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亂爆發後,唐玄宗逃到四川,他的兒子李亨在靈武即位為帝,也就是唐肅宗。肅宗雖然稱帝,政務卻不敢自專,每次任命宰相,總要派人到四川向父皇報告。一次,肅宗向他報告自己任命房琯為相,唐玄宗便和他寵幸的給事中裴士淹品評道:「這人不是能消滅反賊的人才。如果姚崇還活著,這些反賊不難滅。」房琯後來的表現也證明了玄宗的話的確不錯。裴士淹向來有善於辨識人才的名聲,兩人便開始品評玄宗即位後的歷位宰相。裴士淹提到名相宋璟,玄宗不屑的說:「他不過是裝作正直來博取自己的名聲罷了(彼賣直以取名耳)。」裴士淹又提了十多個人,唐玄宗的評論都非常精當。看來唐玄宗對自己任命的宰相還是非常了解的。當裴士淹提到李林甫時,唐玄宗卻說:「這小子嫉賢妒能,世界上沒有能比得上他的。(此子妒賢疾能,舉世無比。)」裴士淹故意裝作不理解的樣子問道:「陛下既然這麼了解他,為什麼還任命他當宰相那麼久呢?」這位四十年的太平天子、曾經的一代明君卻默然無語,許久,不得不低下了自己高貴花白的頭,臉上則是痛悔交加的表情。
靠女人登上相位
李林甫何許人也?相信只要對歷史有一知半解的人都會知道,即便對歷史全無興趣的人也應該知道,因為在成語詞典中,口蜜腹劍已經和李林甫牢牢捆綁在一起。而在中國歷史上,如果把奸臣做成排行榜,李林甫絕對可以躋身前三。後人都無比痛恨武則天時的來俊臣,其實李林甫遠比來俊臣壞得多,來俊臣雖然殺了很多人,但毀掉的不過是唐朝社稷地面上的門窗柱子,以後完全可以修補。李林甫則毀去了大唐王朝的一半根基。
李林甫出身並不低微,相反倒是根紅苗壯,乃是大唐宗室之後。他的曾祖李叔良是唐高祖李淵的堂弟,封為長平王。他的伯父李思訓不僅是開元初年的名將,而且是大唐最有才華的山水畫家,對後世影響也極大。不過到了李林甫這一代,由於不是李淵嫡系所出,爵位的承襲已經停止了,他剛踏入仕途時便只能委委屈屈當個千牛直長。千牛屬於左右千牛衛,是皇帝的禁衛軍。千牛的含義起源於《莊子》的「庖丁解牛」篇,劉宋時謝綽在《拾遺》一書中說:千牛刀,人主防身之刃也。北魏和隋朝都把自己的貼身侍衛部隊定名為左右千牛衛,相當於現在的首都衛戍部隊。唐朝的很多制度其實都是因襲隋朝,這一點也不例外。對這一官職,《新唐書.職官志》中註解道:「衛官以上、王公以下高品子孫起家為之」。也就是說這是高等武官和王公貴族的子孫踏入仕途的第一步。這也正符合李林甫的出身。在這一點上,李林甫倒和清朝的和珅一樣,兩人都是從宮廷侍衛開始起步的。
李林甫不學無術,只是通曉音律。若在現在完全可以做個音樂家,可在當時卻沒有音樂這一行,只有文武兩途供他選擇,但他在這兩方面卻都沒有才幹。不過他畢竟是宗室之後,在朝廷中還是有張關係網的。他的舅舅楚國公姜皎就特別喜歡他,四處為他活動,只是李林甫在品行、學術兩方面都沒有可吹噓的地方,姜皎為他忽悠了不少人,買賬的卻少,後來在開元初年,李林甫才升為太子中允,這也不過是太子東宮裡不起眼的屬官。盛唐時期朝廷選官制度還是比較健全的。
姜皎仍不甘心,當時執政的宰相是源乾曜,姜皎在多年前曾經向玄宗推薦過他,他也才得以被重用,源大宰相的侄孫源光乘又恰好是姜皎的妹婿,姜皎便托他向源大宰相求懇,因為源乾曜最喜歡這個侄孫。源光乘還怕自己的話沒有份量,特地讓父親向爺爺求情。源乾曜的兒子源潔便對父親說:「李林甫求您把他提升為司門郎中。」司門郎中不過是刑部的一個部門,專管天下二十四道關卡的出入人員的記錄,以及所攜帶的貨物,頗類似於現在的海關和出入境管理部門,是個從五品的中等官職,但在當時,各部侍郎、郎中都是眾人爭奪的清要美官。源乾曜大概也知道李林甫的品行才能,不買這個賬,對兒子說:「郎官必須有優良的品行、卓越的才能和很高的威望的人才能當(郎官須有素行才望高者)。哥奴(李林甫的小名)難道是當郎官的材料嗎?」他雖如此說,但姜皎昔日對自己提攜之情還是不能忘,更不能一點面子也不給,過了幾天,便把李林甫提升一級,升為太子諭德。至此李林甫靠人際關係網也罷,靠忽悠也罷,取得的效果並不理想,在他面前的依然是一條漫長艱難的仕途。
李林甫沉浮了多年,慢慢積累資歷,也才熬到了國子司業(國家幹部培養學院副院長)。開元十四年(公元726年),他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宇文融出任御史中丞,當時正因事備受群臣攻擊,便引薦李林甫與自己同列,也就是想找個幫手。
宇文融也是名門之後,他爺爺宇文節在貞觀年間為尚書右丞,諳熟法律條文,以精明幹練著稱,深得唐太宗的歡心。太宗因身兼尚書令,又不設置尚書左右僕射,宇文節也就等於實際上的尚書令,也就是宰相。而在高宗永徽初年,則升為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成為名正言順的宰相。宇文融不像李林甫,他既聰明又能幹,而且政績突出。他在監察御史任上核查天下戶口和土地的虛實,以免一些人假借「逃戶」的名義躲避稅收,收效很大,但也因動作太大,有擾民的嫌疑,所以朝廷內外有許多人上書攻擊他。但唐玄宗很信任宇文融,執政的宰相源乾曜也力挺他,百官也無奈其何。宇文融依仗玄宗的寵信,益發囂張。中書令張說向來討厭宇文融的為人,又擔心他權力越來越大,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便專和宇文融作對。凡是宇文融建議的,張說總要挑出不是,極力阻撓。宇文融便來個先下手為強,聯合御史大夫崔隱甫和同為御史中丞的李林甫聯合彈劾張說,罪名是:引術士占星、徇私僭侈、貪納賄賂。
張說不僅是大唐有名的文學家、大名士,才智也很高,但他的品德並不怎麼樣,喜歡收受賄賂,百官在朝廷上說事有不合他的意的,他就當場指責,絲毫不留情面,甚至當場叱罵,也就是喜歡耍大牌,十足的好萊塢導演的風格。人際關係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偏巧崔隱甫也是他的死對頭。崔隱甫原是河南尹,因政績突出,唐玄宗把他召到京城,想任命他為御史大夫。張說卻鄙薄他沒文化,上奏說應該讓他擔任金吾大將軍,也就是首都軍區的長官。官職雖不小,卻是武官,也是暗喻崔隱甫只是一個赳赳武夫。而宮中前殿中監崔日知卻一向和張說關係較好,估計也是用銀子培養起來的,張說便推薦崔日知擔任御史大夫一職。唐玄宗也清楚張說的為人,在心裡一定想:我雖然器重你,也不能你收銀子,我替你辦事啊!於是便沒買他的賬,還是任命崔隱甫出任御史大夫。結果在御史台張說就給自己立了兩個死對頭。李林甫雖然和張說沒過節,卻知道人家宇文融把他提拔到這個崗位上是幹什麼來的。俗話道該出手時就出手,他是該張口時就張口,也跟隨宇文融和崔隱甫把張說死死咬住。唐玄宗也不相信他們三人彈劾的罪證,張說生活奢侈腐化、收受賄賂,這些他也是知道的,至於「引術士占星、徇私僭侈」這些有謀反嫌疑的事,他認為不大可能。引術士占星自然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當皇上的天命,而「僭」則是臣下超過自己的身份,模仿君主的行為,比如在家私自穿龍袍、坐龍椅之類,這些自然都是皇上決不能容忍的事。便派宰相源乾曜、刑部尚書韋抗、大理少卿和崔隱甫等人組成一個專案組,在御史台調查張說的罪狀。專案組長源乾曜平日也不滿意張說頤指氣使的樣子,乘機落井下石,過了幾天便向玄宗報告說:宇文融、崔隱甫、李林甫三人彈劾的罪狀有許多是確實的(事頗有狀)。
玄宗至此也無法不相信,但還是念及張說畢竟為國家做過不少貢獻,只是罷免了他的中書令的職位,也就是不當宰相了,但他兼任的其他官職和爵位不變,可以說是法外施恩。宇文融雖然把張說成功擠出相位,卻也看出皇上沒有把張說治罪的意思,心中不免恐慌,又多次和崔隱甫羅織罪狀誣告張說。玄宗反而惱了,認為他們是在黨同伐異,想建立自己的小山頭,便把宇文融貶到地方上去當魏州刺史,崔隱甫免官回家侍奉老母親,同時也下詔讓張說退休。各打五十大板。
李林甫並未參與這次痛打落水狗的行動,所以也未受牽連,並非他有先見之明,只是他此時已轉到刑部去當侍郎(副部長)了。
這件事張說和宇文融可謂兩敗俱傷,真正得利者還是李林甫,他從國子司業這樣一個閒職借著御史中丞的台階,跳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有意思的是此時的宰相正是當初認為李林甫不是當郎官的材料的源乾曜,李林甫當初求一刑部司門郎中而不可得,現在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躥到了刑部侍郎的高位,真不知是如何通過他這一關的。也許他此時感受到了李林甫的鋒芒,不敢招惹他,以免自己重蹈張說的覆轍。李林甫也由此進入了朝廷的權力中心,當然還不是核心,那是他下一步的構想。而大唐的江山就要開始震顫了!
開元十八年(公元730年),宰相裴光庭兼任吏部尚書,而此時李林甫也已轉到吏部當侍郎,從而迎來了他的另一個轉折點:他認識了一個女人,裴光庭的夫人,並且與之私通。從此以後的李林甫和以前的李林甫的行為就判若兩人。
這位裴夫人是何許人物?說起來是大大有名,她是武則天的侄子、唐中宗時代的第一寵臣武三思的女兒。假若武則天的大周王朝不倒,這位武氏就是公主了。唐中宗景龍元年(公元707年)陰曆七月,武三思因和皇后韋氏及宮中女官兼嬪妃上官婉兒私通、穢亂宮掖以及權傾天下而被太子興兵殺死,景龍四年(公元710年),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聯合發動宮廷政變,殺死了合謀毒死中宗的韋氏和安樂公主,擁戴睿宗李旦(李隆基的父親)當皇帝。武氏家族遂廢。
現在當然無從知道是李林甫有意勾搭武氏,還是武氏使用手段把李林甫拉到了床上。我想應該是後者。武姓此時已是個廢姓,家族勢力也從天上跌入深淵,李林甫冒著得罪上司的風險去勾搭她,可能性不大,何況武氏當時年齡也不會小了,至少是徐娘半老,風韻能保存多少也很難說。至於說武氏主動,也並非無的放矢。從大唐建立以來,風氣就特別開放,尤其是那些公主、貴婦,在兩性關係上往往居於強勢,男性則常常成為被逼迫的對象。武則天和中宗時代,公主和貴夫人爭相在家中畜養俊俏後生不僅是普遍現象,簡直堪稱時尚。也可謂中國歷史上一個特殊的「男色消費」時代。武氏生長於驕奢淫泆的武氏家族,習風流染,自成習慣。而李林甫雖無他特長,卻擅長音律,音樂也恰好是能打動女人芳心的好手段。
《舊唐書》稱武氏「詭譎有材略」,就是說為人既狡詐多端而才學謀略又高,這一點酷肖乃父。武三思正是憑藉自己「詭譎有材略」的手段,把中宗和韋後兩口子甚至聰明無比的上官婉兒玩弄於股掌之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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