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可汗,一噠噠,二噠噠,三噠噠,轉身,脫衣,好,繼續……來,飛一個眼神,很好,很好,繼續,轉身,抓杆……再來……」
小黑屋裡,傳出奇怪的聲音。
外頭的陳福聽得很奇怪。
到了傍晚時分,便可見陳正泰與突利可汗聯袂而出。
突利可汗穿著一件特製的緊身衣衫,一出來,他的扈從立即給他披上了皮裘。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突利可汗是羞澀的,總覺得這樣不好。
可在陳正泰的不斷鼓勵之下,他終於咬緊牙,決定隱忍下去。
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大唐皇帝的心意不明,誰知這個時候會不會放自己回到草原中去,更不知此時唐軍會不會趁此機會發起攻擊。
現在對於突厥部而言,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當然……這一切還是和陳正泰的鼓勵分不開!陳正泰在教授自己跳舞時,總是顯得很專業很認真的樣子,沒有一絲嘲笑和輕視,若是陳正泰但凡用其他的表情,突利可汗也會覺得自己蒙受了巨大的羞辱,拔刀相向了。
這二皮溝是個好地方,每一次陳正泰都給他烹飪了美食,讓他大快朵頤,這裡的食物,不知比草原好吃多少倍。
陳正泰會給他講授大唐的風土人情,講授大唐皇帝對於歲貢的藩國給予的各種優待,這令突利可汗又動了心思!
他開始請陳正泰幫他去打聽一下,大唐太上皇有沒有女兒,最好是守寡的那種,以自己的年紀,不守寡的公主怕是指望不上的,可也說不定,真是哪個老公主死了男人呢?
陳正泰則覺得這個時代的人,似乎口味都比較重,而且他對異族通婚不太感興趣,打了個哈哈,便算是混淆過去。
傍晚的時候,依舊還是喝酒,明日便是宮中大宴,陳正泰決定將自己的寶貝拿出來,這是經過自己在大唐蒸餾出來的白酒,平時陳正泰很少放在長安賣,覺得這玩意酒精度數太高!
此刻這好東西擺在了突利可汗的面前。
突利可汗低頭看著這純淨如白水一般的酒,有些狐疑,不過他對陳正泰已經建立起了信任。
眼前這個少年郎,從不將自己當作敗軍之將來看待,來了二皮溝,不但盡心竭力的教授自己跳舞,介紹風土人情,甚至隨隨便便就送幾袋子錢,表示大家都是兄弟,在長安居住不易,拿去隨便花。
突利可汗覺得陳正泰也有草原上漢子們的豪爽,在這一次滿帶著羞辱的旅程之中,能遇到陳正泰,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他本以為來了這裡,會遭受無數的白眼,即便對方會表面上的恭敬,但是也絕不會和你交心,甚至那恭敬的背後,一定是帶著輕蔑和歧視。
這一點,他本是認了的,既然選擇了內附,他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可陳正泰的真誠,打動了他。
突利可汗毫不猶豫,卻先是笑:「此杯太小,正泰兄弟,在我們的草原,我們都是用牛角喝酒的,比這杯大十倍。」
陳正泰樂呵呵的道:「突利賢兄莫非想換大杯?」
「也罷,咱們先喝。」突利可汗直接將小杯的酒水一飲而盡。
這酒的度數至少四十度以上,這還是陳正泰有良心的結果!
因為蒸餾酒這玩意工藝其實很簡單,莫說四十度,五十度他也能立即折騰出來!
可還是考慮到了突利畢竟是客,陳正泰已兌了一些水了,只是……
這小小的一杯進口,突利可汗頓時覺得下肚的不是酒水,而是一團火!這一團火直擊咽喉,整個人竟是要窒息一般,這種窒息所帶來痛感,令他頭皮發麻,渾身戰慄,而隨即,那一團火入腹,整個人又血液沸騰起來,身子竟覺得輕飄飄的,頭有些昏沉,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感。
突利可汗驚訝萬分的道:「這……這是什麼酒?」
「悶倒驢。」
突利可汗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就只一杯下去,他竟有些醉了:「此酒真是厲害,本汗這輩子,也不曾喝過如此烈的酒,這酒還有沒有?」
「有的是,若是兄長喜歡,隨便來我這拿,將來你若是回草場去,我每年給你送幾壇去。」
陳正泰眯著眼,突利可汗這是最好的廣告啊,這酒若是賣去了草原……嘖嘖……
大漠之中的人,處在那荒漠裡,不但容易寂寞,而且因為風沙大,因而身體的體溫很難維持,因此大多都愛喝酒,且愛喝烈酒。
這酒極對突利可汗的胃口,一聽陳正泰要送,突利可汗不禁感動道:「正泰賢弟如此豪爽,倒是讓我慚愧了,正泰賢弟喜歡馬嗎?等我回了大漠,給你送幾十匹千里駒來。」
他已有些醉了,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便忙拿抓著豬骨湯里的豬骨,他不喜歡用筷子,就喜歡用手撕,吃了幾口,酣暢淋漓,隨即大笑道:「哈哈,長安樂啊。若是我們突厥人也如你們長安人一般,誰願意在馬背上放牧,又有誰願意去打仗?正泰賢弟,在我們草原,幾個部族之間拔出刀來廝殺,很多時候是沒有理由的,就算有理由,可能也只是幾個婦人,可能只是一個幾頭牛馬,活著真是艱難啊,為了活下去,你就需殺了別人,奪了他們的牛馬和婦人,奪的越多,你才能熬過那漫長的寒冬,哎……長安真好。」
說著……突利可汗抽了抽鼻子,此刻不禁真情流露起來:「我實不瞞你,此次突厥內亂,死了許多人,可這對突厥來說,不算是壞事,你知道這是為何嗎?因為人死了,他的財產和牛馬,方才可被活下去的人拿走,至少這幾年之內,大家不必去靠搶掠去度日了。我們突厥人,生下來便是要廝殺的,要嘛和你們廝殺,要嘛自相殘殺,沒有其他路可走。本汗來內附,既是因為迫不得已,也是因為廝殺之後……至少草原可以太平許多年……哈,不說這些,來,我要喝酒。」
突利可汗吃了第二杯酒,整個人就如驢一般被悶倒了。
他睡得很香甜,差一點讓陳正泰有些心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坑他,為了做點白酒生意,還得昧著自己的良心,這不是我陳正泰的風格啊。
次日……正午。
百官整裝入朝,因為這一天就是大宴的日子!
因而清早的時候,突利可汗便被禮部的官員直接接走,他們還有許多禮儀和服飾方面的事,需要讓突利可汗去做準備。
陳正泰也裝束一新,作為郡公,是有資格參加這一次大宴的。
李承乾興沖沖的來尋陳正泰,要和陳正泰一道入宮,所以二人去的早,先去見了李世民,卻見李世民憂心忡忡,似乎他已開始覺得,這一次大宴,可能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其實李世民心裡真的很糾結呀!看樣子,這個突利可汗並不能為自己完全掌控,今日因為好大喜功而設大宴,以後只怕要尷尬了。
等見了李承乾和陳正泰,李世民的臉色才稍好了一些,他凝視著李承乾:「近來沒有胡鬧吧?」
「父皇,兒臣最近都在讀書。」
「讀的什麼書?」
「初中一年級物理。」
李世民:「……」
其實這玩意,李世民也不懂,不過……他倒是不在意李承乾讀什麼,別瞎折騰就好,反正朕也不是靠讀書才有今日的。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陳正泰的身上:「正泰。」李世民拉下臉來:「朕聽說,你近來與那突利可汗成日在一起?」
「是。」
這事也沒有什麼好遮掩的,陳正泰乖乖道:「恩師不是讓學生迎接突利可汗嘛?學生在想,突利可汗原來是客,學生自當代恩師,盡一盡地主之誼。」
李世民想到這個突利可汗,便頭疼得很,隨即嘆了口氣:「你知道不知道,近來可有人彈劾你與這突利可汗走得太近了?他固然是客,可此前,他也是我大唐的心腹大患,迎來往送之事,交給禮部即可,你不可越俎代庖,怎麼哪裡的閒事都有你的份,這幾日,關東送來了奏報,說是現在關東遭遇了大水,這事,你怎麼不上上心?」
陳正泰一口老血要噴出來,我特麼的家裡沒糧了啊。
陳正泰沒想到自己無端被訓斥了一頓,心裡很憋屈,但顯然李世民的心情很不好。
而且……是誰彈劾他來著?
陳正泰都是很直接的問了:「還請恩師賜教,不知是誰彈劾學生?」
李世民臉色緩和了許多:「朕懶得去看,直接留中了,之所以告訴你有人彈劾,是讓你懂得謹言慎行。」
「不知彈劾學生什麼?」
李世民見他打破砂鍋問到底,臉色倒是平和起來!
近來針對陳正泰的彈劾越來越多,這一點李世民心如明鏡,此事還是和那孔穎達有關,孔穎達乃是名士,又是名門之後,家中門生故吏遍及天下,何況那大學堂,已經讓世族不滿了。說到底……陳正泰沒有什麼過錯!
李世民道:「自是說你勾結突厥人。」
陳正泰頓時就苦起臉來,道:「學生冤枉……」
李世民不以為然的道:「朕知道你冤枉,好啦,你隨太子去赴宴吧,朕需先去太安宮,請太上皇。」
……
宴會到了申時三刻開始。
在太極殿舉行,這裡寬敞,足以容納數百的賓客!
此時,無數的宦官穿梭,將一道道的酒菜奉上。
突利可汗已帶著他的幾個隨從官員來了,與房玄齡人等相對而坐。
大殿的上首,則設置了兩個御座,李世民陪著太上皇李淵出現,眾臣見了,紛紛拜倒行禮。
李淵身子乾瘦,穿著吉服,似乎因為老邁,所以頭上的冠冕令他的腦袋有些支撐不住,以至身體有些佝僂。
他給人一種平庸的印象。
可是這殿中文武,幾乎所有人對於這位太上皇,卻都不敢怠慢!
雖說太上皇最終被皇帝奪取了大權,可畢竟是開國皇帝,他比不上自己的兒子,其手腕要碾壓尋常人卻是足夠的。
太上皇與李世民低聲細語的說著什麼,李世民則一副恭順的樣子陪笑,李淵也顯得與李世民其樂融融的樣子,父子二人上了御座。
李淵便努力睜開他已昏花的眼睛,他似乎顯得氣色很差,沉默了很久,乾癟的嘴唇方才動了,道:「哪一個是突利可汗?」
突利可汗站了出來,拜倒道:「小汗便是。」
「好,好,好。」李淵勉強笑了笑:「朕……朕認得你……你的父親……」
突利可汗臉一紅,卻沒有回應。
李世民雖是心裡憂心忡忡,聽到這句話,卻終於露出了笑容!
突利可汗的父親,當初可是逼迫李淵稱臣的人,當初大唐在突利可汗的父親那兒,可沒少遭受屈辱。
而如今,自己成了天子之後,形勢卻是逆轉了。
李世民便對突利可汗道:「爾能順應天命,歸順於朕,朕自當以禮相待,來,請突利卿家歸座。」
突利可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心裡卻是忐忑不安。
實際上,這一場大宴,每一個人都懷著各自的心事,氣氛一丁點也不熱烈。
李世民擔心將來突厥人反覆,最後這一場榮耀,要變成一個笑話。
房玄齡等人也有此擔憂,只恐今日過於殷勤,他日遲早被打臉。
而對於突利可汗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己永遠無法取得中原人信任的,他們今日設宴,誰知明日不會改了主意,殺死自己?
只有太上皇李淵,似乎樂在其中的樣子,身邊有宦官取了一盞酒,他抿了一口,淺嘗即止,不過他顯得身子有些不好,沒吃多少酒菜。
陳正泰坐在李泰的下手,李泰從前對陳正泰是頗熱情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陳正泰最近在士人中的名聲太臭,還是他和李承乾的關係太好,以至於今日李泰一改常態,沒有和陳正泰過於熱情的打招呼。
角落裡,陳正泰抬眸的功夫,便見孔穎達幾個文臣聚坐在一起,那孔穎達朝自己閃過一絲笑容。
當然,也不知是不是陳正泰的幻覺,讓陳正泰總覺得這傢伙的笑容里別有意味!
這群傢伙最近沒有少敗壞自己的名聲啊,居然還上彈劾了。
卻在此時,孔穎達突然站起來道:「突厥來朝,可喜可賀。」
李世民只笑了笑,頷首點頭。
孔穎達又道:「臣見突厥可汗入宴之後,似乎有些水土不服,怏怏不樂……」
此言一出,所有人打起了精神。
這場宴會,只是李世民的一次功宴罷了,不過是給天下人看的,他才懶得管是否熱鬧呢。
可孔穎達一提醒,這意味就不同了。
李世民沒有吭聲,其他人則看向孔穎達,似乎覺得孔穎達接下來,會有其他的意圖。
果然,孔穎達道:「臣聽聞,突厥可汗自來了長安,與陳正泰關係最是莫逆,不如就讓陳郡公與突利可汗同座,如此……方才可以賓主盡歡,豈不是好?」
眾人一聽,就明白了什麼意思。
這是諷刺陳正泰和突厥人關係太親密了,說句實在話,突利可汗雖然是客人,可是你陳正泰和人家關係這麼親近,確實有些不對頭!
雖然不可說你勾結突厥人,可至少……你行事有些浪是實打實的。
李世民聽到此處,臉就拉了下來。
這孔穎達……仗著自己是名門之後,處處針對自己的弟子,真以為朕不會處罰他嘛?
李淵聽罷,不禁抬頭,一頭霧水道:「皇帝,誰是陳郡公,我大唐有個這樣的人嘛?」
李世民不知該如何回答。
此時,卻見陳正泰坦然地站了起來,他手裡端著酒盞,笑哈哈的道:「孔公所言,不是沒有道理,我陳正泰和突利兄確實相交莫逆,若是能令突利兄高興,便是陪他喝酒,也是無礙。」
說著,居然當真大剌剌的朝著那突利可汗的酒案而去,和突利可汗跪坐一起。
眾人一見……不禁無語!
這陳正泰……還只是小孩子的性子啊,他竟不怕丟醜。
李承乾就算再傻,也聽出了弦外之音了,突然也起身,胡咧咧地道:「孤也去。」
說著,徑直走了過去。
這一下子……氣氛卻是更加緊張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覺得匪夷所思,太子殿下這是……
李世民則陰沉著臉,想要呵斥這兩個傢伙坐回去,你們一個是太子,一個是朕的弟子,而突利可汗的身份何其敏感,朕現在尚且騎虎難下,你們這是做什麼?
他心裡既覺得太子和陳正泰不曉事,又責怪這孔穎達惹是生非,只是今日這樣的場合,必須得強笑著,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而此時……那突利可汗卻是站了起來:「大唐皇帝這般看重小汗,小汗感激不盡,我聽陳郡公所言,太上皇和皇帝最愛看人舞蹈,不如今日,小汗獻上一舞,以助太上皇與皇帝的酒興……如何?」
「跳舞……」
所有人驚呆了。
還沒等李世民反應,卻又聽突利道:「只是我這舞,需得有一根結實的竹竿子才成,卻不知這宮中有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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