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將這湯水喝了個精光,李世民才抬頭起來,看著此時放肆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陳正泰。
「恩師……」
「唔……」李世民只從鼻里發出怪音。
「陛下以為此湯……」
「噢……」李世民面不改色:「不錯,卿家獻的食譜極好,想不到,你竟還有這樣的天賦,很好,好極。」
連說了幾個好,一副很是讚許的樣子。
陳正泰有點懵逼,就這個?
他咳嗽:「陛下……那個……那個……還要不要治罪了?」
李世民面上沒有表情,從容自若道:「你小小年紀,若是有錯,自當時刻三省吾身,所謂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朕乃天子,豈會和你一個黃口小兒計較,治你的罪做什麼?」
冠冕堂皇啊!
陳正泰聽的暈乎乎的,自己的縣男……好像保住了。
不過……陳正泰有一點很佩服自己的恩師,這湯好喝就好喝,恩師並沒有因為賭氣,而故意顛倒黑白。
除此之外……他還佩服恩師的一點就是,哪怕是被當場打臉,李世民面上也一副舉重若輕的樣子,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關於第二點,陳正泰覺得自己應該多多學習,厚臉皮的藝術,真的很震撼人心。
陳正泰自然不敢繼續追究下去,於是忙道:「學生未立尺寸功勞,恩師便敕學生縣男之爵,學生感激涕零,縱萬死,也難報恩師言傳身教以及愛護之心。」
李世民一臉平靜的樣子,舔了舔嘴唇,口齒之中,還留著肉香,說實話……這湯的味道……還真他娘的帶勁。
這個小子還真是多才多能,什麼都懂啊。
這樣的人才留在自己身邊挺好的,嗯,李世民在心裡暗暗點頭,雖然他此時對陳正泰很是欣賞,面上卻仍舊風輕雲淡的樣子。
他頷首點頭:「你有感恩報效之心,也不枉朕破格提擢了。」
陳正泰正想將這白鹽的事稟奏。
可是……下一刻……李世民話音落下的功夫,猛地……李世民的鼻子裡,突的兩道血跡流淌出來。
宦官一見,露出了慌亂之意,忙是取了巾帕上前。
李世民則拿手往鼻尖擦拭,將手一攤開,手上血跡斑斑。
流鼻血了。
陳正泰不禁吃驚起來,他如遭雷擊,咋,難道是我的食譜有問題,這湯有毒,不會吧,這麼倒霉的事都被我碰上了。
可奇怪的事……李世民卻好像是見怪不怪的樣子,接了帕子擦拭了血跡,隨即昂首,直到這鼻血流盡了,才吁了口氣,露出一臉輕描淡寫的樣子:「你不必慌張,這是朕的舊疾,隔三差五,便會發作,與你的湯無關。」
陳正泰鬆了一口氣之餘,心裡不禁覺得古怪起來,隔三差五流鼻血?這……有些不正常啊。
李世民擦乾了血跡,面上露出幾分頹然之色,嘆息道:「哎……朕前幾年,尚可騎烈馬,開鐵弓,可是而今,這才幾年,便身子大不如前了。」
此時李世民不過三十一二歲,正在最壯年的時候,他發出這樣的感慨。讓陳正泰心裡覺得更是奇怪,於是不禁關心的道:「恩師可請大夫診治了嗎?」
李世民見陳正泰一臉關心的樣子,本是冰冷的心底,不禁生出些許的暖意,雖說今日沒有敲打成這個小子,有些遺憾,可這個小子對朕的關切倒是真情流露,他滿不在乎的道:「自是請了御醫再三診斷,可御醫們都說朕無疾,可能……只是年歲大了,難免身體大不如前吧。」
他揮揮手:「時候不早,朕也乏了,你且告退。」
他面上一副疲倦的樣子,朕也乏了這四個字,倒不像是託詞。
陳正泰只好行禮:「學生告退,恩師仔細身體,一定要按時吃……」
「去吧,去吧。」李世民不耐煩的揮手。
陳正泰只好怏怏返身而去。
快走到殿門時,身後李世民喚道:「且慢。」
陳正泰駐足,回頭。
李世民凝視著陳正泰,他疲倦的樣子道:「朕許諾的爵位,自會兌現。朕今日本要敲打你,教你知道年輕人切不可氣盛,不要以為有些許小聰明,有一些才能,便自鳴得意……你需記著,君子當謹言慎行,學而不厭。器滿意得,此學子大忌也。」
這番話……倒是真有幾分教授弟子的樣子了。
陳正泰不假思索,認認真真的長揖作了一個師禮:「學生謹遵恩師教誨。」
見陳正泰走了,一旁的小宦官想要攙扶著李世民起身,一面道:「陛下氣色不好,該去小憩片刻。」
李世民一臉疲憊的頷首點頭,突然眼睛一轉,想到了什麼:「再取兩碗湯來,朕吃了湯再安寢。」
…………
陳正泰回去的路上都在思索,怎麼恩師好端端的,就時不時流鼻血,且還精力不濟的樣子。
這可是曾經威名赫赫,身經百戰,甚至還親自衝殺敵陣的天策上將軍哪,這樣行伍出身的人,且又在壯年,怎麼可能這樣的虛弱。
可明明御醫們都沒有診斷出其他的疾病。
莫非是……縱慾過度?
陳正泰想著想著,樂了。
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晚了,月朗星稀,皓月當空,那銀盤一般的圓月,奪走了所有星辰的光芒。
長安城內各坊已接近宵禁的時候。
陳正泰匆匆回到陳家的時候,卻發現家門口卻是燈火通明。
烏壓壓的人在長街上或是中門附近探視著,等見到陳正泰的馬車停下,陳正泰自車中出來,落地,一群老少爺們方才發出了長舒一口氣的呼吸聲。
為首的人,是陳正泰的父親陳繼業。
陳繼業一臉忐忑的樣子:「兒啊,聽說陛下召了你去,可真擔心死為父了,爹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啊,見你這麼久沒回,只恐凶多吉少,若是你再不回來,為父就要帶著人去宮裡要人了。」
陳正泰一臉愕然的看著夜幕下一張張陳家人的臉,都是一臉焦灼的樣子。
他們對於宮中帶著一種本能的恐懼心理。
都以為陳正泰被傳喚入宮,說不準,便惹來彌天大禍。
陳正泰咳嗽一聲,朝陳繼業道:「大人放心,沒有事的,天色不早,大家都聚在這裡做什麼。」
三叔公站在陳父的後頭,眯著眼,皺眉:「是啊,是啊,都不要聚在此,那李二郎,不,那皇帝陛下,不知有多少耳目,大家要謹言慎行。」
這一開口就是老陰謀家了。
陳正泰覺得三叔公有做特務的潛質。
陳繼業還是心有餘悸,口裡喃喃道:「哎呀,哎呀,這提心弔膽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還想說啥,陳繼業又害怕這些話正泰聽了去心裡恐懼,也罷,還是不說了,免得兒子心裡焦慮。
他有許多話想和陳正泰說,比如說自己的公務,現在鹽鐵使司衙門,基本上沒有進項,也不知道白鹽的稅賦什麼時候繳。
又想問陳正泰入宮,陛下說了什麼。
可見陳正泰面上疲倦的樣子,又不忍多問。於是招呼大家道:「散了,散了。」
數十個陳家人才各自要散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6s 3.696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