,每年都會做好幾次善事。」
韓藝道:「但這只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王玄道略顯詫異的瞧了眼韓藝,道:「韓小哥此話怎說?」
韓藝笑著搖搖頭,沒有做聲,目光掃去,道:「不知那鄭公子可在其中?」
王玄道道:「行善之事,他必將親力親為。」說話間,他目光在人群掃動,突然道:「你看,那個穿著綠衣戴著幞頭的便是鄭兄。」
「是嗎?」
韓藝瞧了瞧,突然目光鎖定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看上去比王玄道稍長,目炯雙瞳,眉分八字,頦下微須,算得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但是穿著卻是異常簡樸,就跟那些僕從沒啥兩樣,韓藝不禁又瞧了眼王玄道,納悶道:「王公子,你們都喜歡穿得這麼簡樸嗎?」
王玄道一愣,隨即苦笑道:「自然不是,我是不喜太繁瑣的事物,故擇輕便簡單而從之,而鄭兄他們家族門風便是勤儉節約,鄭兄極少上酒樓,你去他家,永遠都是粗茶淡飯,不管是他父親的客人,還是他的客人,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習慣了。」
這倒是有大家風範,真正的大家族也就該如此。韓藝頗為讚許的點點頭。
忽聽得王玄道哦了一聲:「他也在啊!」
韓藝聽得一愣,瞧了眼王玄道,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在人群左側二十步遠還站著一小簇人,個個年紀都不大,跟韓藝一般大小,在他們面前同樣放著一張長桌,不,應該是兩張長桌拼湊而成的,上面鋪放著一塊白布,一個十八歲左右的少年手執毛筆在上面畫著什麼。
「你認識那人?」
韓藝好奇道。
王玄道:「王蘊圖。」
也是姓王?韓藝道:「你弟弟?」
王玄道稍顯遲疑,才道:「也可以這麼說,我們是同祖,不過我是太原王家,他是琅琊王家。」
「琅琊王家?」
韓藝愣了下。
王玄道笑道:「你聽過王羲之嗎?」
王羲之?韓藝道:「這我當然聽過,據說太宗皇帝就非常喜歡王羲之的字。」
王羲之,書法大家,一篇《蘭亭序》引得無數帝王盡折腰。
這個沒學過歷史的都很清楚。
王玄道道:「此人便是王羲之的後人。」
「王羲之的後人?」
韓藝猛地一驚,這長安還真是藏龍臥虎呀,就算碰不到歷史名人,也能碰到歷史名人的後代,又問道:「那不知王公子你的先祖又有那些大名鼎鼎的英雄。」
王玄道道:「新朝始帝便是先祖。」
「新朝?」
我們中國歷史上有這麼一個朝代?這韓藝得想想,突然驚道:「你說的不會是王莽吧?」
王玄道點點頭。
韓藝又問道:「呃...那不知你們共同的先祖又是何人?」
王玄道道:「秦朝大將王翦大將軍便是我與他共同的先祖。」
「王翦?」
韓藝一抹臉上的大汗,你們是在亂攀親戚吧,何不說姓王的都是你們的先祖,這不是皇帝,就是大將,你要我這個農夫的兒子怎麼混呀。
前途渺茫,前途渺茫啊!
但若非如此,他們怎好意思說是貴族,相比起關中大家,這些山東士族皆是有著數百年的歷史,如果家族中只有一個人發光發亮,甚至於當了皇帝,都不能稱之為貴族,很快就會隕落,必須得出好幾個宰相,或者大將,你才好意思說自己的是貴族,這樣的家族才能屹立不倒。
王玄道並沒有多說,這其實都是一些世人皆知的事情,向王蘊圖走了過去。
韓藝也緊跟了過去,來到那長桌前,除了王蘊圖外,其餘人都發現了王玄道,正準備行禮,王玄道手一抬,示意別打擾王蘊圖作畫,只見王蘊圖滿面大汗,手下不停,真正的高手作畫,都是一氣呵成,不會有停留,這就是對狀態的一種掌控,決不能休息,一旦休息,狀態可能就沒有了。
二人低目一瞧,畫布上畫的正是眼前這一副景象。
韓藝不會畫畫,但是他非常懂畫,畢竟他以前很多的業務都跟畫有關,而且他還會仿造贗品,見得此少年年紀不大,但是筆墨老道,金鐵煙雲,剛健挺拔,有一種豪放、陽剛之美。
小小年紀,能做到如此,這已經非常了不得了。
反正韓藝在後世是沒有見過後世有那個這般年紀能用如此畫技,不禁暗自讚嘆,不愧是王羲之的後人。
從這後生的畫來看,韓藝相信他們不是在亂攀親戚了。
二人瞧了一會兒,便也離開了,畢竟人家在作畫,你站在邊上也不太好。
走到一邊,王玄道突然笑道:「韓小哥似乎也是懂畫之人?」
韓藝啊了一聲,訕訕道:「懂得一些皮毛,可不敢跟王公子相比。」
王玄道搖搖頭道:「我看未必,方才我瞧你微微皺眉,似有不滿之意,而我卻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韓藝沒好氣道:「不知王公子剛才是看畫,還是在看我啊!」
王玄道一笑,只道:「我們不也是畫中人嗎。」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我真的想聽聽韓小哥的見解。」
「見解都談不上了。」
韓藝道:「其實王小公子的畫技,已經超出了他的年齡,但是有些東西是無法超出的。」
王玄道好奇道:「什麼東西?」
「閱歷。」
韓藝道:「我個人以為想要成一個畫家,必須要有豐富的閱歷,這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也就是說任何題材都必須細心觀察,深入了解,方能栩栩如生的著墨於布上,否則的話,只得其表,不能得起神韻,其實以王小公子畫技,若是去畫畫山水畫,那一定非常好,但是畫人,特別是畫這些人。」
他說著手往那些乞丐身上一指,搖頭道:「那就非常勉強了,因為他根本體會不到這些人的心理和神態,就說那位老漢,他雙膝朝外,佝僂著腰,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這都是有原因的,如果只是將他畫上去,這不難,難就難在賞畫之人,一看到畫中的這人,就能夠感受到他的經歷和他身上散發出那種悲傷的氣質,甚至於從這人的神態反映當下的百姓生活的背景,我覺得這樣的畫才能稱得上好畫,這也是賞畫著最為有趣的地方。
當然,我不是說要王小公子去當乞丐,他得在平時就觀察這些人是如何生活的,體會他們身上獨有的情感,如此方能在作畫時,胸有成竹,筆下之人,才能在似而不似之間,但是這需要時間,需要豐富的閱歷,以及自我思想上的成熟,方能畫出眼中人。為什麼說畫虎畫皮難畫骨,就是這個道理。」
說完之後,他瞧了眼王玄道,見王玄道微微皺眉,沉默不語。
這是你要我說的,說了你又不開心。韓藝訕訕道:「王公子,在下不過是班門弄斧,聽聽也就算了,莫要介意。」
王玄道一怔,搖頭道:「不,我以為你說的非常有道理,好一句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說的真是太精闢了,妙哉,妙哉,哈哈,韓小哥,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呀。」
韓藝呵呵道:「王公子,這你不要抬舉我,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特有有自知之明,也就會耍耍嘴皮子,不然我也不會當一個下人。」
正當這時,忽聽一個爽朗的笑聲:「哈哈,玄道,想不到你這廝還知道出門,我還當你已經掉進八卦陣裡面去了。」
王玄道和韓藝轉頭一看,來人正是鄭善行。
王玄道報以尷尬的微笑,道:「多日不見,鄭兄還是這麼風趣。」
他們兩個性格有相似的地方,也有極其相反的地方,王玄道是一個不太喜歡出門的人,一般都是屋裡看看書,占卜占卜,是一個宅男來的,而鄭善行恰恰相反,他最煩的就是待在家裡,他連看書都喜歡在那裡弄一個吊床,躺在大自然的懷抱下看書。
鄭善行道:「我只是據實以說,你別老是待在家裡占卜,知道的再多又能如何,多出門走走,沒事就與我去江邊釣釣魚,或者跟著我來做做善事,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總比算出一個人命運有趣。」
王玄道連連點頭道:「鄭兄的教誨,玄道自當銘記於心。」
「行了,我還不了解你麼,從小到大都是這般敷衍我。」
鄭善行搖搖頭,突然看向韓藝道:「不知這位是?」
其實早就注意的韓藝了,因為王玄道不常帶人在身邊,畢竟他很少出門,所以韓藝站在他身邊,難免不會引人注目。
王玄道忙道:「這位乃是我新結交的好友。」
「哦。」
鄭善行稍感詫異,宅男交朋友,這本就是一大稀奇,朝著韓藝拱手道:「在下鄭善行。」
韓藝忙回禮道:「在下韓藝。」
「韓藝?」
鄭善行微微一愣,道:「韓家的人?」
王玄道搖頭道:「不是,韓小哥乃是觀國府中一名門客。」
鄭善行又愣了下,忙朝著韓藝道:「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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