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泰聽罷,不由得笑了笑。
張亮謀反……他依稀記得是七八年後的事。
謀反被發現卻未必就意味著這是謀反的時間,就算是說張亮現在在做準備,也未可知。
只是陳正泰驚嘆的卻是,武珝竟是通過數不清的賬簿,發現出了其中的異常,這就很令人佩服了。
陳正泰看了武珝一眼:「既然你覺得勛國公張亮很是可疑,那麼,如何處置才好?」
這番話,其實頗有一點試探的意思,想看看武珝的水平如何。
武珝便道:「此人乃是國公,又無鐵證,怎麼可以輕易的站出來指證呢?最好的方法,就是慢慢搜羅證據,假裝此事沒有發生。」
陳正泰臉色平靜地道:「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武珝道:「不過……」
武珝抬眸看了陳正泰一眼,又道:「學生已經斗膽開始進行調查了。」
陳正泰道:「有些事,你不必事事請示,只要覺得做的對,便直接下令吧。」
武珝感受到了陳正泰的信任,口裡只道:「知道了。」
陳正泰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說也奇怪,方才魏徵在時,你似乎沒有什麼不自在。」
「因為我將師兄當做自己的兄長,在兄長面前,又什麼不自在的呢?」
陳正泰詫異的道:「你在武元慶面前,難道……」
這麼一說,陳正泰頓時覺得自己失言了,有時候,陳正泰覺得自己挺蠢的,這樣的情商,若不是穿越者,只怕早就被貞觀君臣們碾得連渣都不剩下了。
於是陳正泰連忙道:「啊……抱歉的很,我失言了。」
武珝卻是難得俏皮地一笑:「我就喜歡恩師失言的樣子。」
「啊……」陳正泰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他覺得自己即將要掉進武珝的坑裡去了。
武珝正色道:「只有在親近的人面前,人才會卸下防備,說話不需過腦子的呀。方才恩師說到了我那兄長,他已經不再視我為妹子了,自然而然,兄妹之情,早已斷絕。何況……我也沒有視他做自己的兄長,自然在他面前,不會顯山露水。」
陳正泰心裡鬆了口氣,還好沒被她看出自己只是純粹的情商低,便故作高深的樣子道:「你說的話,也有道理,嗯……為師在你面前,確實容易大意,玄成這個人……雖然嚴厲,卻是個守正的君子,你要多和他學學。」
武珝行了個禮:「我也不想學,可他一直板著臉,不學定要挨罵的。」
「哈哈哈……」陳正泰居然發現,武珝難得如此的放鬆,能說出這麼多的俏皮話,或許……融入進陳家,令這自幼得不到關愛的人,此刻也尋回了一些親情吧。
陳正泰笑過之後,便站了起來,邊走邊道:「好啦,我要去見你的師母啦。過幾日……嗯……過幾日我會在陳家隔壁給你置辦一個宅子,到時你將你的母親接過去吧,若是身邊缺人手,我再調幾個細心的婢女去,生活起居方面,不必擔心。噢,你現在是秘書,該領薪水,如若不然,怎麼可以生活呢?我思來想去,算年薪吧,一年一千貫夠不夠?不夠的話,那便兩千貫。你在長安孤苦無依,這年薪可以先支取一些。」
武珝竟沒客氣,很直接地道了一個字:「嗯。」
「客氣也不客氣一下。」陳正泰瞪她一眼,還以為她會受寵若驚的樣子,居然這麼淡定,於是忍不住道:「你該說幾句:『啊呀,使不得,使不得。恩師,不要這樣』之類的話。」
「我不和恩師客氣的。」武珝認真的看著陳正泰。
陳正泰一想也對,大家都是聰明人嘛,還是少玩一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才好。
他出了書齋,信步往陳家的內宅去,心裡卻不由的想著張亮的事。
其實唐史之中,張亮這個人的人品很差。
差到什麼程度呢?
此公當初是在瓦崗寨里的小嘍囉,一直得不到重用,而之所以發家,卻是因為有人想要密謀反叛,所以張亮毫不猶豫的跑去向當時的瓦崗寨寨主李密高密,最後獲得了李密的重用。
也就是說,張亮是二五仔出身。
當然,張亮也不是第一次告密,這歷史上,侯君集因為對李世民不滿,所以對張亮說了一些牢騷話,結果張亮反手就把侯君集賣了,跑去找李世民,說侯君集打算謀反。
可見……張亮這個人,對於告密還是挺擅長的,屬於祖師爺級別的人物。
不過張亮最令人佩服的卻是,當初李世民和李建成的矛盾激化時,這位告密的祖師爺,卻被人告密了。
當時李淵認為張亮謀反,派人抓住了他,這一次,張亮很硬氣,在嚴刑拷打之下,居然死也不肯鬆口,因此獲得了李世民的絕對信任。
至於張亮這傢伙糜爛的私生活,陳正泰倒是沒有關心過,只是種種的傳聞中,這傢伙的私生活倒不是糜爛,而是被人糜爛。
原因在於,他續娶的妻子李氏,據聞是長安知名的蕩婦,張亮常年征戰在外的時候,回到家,發現李氏的肚子大了,按理說,這種事,張亮一定要暴怒吧,可結果,張亮卻被李氏一頓的數落。
在喜當爹和挨了一頓臭罵之後,張亮痛定思痛,認下了這個兒子,收為養子,表示這雖不是自己兒子,但是自己一定一視同仁,甚至還給這個孩子取名叫張慎幾,這個名兒其實很有來頭,慎自然有謹慎的意思,大抵就是說,以後一定要慎重啊,這一次大意了。
而那個幾字,卻也頗有深意,幾在文意之中,有差一些的意思,或者……就差一點點。想來那張亮之所以加一個幾字,就是想表達自己當時的心境吧。你看……若不是自己不謹慎,這兒子就差一點是自己親生的了。
張亮對李氏選擇了原諒,可是這李氏,顯然變本加厲,而且名聲極壞,在長安城中是浪蕩的出了名的,據聞連李世民都知道,當然……這等事連張亮都不急,其他人急個什麼呢,哪怕不少人有心想給張亮出頭,張亮總是憨厚的笑一笑,只擺手說這沒什麼。
這令大唐君臣們一致的認為張亮是個老實人,至少他給人的印象就是敦厚老實,很實在,也信得過。
就這麼一個玩意……他居然想要謀反。
陳正泰甚至有點摸不透張亮的腦迴路了。
就算謀反成功,到時做太子的,不還是那張慎幾嗎?你這不但喜當了爹,你還要給人家的兒子打下一片江山來?
陳正泰邊想邊,很快就回到內宅。
卻見此時乳母正抱著陳繼藩在餵乳,她見了陳正泰,連忙側過身去,陳正泰一瞅,這可不成,我要看自己的兒子啊,掂著腳,歪著脖子看,口裡發出嘖嘖的聲音:」你看看繼藩,吃乳的樣子都這般的像我……真是令人高興。「
遂安公主原是坐一旁,低頭看著賬簿。
此時卻是抬眸起來:「這有什麼可高興的。」
「當然值得高興,這得多謝愛妻不綠之恩。」陳正泰很認真作揖,行了個禮。
遂安公主一臉迷糊,見陳正泰眼睛還直勾勾的去看陳繼藩,便道:「你別看,羞不羞?」
陳正泰大義凜然道:「看自己兒子,有什麼羞不羞,這像什麼話。」
說罷,坦然地坐下道:「愛妻身體還未養好呢,便每日看賬,還是多歇歇吧。」
遂安公主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家裡的事,還是需操持做主的。」
陳正泰覺得她這般坐著不好,便關切地道:「哪怕是需要操持,卻也不必這樣廢寢忘食,平日躺一躺,哪怕……你進宮一趟,再說陛下和娘娘老是念叨,希望你帶孩子入宮去看看。」
遂安公主卻道:「我本來也想入宮的,不過今日父皇不在宮中……所以只能改日。」
陳正泰詫異道:「陛下又去了湯泉宮了?這……像什麼話,成日只知狩獵,這是要做昏君嗎?我身為大臣,一定要好好的仗義執言,不能這樣下去。」
「胡說。」遂安公主道:「父皇自打從湯泉宮回來,便每日操勞政務,哪裡成日耽於遊樂了?今日乃是勛國公母親的大壽,勛國公清早的時候,流著眼淚說家裡的老母年紀大了,說也不知過了今日這壽,還有幾天日子。他的母親,曾經因為他在外征戰的時候,是父皇幫忙養著的,所以其母很是感念父皇的恩德,想要見見父皇,只是她身子不好,入不得宮。」
陳正泰聽到勛國公三字,不禁打起了精神,饒有興致地道:「然後呢?」
遂安公主便道:「而後……據宮裡的人說,父皇當時眼睛都紅啦。連連說,今日要去勛國公府里,給他的母親親自祝壽。」
陳正泰不由皺了皺眉道:「今日陛下要去勛國公府?」
「正是。」遂安公主道:「不只父皇,去的人還不少,許多將軍都去了。那勛國公當初有大功於國,他又至孝之人,他跑去父皇面前哭告,父皇也是真性情的人,怎麼能不動容呢?」
「陛下現在出發了嗎?」
「想來已經出發了吧。」遂安公主想了想,看著他道:「你也該去的,不過你今日起的遲,等起來時,便又匆匆去了新軍大營里,所以我也來不及把這事告訴你。」
其實陳正泰有些發懵。
他心裡不禁在嘀咕,這張亮想做啥?
不會是……腦子發熱吧?
可是……他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如果皇帝真有什麼不測,他張家還有活路嗎?
可細細一想,又不對……張亮這個人……不能用常理來猜度啊,他要真是一個有腦子的人,何至於他娘的有這麼豐富多彩的人生經歷,指不定,他就真幹了呢?
陳正泰越想越坐不住了,於是立即站起來,口裡道:「不成,我要立即去張家。」
遂安公主不知道真相,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不由道:「這個時候去,只怕有些冒失。」
「冒失也要去。」陳正泰認真的道:「要糟了。」
陳正泰神色一下子變了,他來不及跟遂安公主過多解釋,風風火火的溜了。
遂安公主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搖搖頭,嘆了口氣:「和繼藩一樣的性子,猴急。」
…………
陳正泰火速出了內宅,吩咐人備馬,只是此時心裡有點亂,想了想,便跑去書齋。
卻見此時武珝正伏案提筆,正在整理著賬目。
武珝聽到動靜,立馬抬眸,見陳正泰一臉焦急地進來。
於是一臉詫異又略帶驚喜地道:「恩師不是剛走,怎的又來了呢?莫非……恩師……」
陳正泰立馬道:「陛下去勛國公府了。」
他開門見山道:「今日乃是勛國公母親的大壽……我覺得可疑。」
武珝本是帶笑的臉,頓時收斂起笑意,臉色凝重起來:「恩師的意思是……」
陳正泰沒有過多廢話,繃著臉道:「你覺得有多大可能?」
武珝便道:「這可說不好,我聽說過一些勛國公的事,此人……不可以常理來猜度。」
陳正泰聽到這話,本是焦急的心情,此時更亂了。
「那我該怎麼辦?」陳正泰忙道:「你大膽說,不必有什麼避諱。」
「有三策。」
「直接說上策吧。」
武珝毫不猶豫道:「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要做好準備,一旦勛國公府出了事,真要敢弒殺陛下,那麼只要消息傳出,長安勢必震動,就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時候,恩師已做好了準備,立即前去見太子,若是太子也隨陛下去了,遭遇了不測的話,那就隨便尋一個皇子,而後帶著新軍,圍了勛國公府,為陛下報仇,此後再擁護太子或皇子登基。」
「如此一來,這便是大功一件,而且這擁立之功,足以讓恩師掌握整個長安的局勢了。
陳正泰臉色難看至極:「……」
r你,這叫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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