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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林坡的重陽之後,我們又在這條從北地九原諸郡延伸而來的秦漢馳道上行走了近三十餘日。筆神閣 bishenge.com
終於當年十月的最後一天跨過了渭水上的一座長橋,長安城已經近在眼前了。
從我記事之時開始,就與「長安」二字接下了不解之緣。
奶奶慕容瓊琳的娘家「長安坊」,我家的崑崙山湯池別院「長安月」,還有三弟易長安。
可如今終於見到長安古城灰褐色的城牆之時,反而變得有些陌生了。
我們的馬隊並沒有如預想中的那樣直接進城,而是沿著渭水南岸的車道一路西去。
兩個時辰之後,馬隊又在一條謂之「灃水」的大河邊上,轉頭進入了西南方向的高山密林地帶。
秦沖告訴我,前方的山地人稱「終南山」,我們正在穿行的這無邊密林謂之「上林苑」,是前朝皇家春秋二季的狩獵之所,就如于闐國的崑崙獵場那般。
可惜漢末以來歷代君王已無心打理,此處如今早已成了尋常百姓人家的農桑狩獵之所。
沿途一路走來,我們就遇到了很多坐落於偏僻山間的獵莊和文士商賈人家的別院,耳邊還不時傳來了柴犬的吠叫之聲。
另外聽秦沖他們說,此行的目的地叫做「易寨」,是爺爺十年前從一獵戶手中買下的。
經過一番修繕和擴建之後,可以容下我們這樣百十人的馬隊,在裡面長期的居住生活。
易寨常年都有家老夥計看守打理,我家商隊每次到達長安都會在那裡休整一段時間,食宿起居甚是方便。
沒想到爺爺會在萬里之外的長安,置下如此的家當,讓我很是驚訝。
于闐國包括奶奶在內的所有家人,可能都沒聽說過咱家還有這樣的一處產業。
當然,這些都是爺爺生意上的事務,他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馬隊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又行走了兩個多時辰,天漸漸暗了下來,空中彤雲密布、朔風四起,眼看就要下雪的樣子。
轉過了一道山樑之後,前方豁然開朗了起來,兩峰相夾的的峽谷之中,一條山溪潺潺而過。
溪水之畔的石坡之上,一處綠樹環繞的山間別院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和咱家崑崙大山中的「長安月」頗有幾分的相似,易寨到了。
家老和寨中的夥計聽到了馬蹄之聲,早已歡天喜地的迎接了出來,接過我們手中的馬匹貨物,如親人一般的把眾人迎進了寨內。
進入了寨院之後,我驚喜的發現,裡面別有一番天地。
整個峽谷以高大的寨牆為界,與外邊的山林完全的分割開來。
山澗無數年的侵蝕沖刷,在崖谷之中形成了一塊方圓千步的平坦之地。
雖然已是初冬,但灘地上面依然綠草茵茵,幾十隻散放的牛羊正在上面悠閒的啃食著青草。
真是一處神仙般的居所啊!但見夥計們卸下馬背上的貨物搬進庫房之後,就任由這些遠道而來的神駒自己放牧去了。
如此三面環山的封閉之地,根本就無需牧人的看管。
山間高台的崖壁上,有幾十眼依山鑿出的窯洞,很似河西敦煌郡鳴沙山上的石窟。
不過每孔窯洞都已裝上了木門和窗牘,秦沖說是寨中的庫房和我們晚間的休息之所。
四人一口窯洞,綿軟暖和的羊毛被褥早已準備妥當。
總算不用再滾路邊的車馬店了,那種又髒又硬的大通鋪想來都讓人的心裡犯怵!
蘇叔特意把秦沖、沙米漢、鍋盔劉和我安排在一個房間內,進入窯洞放下行囊之後,我們幾個傢伙都開心的跳了起來。
窯房前面一棟石木結構、人字屋脊、石瓦屋頂的漢地民居依山而建,為整個易寨的食堂和議事聚會之所。
高台之下的樹林之中,那些碎石壘砌的棚屋應該就是牛馬牲口的棲身之地了。
「少主,後山有幾眼常年不歇的熱泉!一會我們過去洗個痛快!把這裡里外外的衣裳都換了!」
秦沖坐在石炕之上,使勁脫去已經髒的發硬的秋衫,一邊使勁的撓頭道。
我這才想起進入河東以來,我們已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洗浴了。
「熱泉在那兒?趕緊走啊!別讓其他的夥計先占了位子!」
滿身的腥膻之味,可能是受了秦沖的傳染,我突然感到身上似有無數隻小蟲在叮咬爬行、奇癢難耐。
「少主不用擔心,那邊滿山澗都是熱水,再來百十號人也有洗澡的地方!」
鍋盔劉已經脫成了赤條條一根棍兒,空穿了一件棉袍站在那兒抖索的笑道。
「我們每次過來都要在這邊呆上兩個多月,一直到明春的上元節之後才會東去洛陽。少主,這次你可要帶著我們在長安城裡好好的戲耍一番!」
沙米漢抖著散發著惡臭的長靴,對於接下來逍遙的日子頗為神往。
「怎麼要待這麼長的時間?我原來還打算除夕之前能到洛陽和二弟三弟他們會合呢!」
商隊要在長安停留兩個多月,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少主你看,我們帶來的這批大宛神駒至少要在易寨這邊調理餵養半個月以上才能長出膘來,也才能在長安城的馬市上賣出好價錢!玉石器物我們要在這邊至少出手一半,才有足夠的本錢南下收購絲綢。雖然都是老主顧的生意,但從出貨到回款至少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十一月之後,淮水以北早已是冰天雪地!再行上路多有不便。」
脫衣服蒙住了嘴齒,秦沖稍微停頓了片刻繼續道:「所以我們每次都會在上元佳節之後,才從長安南下,到達建康正好是江南的陽春三月!」
「建康有我們「長安坊」的分號,玉石回款沒有時間上的間隔。另外從長安出發時老爺就會修書給建康的絲綢商家,等我們到達那兒,需要採辦的絲綢綾羅早就準備妥當了!」鍋盔劉冷得跺腳道。
山間的朔風越刮越烈,脫去髒衣之後我也凍得直打哆嗦。
「快!趕緊走吧!去湯池那兒邊洗邊聊!」
我們四人篩糠一般的趕到谷底湯池的時候,爺爺、外公和其他的夥計們早已在那兒了。
湯池熱氣蒸騰,人們或坐或躺於池水之中,盡情享受著行商苦旅之中這難得的休閒時光。
外公更是帶來了一壇長安清酒,和爺爺、蘇叔、還有幾個老夥計在那兒開懷暢飲呢!
這幾個老頭!真是太會享受了!
不知啥時,朔風停歇,雁羽般的白雪紛紛揚揚的漫天飛舞了起來。
于闐國地處南方,我只知道崑崙大山上的千年冰川,還從未見過真正的雪花,那一刻我簡直沉醉了。
腦中不由的浮現起亞米卡、庫日娜如天使一般美麗的笑臉來。
可惜滿池子都是赤條條的老少爺們,真是辜負了這飛花雪夜啊!
「秦沖,你說爺爺會修書給建康的商家,是不是通過洛城郵驛?還是官家的驛馬?」
我突然之間想起了途中那個洛城郵驛的女子來,還有我們的約定。
「鍋盔、老漢!咱們今冬有事情做啦!哈哈!」秦沖沒有回答我,而是狂喜的叫道。
「有啥好事?」「有啥好事?」
鍋盔劉和沙米漢不約而同的問道,周圍的夥計也好奇的圍了過來。
我趕緊發出了警告的噓聲,防止他倆再肆無忌憚的胡扯下去,遠處的爺爺他們已經看到了我們這邊的動靜。
我們四人也如商量好了一般,都安靜了下來。
其實夥計們早已心照不宣了,長安城裡有一位芳名上官燕喜的郵驛之女正在等著他們的少主人呢!
從湯池歸來換好棉衣之後,餐堂之中的飯食早就準備好了。
為了預防風寒,家老讓夥計在乳白油膩的羊湯之中加入了足量的胡椒薑片。
每人一大碗香辣可口的胡椒羊湯喝下肚去,立馬大汗淋漓了起來,體內的寒氣也一掃而光。
漢地的飲食與西域多有不同,以燉、蒸、烹炸為主,少有煙熏燒烤之物。
易寨的夥計考慮到我們都是來自於西域諸國,因此肉食粟米在原來的做法上加了一點改良,吃來果然別有風味。
粘黏的粟米餅,配上鮮美的肥羊燉、醇厚的老秦酒,簡直就是人間至真至純的美味也!
酒醉飯飽之後,大夥回到窯中,沒有任何的費話,倒到炕上就暢快淋漓的酣睡了過去。
此地若有山神,也會在我們撼天動地的鼾聲之中逃之夭夭的。
第二日早起飯後,爺爺邀我們前去爬山,眺望長安城的雪景。
站在上林苑的高處向北望去,長安城闊大雄渾的北斗型輪廓,在冰雪皚皚之中顯得格外的清晰。
渭水繞城而過,河上的三座長橋東西排列,還可以隱隱看到進城出城的車馬正在緩緩的通過橋面。
未央宮、長樂宮、建章宮雖歷經滄桑卻依然屹立而不倒,成了古城之中三處最顯眼的地標。
還有西市東市,城牆周邊的城門、城內的大街衙署、穿城而過的涇渭八水等等。
故鄉于闐國的王城和山下的長安帝都比起來,簡直就是毫不起眼的村落了。
「爺爺,長安城西市在哪兒?」我指著山下的皇城問道。
「在城牆的西北角,雍門大街和橫門大街的交叉之地!金城你看,我們來時那座長橋叫做渭水西橋,過橋後沿著河岸往東北行走,途中路過的第一道城門進去,就是西市啦!過幾日我會帶你去那邊做一些交易。」爺爺手搭涼棚指著山下的城池耐心的介紹道。
他今日戴了頂狐皮風帽,身披黑緞罩面的貂皮長袍,腳蹬羊絨皮防凍長靴,手杵長劍劍鞘。
完全一副富商大賈的架勢,與先前途中的那個邋遢老頭簡直判若兩人。
「孫兒明白。」我愉快的答道。
爺爺可能還不知道,洛城郵驛的長安總舵就在西市的大街上。
那位叫上官燕喜的女子應該還在長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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