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不顯自己心內急迫,李之並沒在當天下午就前往四明山洞,而是陪著客人們四處遊覽。
不得不說,相比見慣了的山體秀麗,山峰林立,風光宜人,李之更喜歡這裡的文人氣息。
由於眾多文人墨客慕名游勝,興情所至,吟山詠水,題詩寄情,四明山上下,均四處可見有有名姓詩人題跋的詩文巨作篆刻於岩壁。
當然這類感知只有他一人具有,因為其中的很多詩人,在當時名氣並不顯赫。
而且關於四明山著名詩句,大多數還未出現,但為此地的山景美色縱情吟唱的文風盛行之勢,會延續近千年之後的清末。
或許李之此時到來,是此間文風繁衍的初期,這時候觀來,並無太多已富盛名詩文大家之作。
但顯然目前詩文氛圍,已讓四明人結社吟詠成為一方風氣,因為幾乎每一處詩作處,均圍聚著大批文人墨客在品頭論足。
獨有李之深曉,從晚唐國寧寺的住持宗亮開詩社以後,明州相繼出現過五老詩社、月湖詩社、林泉雅會、遺老詩社等很多詩社。
之所以他記憶如此深刻,是因為自這些詩社內出現了太多歷史上的著名詩人。
譬如北宋舒亶、羅適,南宋樓鑰、高似孫、高翥、吳文英、汪大猷,明清有屠本峻、屠隆、王陽明、黃宗羲、萬斯同、沈時穎、葉煒、徐時棟等等。
見李之如此重視這裡的文人氣氛,四明山有位主持提到請他來著詩一首。
他心內本有猶豫,怎奈清綺、瑜然、龐啼均向其投來期待的眼神,便是不太感興趣的懿懿與阿菲法,也同樣一副熱切模樣。
還未等他開口,隨同遊覽的四明山道人,已經將紙墨筆硯準備好。
見其一副驚詫表情,尚清主持笑著解釋
「因四明山有大批文人學士樂意於此,對這等道侶棲止之地是個極好的宣泛機緣,故而幾乎山上哪一名道友都隨身攜帶四寶,就為了方便這些墨士靈感及時留注!」
李之心下暗自感嘆,都說四明人擅長生意頭腦,這些道人們也是思路極其靈泛,如此一來,四明山想要不出名都不行了。
既然眾人皆有此意,李之也不好再拒絕,更關鍵的是,他自身還有個少年詩文天才的名號。
再相拒絕,就有些矯情之嫌,故而略作沉吟,遂挽起衣袖,著墨疾書
雲北是陽川,人家洞壑連。壇當星斗下,樓拶翠微邊。一半遙峰雨,三條古井煙。金庭如有路,應到左神天。
這首詩是近二百年後才出現的《四明山詩·雲北》,為唐代農學家、文學家陸龜蒙所著。
此人關於四明山詩作就有《四明山九題詩》,這首詩為其中佼佼者,為後世很多大家品鑑推崇。
而李之在廣州貝家木器場,所設計的水田耕作農具犁的原型,就出自於此人之手。
耒耜本是兩種原始的翻土農具,傳說農業始祖神農氏所設計,實際上最初的耒只是一尖頭木棒,後來又在尖頭木棒的下端安裝了一個短棒,用於踏腳這便是耜。
後來隨著金屬工具和獸力的
使用,耒耜便進化為犁。
到秦漢時,犁已具備犁鏵、犁壁、犁轅、犁梢、犁底、犁橫等零部件,但多為直的長轅犁,迴轉不靈便,尤其不適合南方水田使用。
唐代時長轅犁改進為曲轅犁,並在江東一帶廣泛使用,陸龜蒙就是其原型設計者。
李之便是在此基礎上,對各種零部件的形狀、大小、尺寸有詳細記述,這樣就能十分便於仿製流傳。
閒話少敘,在李之書寫時,已有文人遊客前來圍觀,初時見其小小年紀,卻被一眾人等圍列靜觀,眼神中均流露出不屑之色。
畢竟這般年紀者再具有天分,受閱歷所限,也不會書錄出有多少深意詞彙。
但金一兩個行書字體躍然紙上,那等輕視之心全都紛亂了。
李之的書法雖算不上大家,卻也初具規模,更難得的是,在其書寫時,筆力里添加了體內真氣,再有靈性灌注其間,筆意有所不達之處也被完美遮掩了。
因而他的字即使算不得遒勁而舒展,倒也神氣完足,運筆精到,輕入重斂,筆實墨沉,亦能給人行行淳厚之感。
關鍵是靈性添加,令字義體現出空靈之意,靈魂、空靈、心靈的有機融合頓生字義靈感,不一定是最唯美的,卻是最虔誠的。
這種字義表現形式,重在由欣賞層面逐步擺脫固有的審美志趣,轉向逸筆草草聊以寄情,乃深厚情感注入的最終展現。
有此猶如鮮活的靈性字義表達,再有造詣、深度極高的詩文全部書錄出來,引來的讚嘆聲便是滾滾而來。
便是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僅堪做漢話交流表達的少部分西域人,一如阿菲法、納西爾者,都能覺察出整篇詩文的不凡之處。
更不要說圍觀者中的文人墨客,這些敢於將拙作留書與四明山之人,哪一個不是精通此道者。
於是,各等誇讚之詞紛揚四起,諸如
「五言格律詩之精品,氣象巍峨,規模巨遠,當其神來境詣,錯綜幻化,不可端倪。」
「天材之書,行墨間具含龍章鳳姿,非人文士者所能彷佛。」
「觀此篇文,猶令人嘆然觀止,絕句自然明快,飄逸瀟灑,能以簡潔明快之語言。表達出無盡情思者也。」
「雄奇奔放,俊逸清新,想像豐富,意境奇妙。」
「現實事物、自然景觀、神話傳說、歷史典故、夢中幻境,無不成為他想像的媒介。」
「與具體事物相結合,誇張得那麼自然,不露痕跡,且想像奇特,又真實可信。」
「運筆平正,點畫厚重,勁挺無狂野態,很富書卷氣,形意兼得,儒風雅韻,盡脫凡俗。」
「其字清宛挺秀,功力非凡,卻又不失圓潤秀髮。」
幾位夫人越聽越是興奮,均激動地兩頰泛紅,就像是頌揚自己一般,再望向李之,眼裡的愛意更濃。
較之她們的反應,更多西域人卻是面面相覷,便是專研漢話的那些翻譯們,一時間也無法將詩文本意轉做阿拉伯語闡釋。
儘管他們也知李之所書必是不同凡響,卻因遲遲得不到完整釋解而苦悶不已
「快些將劉師傅請了來,馬上著手謄拓!」尚清主持驚嘆之餘,趕忙招呼一人。
劉師傅數明州有名的石刻匠師,雕工極為精緻,遠不是普通匠人所能比擬的。
儘管頌揚聲音不絕於耳,李之卻沒多少榮耀感,畢竟詩文乃剽竊來,書法上也有作弊之嫌。
於是向眾位圍觀者拱手致謝之後,便藉口唯恐貴客們不耐,早早引領眾人離開。
至於那篇詩文,等影摹下來之後,自然會有道觀給裝裱,是饋贈,是交還,有待隨後商榷。
四明山下還有一處四明湖,不多時眾人已來到山巔處,向下望去,心胸頓時開闊。
此時湖面正是風平浪靜之時,湖中星星點點地浮動著成千上萬隻野鴨。
偶爾山風乍起,船行湖中,驚起野鴨,沖天而起,又是一幅動靜相宜的畫面。
四明山呈東西向狹長形分布,多低山丘陵,山峰起伏,崗巒層疊。
他們所在的主峰金鐘山,是珠峰中海拔最高者,此地距離明州城已有近二百里,的確當天也趕不回去了。
迎賓樓就在山巔附近一小型埡口處,像是由峭壁所圍住的山谷,除唯一一條通道外,兩邊全是原始森林,無行走道路,只能沿溝踩水。
埡口內內植被原始,石崖峻秀,飛瀑流泉,清水潺潺,古藤環繞,好一處幽、秀、奇之地。
便是迎賓樓院內,也同樣礁石林立,雖稱不上巨大,倒也奇形各異。
自山巔回到這裡,已是夜幕降臨之際,一層寬敞廳堂,早有進餐桌椅擺放整齊。
陣陣香氣已能飄至,令人略顯疲累的狀態為之一振。
這是李之之前交代給尚清主持的,由於穆斯林的飲食忌諱問題,許多食材需要另行添置。
李之給了他一千兩銀子,那個年代雖說只要百兩,就能讓百多人吃得極好了,但他不想省這個錢,不然心裡可過意不去。
令他更感驚訝的是,在他們之前有入住者,居然是來自於長安城的幾人,有兩位還是俞太尉的手下。
他們是奉翰林院之命,前往各地挑選擅長文學的親信官員,來充翰林院待詔,以備起草急詔,兼撰擬詩文之用。
另外但人就是待招人員,知此地文風盛行,多有名篇著留山壁間,引他們來此也有考校之意。
翰林院招募可不能粗心大意,或者隨意吃拿克賄,學士院乃專門起草機密詔制的重要機構,有「天子私人」之稱,沒有真本事,一旦出了差錯可是要砍頭的。
所以這三位待招人員,也是具有真才實學之輩,聞之李之在半山腰有筆墨留跡,彼此間興致愛好類似,故而漸漸相談甚歡。
三人中有一人名曰祝樂山,在場之人誰也沒想到,此人居然在數年後成了正清文綺堂的又一位大管家。
並隨同關銘,輔佐李之,將正清文綺堂開遍大江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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