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在大雪紛飛的洛口渡,等待皇命的士兵們雖然沒有出兵的任務,但每日還是例行操練,甚至連巡邏守備也一點都不落下。
幾個年輕的士兵忍不住抱怨:「明明都沒仗好打了,為什麼還讓我們操練,白凍壞了我們。
」另幾個年長一些的卻冷冷道:「你們懂什麼。
」「若不是這些日子勤於操練,你以為這一次我們去王崗寨能這麼輕易的活著回來那是個什麼龍潭虎穴你們都忘了嗎」「宇文將軍治軍嚴格,是為我們好,你們就別不知足啦。
」「就是,哪個將軍還能像他那樣身先士卒,這一次受傷,連胳膊都差點廢了,還單手從懸崖上吊下去,朝中誰還有這樣的魄力!」……幾個年輕士兵聞言,想起這些日子的經歷,倒也心悅誠服,不再抱怨。
年長的士兵又嘆息著道:「這個世道,能跟一個明主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我就想著將來還能再跟著宇文將軍做事……」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慢慢的走遠了。
而在帳篷里的商如意,這個時候也沉默下來。
其實她的傷算是養得好的,只要不動不用力,肩膀上就是麻麻的感覺,也不會再痛,可不知為什麼,聽到那些士兵的話,尤其聽說,宇文曄在肩膀被枯枝貫穿之後,還單手從懸崖上吊下去才潛入了興洛倉城,她的肩膀上好像又傳來了一陣撕裂的痛。
那痛,甚至直躥進了心裡。
商如意下意識的伸手按在胸口,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因為莫名的隱痛而劇烈的心跳,但下一刻,帳門被打開,她抬頭一看,心跳又失控了。
走進來的,是宇文曄。
他面色冷素,手裡端著一隻碗,臉上的表情似還帶著外面天氣的寒意,僵硬得有些緩不過來。
他慢慢的走到床邊,低頭看著商如意。
面色仍舊冷峻,但開口的時候,聲音卻有一點不易察覺的溫和——他道:「吃飯。
」商如意呆呆的望著他,其實完全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莫名的覺得,他的表情也一定是溫柔的,可越是這樣的溫柔,她的心裡那股說不出的酸楚就越是爭先恐後的往上涌,幾乎要在她眼中決堤了。
她急忙低下頭去。
可這個動作,卻好像有些惹怒了宇文曄。
這是他第一次服軟——如果算是服軟的話,可端著親自守著熬好的這一碗粥過來,卻發現商如意仍舊坐在床上,連姿勢和垂落下來的長髮的樣子都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樣,這麼久的時間一動不動,自己先開了口,她竟然也不回應。
她到底在想什麼宇文曄擰起了眉頭:「怎麼,你做錯了事,還要我給你道歉嗎」「……」商如意低著頭,仍不開口。
可心裡那股激盪的感覺,卻不住的膨脹,脹得她胸口都有些發疼,最終,那股滾燙的東西從眼眶滾落而出,吧嗒吧嗒的掉落在了床上和她的手背上。
宇文曄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又哭了!跟之前將她從紫微宮接回家的那次一樣,又是一言不發,又是不住的落淚,她甚至連委屈和抱怨的表情都沒有,卻莫名的,讓他內心所有堅硬的防禦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柔軟得不可思議。
他真的心軟了。
宇文曄捏緊了手中的碗,掙扎了半晌,慢慢坐到床邊,靠近了看著她紅彤彤的眼睛和鼻頭,猶豫著道:「好了,我——」商如意抬頭望他。
宇文曄咬了咬牙,終於還是說出了口:「我不會跟你道歉,但我,我剛剛,不該那麼說你。
」「……」「也不該,任你一個人在興洛倉里,卻不現身告訴你,讓你擔心害怕——」「……」自己越說,她的淚卻落得越多,甚至在他眼前泛濫成災,宇文曄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呼吸都變得困難了,不由得就惱怒起來——這個小女子,一句話不說,只憑几滴眼淚就讓他服軟,而且還不夠,那將來還得了!於是咬牙道:「商如意,你不要得寸進尺!」「……!」商如意被他斥得一愣。
抬起頭來,就對上了宇文曄那不再冷靜自持,反倒有些惱羞成怒的臉。
看著他憤怒的樣子,商如意突然也覺得自己這眼淚掉得有些莫名其妙,急忙抬手,抽泣著將淚水擦去。
而見她這樣,宇文曄也緩和下來。
想了想,好像自己剛剛也有些莫名其妙。
眼淚在他眼中,從來都是弱者的象徵,就算小女子有她的脆弱和委屈,可也不到「得寸進尺」的地方,自己剛剛為什麼會有那種被要挾的憤怒想到這裡,他有些茫然。
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他說不出話來,商如意也無措,一時間,兩個人相對卻都沉默了。
不知過了多久,商如意才輕聲道:「我,沒有……」見她這樣,宇文曄更覺得自己剛剛的情緒有些過激,只能囫圇過去,放柔了聲音道:「好了,吃點粥吧。
你這兩天擔驚受怕,肯定也沒吃好,但這裡也沒有更好的東西了。
」「……」「等,等我們拔營回城,我帶你去聽鶴樓,吃點好的,好好補補,好不好」「……」商如意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臉上滿是訝異的神情。
並不是訝異他對自己的溫柔,而是訝異,他的溫柔,竟然這麼具體。
這是不是代表,他對她,至少不像過去那樣,只在外面面前做出一副夫妻恩愛的樣子就好,他是真的已經想好了,要在回去之後,好好的對待自己。
商如意的心跳得厲害,可真正開口,卻只輕輕的「嗯」了一聲。
宇文曄立刻將碗送到她面前,濃郁的米香襲來,倒是讓商如意有了一點清晰的飢餓感,她這才發現,上一次吃飯已經是在一天前,又折騰了這些時候,剛剛還不覺得,可被那米湯的香味一刺激,她整個人一下子就脫力了。
身子一軟,靠倒在宇文曄的身上。
宇文曄竟沒有躲開,反倒是低頭看著她有些發白的唇色和額頭上細細的汗珠,口氣更溫和了一些,像是在哄著她似得:「來,吃一點。
」說完,拿起勺子舀了一點粥,還細細的吹涼了些,送到她嘴邊。
商如意乖乖的張嘴。
吃的時候才發現,勺子有些大,只第一口,就把湯水都掛到了她兩邊嘴角,而商如意來不及擦拭,第二勺又來了,她也只能乖乖的張嘴,一口又一口的喝下他餵來的粥菜。
兩個人,就這麼依偎在一起,一個喂,一個吃。
不一會兒,大半碗粥就吃乾淨了。
而她的嘴角,也掛了不少粥水,眼看著就要往下滴了,宇文曄眉頭一蹙,下意識的伸手過去捏著她的下巴,大拇指輕輕的抹過她的唇,也將嘴角的湯水都抹去了。
可抹去之後,他的手,卻並沒有離開她的唇瓣。
那唇瓣雖然有些蒼白,但柔軟小巧,被他粗大的手指撫弄的時候,如同一朵花瓣捏在指尖,嘴唇微微開啟,能看到裡面一抹腥紅的小舌,一閃而過。
突然,宇文曄只感到下腹一緊,呼吸頓時熾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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