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弧不能弦,自爾無寧歲。川谷血橫流,豺狼沸相噬。
天子從北來,長驅振凋敝。頓兵岐梁下,卻跨沙漠裔。
《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漢中判官》
唐代: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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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搶在這些步騎大隊之前最先發聲的,還是在漢水岸邊錯落排開而爭相吞吐轟鳴的騎炮隊。轉瞬之間,呼嘯破空的鐵球就接二連三的轟擊在南鄭城下,在那些倉促繞過城來迎戰的官軍之中,炸起一蓬蓬裹卷著殘斷肢體的土浪碎石,也讓他們的迎擊勢頭頓時一滯。
然後,就見李罕之為首的太平突騎,已然是緊接無暇的夾矛挺刀殺入其中。剎那間人馬嘶鳴而怒吼慘嚎交錯連天,不斷有掙扎的人體被當空挑飛起來摔滾在人群中,被斬斷,削飛起一片片血粼粼的臂膀和首級;或又是被驚呼亂叫著被踏倒、踩翻在馬蹄下。
只是一個照面的瞬息之間,趕到南鄭城東門外倉促接戰的數陣官軍,已然被先發的這兩團太平突騎給殺穿、衝破成亂糟糟不能手尾相顧的數段。又像是被刀槍驅趕豬羊一般,本能的爭相潰逃向了城牆之下,沿著城壕修築的羊馬牆後尋求庇護;
卻又在慌不擇路的推搡踐踏之間,將原本城下費了老大功夫布置的拒馬、陷坑、欄溝諸多外圍工事給推倒、掀翻、填塞了七七八八。然而太平軍的騎步營也緊隨而至,就在牆頭的弓弩射程之外,紛紛落馬列陣排出一個左右伸展開來的鶴翼之勢,而在專門訓練過的坐騎鞍具上架好火銃。
下一刻,他們就對著城門大開衝出來接應的官軍,以半月的弧面交錯數排輪番齊放,迎頭痛擊的人仰馬翻連連。而後又有少許攜帶特殊裝備的士卒,也在他們陣列之後架好了馬背上放下來的飛火雷和竹木導軌,騰騰升起許多道拉長的煙跡滾滾;
在緩緩划過許多條格外曲折的弧線後,相繼落在城門附近炸開一團團煙雲或又是迸裂的火團,將那些躲閃不及或是無處躲閃的官軍給波及和籠罩進去。留下一地鮮血淋漓的傷者或是灼燒翻滾的人體。所謂的迎擊和接應部隊也自然潰不成軍,而隨著再度禁閉的城門和哭喊聲被隔斷在外。
這時候,來自城北方向的蜀軍本陣,也在高舉的西川三足金烏大纛和「高」字帥旗的引領下,浩浩蕩蕩的淹過郊野而來。就像是之前先頭部隊的挫敗和城內迎擊的失利,根本未能產生任何影響似的,依舊不緊不慢而士氣穩定的踩著鼓點節拍,齊聲踏步而來。
就連徘徊在外而重新整隊的李罕之為首的太平突騎,幾次三番試探性進攻的牽制和騷擾手段;也在來自蜀軍本陣中整齊而密集的強弓勁弩攢擊下,被屢屢射住陣腳而毫無所得,反而被不斷的擠壓和驅趕到了戰場邊緣去。
然後,就像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似的,就連那些騎步營的士卒也開始在嗩吶和哨子聲中紛紛重新上馬,而在蜀軍堪堪抵近射程之際,退讓出更加寬大的正面戰場來。
隨著這些退潮般從兩翼分流散去的騎步營士卒,卻又露出里半外已然排成層疊森森大陣,並且還在不斷沙土飛揚中進行陣前土木作業的山南別遣軍本陣。
此時此刻,站在南鄭城頭上的守軍,赫然可以看見深淺交錯的青灰色基調為主,仿若湖面微瀾而甲光粼粼的太平軍陣列;與鮮亮的淺黃色與橘紅雙色袍甲層次替進的西川軍馬大陣;就像是兩個各具崢嶸與猙獰相對咆哮的巨獸,在警惕而森然觀望著彼此之間,不斷的靠近。
如果說蜀軍的陣容仿若是熊熊燃燒的滾滾赤炎,或又是深秋浸染滿山的巍峨峙立;那太平軍的陣勢就像是深沉無波的大湖或又是清風微扶的海濤,在浩蕩如潮之間蘊含和孕育著引而不發的巨大的恐怖和威能。
隨著越來越近的兩軍對陣之間,沖霄直上的肅殺與威逼森然,赫然讓城頭上的守軍不自覺的屏氣息聲,又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扼制住了呼吸,而很有些喘過氣來的窒息感。然後,從城頭上重新擂響的助陣鼓聲,就像是某種驟然加入的戰場催化劑,驚醒了對壘的兩方巨獸。
黃赤相間的蜀軍之中,驟然飛射起許多密密麻麻的火光點點,那是冷兵器時代發展極致的遠程武器;掩藏在軍陣之中的許多絞車弩和大木單弩、大竹竿弩、伏遠弩,同時放射開來的一時盛況;然而,來自青色的太平軍陣列之內,也毫不示弱的還之以滾滾雷鳴一般大小炮射的煙火塵埃翻卷。
而在炮聲隆隆震天之際,太平軍陣中高台車上的負責觀戰和指揮的統將葛從周,也滿心複雜的吐出一口濁氣。身為有機會獨當一面的中高層軍將,他自然是有過居中運籌帷幄之外,同時以奇謀智計、武勇將略於臨陣決勝的種種憧憬和期盼。
然而事實上,自從太平軍旗下這些火器化的部隊規模過萬之後,日常的戰鬥模式就很容易從量變發生質變;而淪為「炮隊轟擊、騎卒沖陣、步隊掩殺」往復循環而有些枯燥無味的三板斧。唯一差別只是面對敵人的不同,而令這三板斧的次序有所調整而已。
尤其是這種互有攻守,蜀軍具有相對規模優勢和關壘城要的地利之變,而太平軍占據了裝備器械之利和後勤保障足裕之便;的相互對峙和相持情況之下,除了葛從周手中掌握的親護營和奇兵(預備隊)之外,也就基本沒有身為主將更多個人特色和優勢勝長的發揮餘地了。
所以他也只能保持足夠的謹慎和細緻,而在一次次具體的遭遇戰鬥當中,儘可能地多消磨和損耗一些敵軍的有生力量。但是現在來自南鄭城內出現變故和內亂的秘密諜報,卻給了他一個打破僵局的機會。
那位喜歡以相對優勢兵力來結壘聯營,也擅長運用部隊奔走機動支援,來維持彈性防禦戰術;並且多次擋住和擊退了太平軍的重點突破的西川節帥高仁厚;此時此刻為了迅速接管南鄭城內的動亂局面,而只帶來了褒城西川軍本陣小半數的兵力。
這已經足以讓他一邊故布疑陣,以少量的三支隊配合大量就地招募的輔卒和夫役,穿上近似戰兵的服色打上正規軍序的旗號,大張旗鼓清算和驅逐那些地方豪姓。一邊在褒城與南鄭之間集中了手中所有的力量和物資,進行這番孤注一擲的軍事冒險了。
當然了,葛從周並不指望能夠一鼓作氣擊敗或是打垮,這位西川名聲甚著的「仁厚使君」;但是正所謂是「傷其五指不如斷其一指」的道理。只要能夠重創乃至殲滅部分其麾下的現有人馬,就已然足以改變如今興元府內,太平軍兵力相對有限而攻堅力量不足,多數時候只能處於守勢的局面。
就在葛從周盤桓得失思慮之間,彼此陣前已然是交替轟擊之下血肉橫飛,而屍在陣列之中不斷出現橫枕籍的新缺口。然而顯然太平軍的炮隊在遠程投射殺傷上更勝一籌,而讓蜀軍之中那些強弓大弩,在不斷的損壞和傷亡之下明顯有些後力不濟,而加快了先發沖陣的速度。
然而,再度凌空升騰而起的飛火雷,還有小型彈射器所飛擲而出的火油罐和裝滿鐵渣、碎陶片的火藥罐;再度降臨在了這些蜀軍的先發突將之中,頓時就在戰場中線形成了一道煙火繚繞的短暫遮斷;然後迎接重新衝出來已然變得十分稀疏起來的的蜀軍突將的,則是數排火銃放射的瓢潑鉛雨。
很快這些就像是被密密的篦子梳理過之後,只剩下小貓兩三隻的蜀軍突將後方,再度傳來激烈的金鼓聲;然後隨著不斷被壓滅的火頭和煙跡,許多舉著大盾的黃頭軍甲士,頂著彈幕稀疏的裝填間歇是全力以赴小跑著,撲到了只有二三十步之內的距離。
然後又在下一輪桌球的抵近放射之前,突然齊齊大盾落地而曲身蹲伏下來;雖然在木屑、碎片飛濺之間又倒下了若干身形,但是有了最前排犧牲者以身為盾的緩衝,剩下的黃頭甲士突然拋下大盾而大吼加速衝過了最後的一段距離,然後又撞在蹲伏白兵斜舉的矛尖之上。
頓時又許多黃頭軍給刺穿了胸膛和大腿,聲音悽厲的讓鮮血和臟器流淌了一地,但也有悍勇之士乘隙沖入了白兵矛從之中,接二連三的廝殺混戰成一團。這時候,白兵後排的哨子聲再度響起,而參差不齊的投出了一排爆彈,轟然炸響在那些後續跟進的黃頭軍中。
灰色煙雲和氣浪中裹挾的尖銳碎片和鐵渣,頓時從後背和側身將那些黃頭打的鮮血淋漓,而當場再度被裝上尖刺的銃手給驅趕出白兵隊列去,又在抵近放射的點點火光之中將其紛紛擊倒。
然而,突然從天而降的箭雨再度將敵我不分的身影紛紛貫穿,釘死在了地面上;卻是來緩步推進的蜀軍本陣,已經抵近到足夠距離的神機弩手開始發動箭矢覆蓋;然後,他們又再度召來了太平軍陣中揚高曲射的炮隊,更兼精準而集中的投射,而相繼被砸出一片又一片殘肢斷體的血浪和殷紅凹坑。
而戰場邊緣再度鼓號聲大作,卻是那些少量在外游曳的太平突騎,也終於找到了機會對於蜀軍後陣的輜重和諸多大弩所在的器械隊發起了決然突擊;之間他們而在策馬狂奔之間,將一個個縱火的油彈給掠陣拋投而入。
然後又有金板聲大作,卻是城內從別門繞道而來的支援兵馬,高舉著神策軍的旗號而殺入了鏖戰正酣的太平軍側翼;卻又被最近一個駐隊營和平板車組成的中空大陣,用掩體後火銃排射、擲彈轟擊給攔截了下來。又在陣列中突然露出來的數門炮射散丸轟擊下,相繼敗退而走。
這一戰就是大半日而眼見得天色放黑下來;眼見得敵我皆疲而猶自激戰正酣。突然源自南鄭東門的城頭上傳來了一陣嘈雜和驚呼聲;然後那面代表著大散關行營和雄武軍的旗幟,突然間就被人砍斷而飄落而下,重新插上了一面有些破損的太平青旗。
而這就像是在熱火朝天的戰場之中,澆下來了一捧冰水。剎那間,在高仁厚的德望和手段下苦苦堅持奮戰的蜀軍,就在一陣高過一陣的喧譁和驚呼聲中;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士氣崩盤。。。。
望著城下成群結隊脫離戰陣,而向著北面和東面奔逃而走的蜀軍陣營。滿身像是剛從血水裡撈出來,身上袍甲也被砍得稀爛的李罕之,這才全身脫力的一屁股坐在了城垛邊上,堆積起來的屍體上,而咧嘴露出一絲殘酷而悽厲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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