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似乎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
可侯君集卻知道,自己的地位,到了吏部尚書的這個位置上,便已戛然而止。
再無前進一步的可能了。
而至於將來太子……陛下還肯託付於他嗎?
此時,李世民已站了起來,宣布散朝。
對於天子而言,朝中發生的每一件事,他心裡都會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而這種看法一旦穩固,那麼……再想更改,已是難如登天了。
就如這侯君集一般,若是陛下質疑他的能力倒也還好,因為被人質疑能力,尚且可以通過不懈的努力,通過幾場大仗,使人刮目相看。
可一旦被人質疑到了品行,這就徹底的完了,因為德不配位!
還因為,品行方面,想要自證清白比自證自己的能力更難。
陛下身邊有的是能臣,不缺侯君集一個有文武雙全的大臣,而質疑到了品行的後果就是,這會令人想到,你的能力越大,那麼可能你未來造成的危害也會更大。
現在陛下還在,當然可以壓住你,可若是有朝一日,陛下不在世了,孱弱的太子能夠駕馭你這樣能力很強,位高權重,但是品行值得懷疑的人嗎?
侯君集一時如天塌下來一般,臉色難看之極,整個人竟是渾渾噩噩的,疑似做夢一般。
等他抬頭起來的時候,發現群臣們都早已散去,這太極殿中已是空蕩蕩的。
於是,他艱難的一步步蹣跚出殿,殿外的日頭在三竿,他頓時覺得有些眩暈,於是舔了舔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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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正泰從宮中出來,興高采烈的回到了府中。
他立即吩咐人道:「快,讓人出去打探,四處望風,看看我那愛徒,還有至親的侄兒陳愛河何時抵達關中,我要親自去迎接他們,我得此二人,如得一臂啊。」
陳福不知什麼情況,可見殿下居然如此的看重起魏徵和陳愛河來,心裡頓時記下了,以後二人來府上,要對他們好一點,應了一聲,便去了。
而後陳正泰到了書齋,將此事告知了武珝。
武珝居然顯得一點也不意外,甚至很理所當然地道:「恩師……這不是人之常情的嗎?當初我便說了,若是師兄出馬,定能馬到成功的。」
對於這一點,陳正泰居然稱奇起來,若說鬼主意,陳正泰確實出的最多,可論起識人,陳正泰總覺得差了一些火候。
可是仔細想想,這武珝可是在歷史上將天下最聰明的人統統都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這樣一想,這等洞察人心的本事,卻是讓人望塵莫及的。
於是陳正泰心裡平衡了,就算輸,也是輸給最厲害的那個嘛!便轉而好奇地道:「你如何覺得你師兄必定能成功呢?」
「很簡單呀。」武珝微笑道:「你別看師兄平日裡只知道板著臉教訓人,可實際上呢,他這一生都是顛沛流離,可是無論到了哪裡,都能獲得重用。這倒也罷了,你看師兄從前可嚴厲批評過李密、王世充這些人嗎?哪怕是隱太子李建成,也從未嚴厲的批評過。只有當今陛下,他才幾次批評,這是為何?」
陳正泰聽到這裡,已經恍然大悟。
明白了。
因為冒死批評李世民,是因為李世民有肚量,魏徵深知這一點,可是冒死批評其他人,可能就真的會死的。
能批評的,一定要好好批評,不能批評的,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陳正泰不禁道:「這樣說來,玄成也是個油滑之人。」
武珝卻是搖搖頭道:「這不是油滑,這是君臣之道!什麼樣的君上之下,做什麼樣的臣子!只有這樣,才能保全自己。而要做到這一點,其實比登天還難。如何判斷君主是什麼樣的人,在判斷了君主的性格之後,又要確保自己該怎麼說話,才能既保證自己,又表達自己心中所想,這可不是輕易的事。這需有對時局和每一個人的洞察和判斷力。而師兄在這方面,可謂是遊刃有餘,這便是大智慧了。」
「有這樣能力的人,有機會的時候,可以藉以進取。有危機的時候,可以用此來明哲保身。要做到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天下有幾人可以呢?」
陳正泰若有所思,默默地點了點頭。
嗯,有道理,我們陳家從前混的不行,就是這方面的水平不夠,倘若是魏徵就不一樣了,人家怎麼樣都混的好啊。
過了一會兒,卻有人來通報道:「稟殿下,狄仁傑求見。」
陳正泰聽罷,無奈一笑,心說……這狄仁傑……還真是倔強得很啊。
於是坐下道:「將他請進來吧。」
事實上,這段時間裡,狄仁傑是每天都來陳家,這傢伙有一種特別的固執,認定的事,便絕不撒手。
他希望自己能夠引起陳正泰的警覺,而後憑藉著陳正泰的身份,向李世民提出警告。
只是……連續來了許多日,直到昨天的時候,當他知道李祐還是反了,狄仁傑頓時心灰意冷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忠告統統白費了功夫,無論是朝廷還是陳家,對於他的警告都是視而不見。
於是……當意識到太原之亂已經開始,狄仁傑終於心冷了。
可就在方才,他才知道,太原之亂已經平息了,原來是陳正泰早已不露聲色地派了人前往太原,只等李祐發作。
這一下子,他幾乎要跳起來了。
原本他覺得陳家在第一層,而自己在第二層,而現在方才知道,原來人家是站在第五層,而後用白痴的眼光來看著第二層的自己。
少年人就是如此,聞知了這件事後,他就再也坐不住了,瘋了似的直接跑來了陳家,希望拜見陳正泰。
跟著下人,一路來到了書齋,抬頭,又見武珝端坐一旁,狄仁傑總覺得這個國色天香的女子背後,似是隱藏著什麼,有一種令他生畏的氣息。
而陳正泰則笑呵呵的打量著狄仁傑道:「怎麼,既來拜訪本王,不看本王,卻先看本王的長史,這是何意?」
「學生萬死。」這一次,狄仁傑沒有對陳正泰嘴硬,而是十分順從的行了個禮。
陳正泰便笑道:「原來你也曉得萬死的?我還以為你又要狠狠的和本王辯駁一番呢。」
「從前是莽撞了。」狄仁傑極認真的道:「現在回想,學生羞愧的無地自容。」
陳正泰居然道:「你知恥就好。」
狄仁傑:「……」
這就有點不按常理出牌了,正常程序,不是大家都該客氣一下的嘛?
陳正泰心情好,又微笑道:「好了,你既認了錯,不知還有什麼事?」
「學生希望能夠進入大學堂學習。」這是老實話,狄仁傑從前是不屑於二皮溝大學堂的,這二皮溝大學堂其實在世族之中的名聲並不太好。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的想法完全錯了,大錯特錯。
「想入學,那便入學吧。」陳正泰道:「這不是什麼難事,招生的章程,到時你仔細看看,以你的條件,想要入學不難。」
「只是學生……不知道入學之後,選什麼為好。」狄仁傑納悶地道。
對於這個,狄仁傑顯然很慎重,他來找陳正泰,一方面確實是專程來認錯的,另一方面,他希望能聽聽陳正泰的建議。
現在二皮溝大學堂的學科不少,有的是專門應對科舉的。也有專門的商科。還有工科。尤其是研究院開始封爵之後,現在入學工科的已是越來越多了。
一方面是工科的就業面比較廣,許多作坊都在招募人。一些研究院的研究員,都被人高薪請去作坊里鼓搗蒸汽機,因為許多蒸汽動力的機器開始鼓搗出來。
不少的作坊主發現,原來這麼個玩意,不但能取代人力,而且是人力生產的許多倍以上,換上這樣的機器,不需擴產,便可將產能增長許多倍。
作坊主不是付不起一些匠人和勞力的工錢,而是因為,現在的訂單很多,因為大量的煉鋼以及紡織的需要,誰能產出更多的貨物,誰就能賺取更多的利潤。
更不必說,別人用了蒸汽機,你不用,人家收益越來越高,這遲早可能會被其他作坊搶奪掉許多的訂單,作坊間的競爭,已經開始越來越激烈起來,容不得一丁點的大意。
若是非常優秀,可以憑藉著技藝封爵,就算是資質平庸,也可謀一份極好的差事,因而現在人們對於工科趨之若鶩。
當然,文科的前景也很好,畢竟朝廷對科舉越來越重視。
至於商科……倒是新創的,其實讀的人不多,現在被人視為雞肋。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商科有些缺德,居然將商科的學堂,規劃在了西寧。
想想看……一入學,便要跑去千里之外的地方,而那地方……城都還沒建起來呢,想到住在帳篷里讀書,這等酸爽……
更坑的是,商科的學費居然還更高一些,號稱是要打造大唐的經濟人才,為萬世謀基業云云。
陳正泰沉吟著,卻道:「你對各種學問,可有什麼特殊的興趣嗎?」
狄仁傑老實地道:「這倒沒有,只是……對學生而言,但凡是有用的東西,學生就想學。」
「原來如此。」陳正泰打起精神,隨即就道:「倘若是如此的話,那麼本王倒是建議你入商科讀書。」
「商科?做買賣?」
陳正泰此時的心情很好,便耐心地給他說道:「不,不是做買賣,是經濟之學!你看這天底下,無論是朝廷還是官府,還是尋常的百姓,哪一個不需有經濟之才呢?大的方面來說,一個國家需量入為出,一個地方的刺史,也需考慮經濟之學,方才可以大治一方。哪怕只是經營一個作坊,一個家族,又何嘗不是?這商科才是真正的大學問,實乃二皮溝大學堂里最有挑戰性的學科!一般愚鈍之人,我是不建議他學商科的,還不如死讀書,去學一些作文章的手藝,考一考科舉。又或者是……背一些枯燥的公式以及定理,去制機械。可是商科卻不同啊,只有絕頂聰明之人,才可以學習吸收到這裡頭的大學問。我看你一表人才,骨骼也很清奇,倒是很合適。不過……商科的學費貴了一些,學習的過程中,也需吃不少的苦頭,我就擔心你年紀還輕,吃不得苦,捨不得錢。」
狄仁傑聽了這話,頓時心潮澎湃了,似一下子認準了什麼似的,立即道:「那麼學生就學商科好了,錢的事,學生家裡倒是薄有餘財。至於吃苦……學生唯恐不能吃苦。」
陳正泰微笑,和藹的道:「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人啊,既如此,那麼明日你就去辦入學的手續吧,本王親自給你開綠燈。」
狄仁傑不懂什麼叫綠燈。
不過大抵的意思,卻還是懂的。
忙是稱謝,便興沖沖的去了。
等狄仁傑一走,武珝伏在案上,托腮,貝齒咬著筆桿,良久道:「恭喜恩師,商科的學員,終於找到了第十個了。」
「哎……萬事開頭難嘛。」陳正泰幽幽地道:「怎麼新聞報的廣告一點效果都沒有啊!現在的年輕人,真的不如從前了,不就是去下西寧啃土豆嗎?這點苦也吃不了,個個既想做人上人,卻又捨不得錢,吃不得苦。」
陳正泰一聲嘆息,為這個時代而悲哀。
早幾年的時候,別說是西寧住帳篷啃土豆,就算是那摻沙的糙米,也有人搶著吃的。
…………
狄仁傑當日便跑回了家,和自家的長輩商議了這事。
他是個性子執拗的人,一旦想定的事,便非要去做不可。
雖然狄家上下,都覺得這個孩子瘋了。
可是誰也拗不過這個傢伙,於是兩天之後,狄仁傑便愉快的入學了。
當然,在入學之前,會有一個學前的教育,狄仁傑發現,商科的學堂里有七個教員,卻只有十個學員。
果然不愧是大學堂里最難的學科啊,只有非同凡響的人……才能夠學習。
狄仁傑帶著好奇和期待,學前的教育理論上是半年,都是基礎的算術和雜學,還有寫一些很簡單的文章。
狄仁傑去的時候,其他的學員其實已經上了五個多月的課了,好在狄仁傑本來就有著非常深厚的家學淵源,而且人又聰明,居然很快便將功課追了上來。
這讓教員們很欣慰。
然後親切的讓他回家收拾一下行囊,最好多帶一些隨身的衣物,還有身上多帶一點的錢。
然後……次日清早,十個學員便齊齊地被塞上了一輛蒸汽火車裡。
這蒸汽火車的車廂為了減重,都是木製的,人一進去,直接合上門,外頭有專門的教員上了一道鎖。
緊接著,狄仁傑以及他的同學們便踏上了未知的前途。
搖搖晃晃的車廂里,狄仁傑得知的是,自己將要坐一日的蒸汽火車,而後抵達鐵路線修建的一處站點,到了那裡……基本上鐵路線就中斷了,因為前頭還在鋪鐵路。
緊接著,在車站會有人迎接他們,給他們準備好馬匹和食物,而後……便是一路向西,若是運氣好,中途沒有遇到惡劣的天氣,那麼二十多天之後,就能抵達他們的新學堂了。
當然,新學堂因為還未真正建起來的緣故,所以……用了牛皮製了一個大帳篷,暫時……只能在野外教學。
其中一個學員說到這個的時候,就忍不住磨牙道:「我們的學費是其他科的三倍……」
狄仁傑:「……」
………………
而在另一頭,魏徵和陳愛河終於回到了長安。
引人注目的是,他們領著一個囚車而來,當然,這囚車只是將車門鎖死了罷了,那罪囚李祐畢竟是天潢貴胄嘛,不可能給他戴枷,也不可能給他上鎖鏈的。
這是一輛頗為豪華的四輪馬車,便連魏徵和陳愛河,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只能一路騎馬。
趙野則是帶著三十多個驃騎,一路守衛,防止滋生意外。
一路很是順利,並沒有遇到什麼驚險,等抵達長安的時候,已有兵部和刑部的大臣在此等候了。
雙方交接,可是魏徵和陳愛河卻沒法立即去尋陳正泰復命,而是等待陛下旨意。
到了正午,宮中終於來了人,皇帝召集百官和魏徵等人覲見。
陳愛河顯得頗為激動,他在陳氏子弟里,其實只是旁支,地位並不高,以他的身份,是一輩子不可能出現在太極宮的。
可從宦官的口氣來看,陛下可能要對他敘功,這是他做夢都不敢去想像的。
於是,二人隨即來到了太極宮。
等到了太極殿的時候,卻發現百官已經齊聚於此了。
李世民已穩穩的坐在金鑾殿上,心情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父子相見的時候……已經到了。
李世民甚至有些不希望看到這個兒子,他寧願當做這個兒子已經死了。
可是……今日若是不親眼看看,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言明自己的態度,又如何能夠徹底解決這一場叛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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