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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蘭朵雙手托著下巴,驚恐的圓睜著雙眼聽蘇叔講述那段血雨腥風的往事。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於我而言,對戰廝殺的場景已經在我的眼前展現開來了。
「那時候你們爺爺,還有盧羽盧爺正是血氣方剛武功蓋世的時候,呵呵!盧爺彎弓搭箭轉瞬間就把對方的幾位賊首射殺於馬上,老爺手執彎刀領著我們這般年輕的夥計一通廝殺,硬是把對方過來的百十個人馬乾掉了一半,我們卻是毫髮未傷!哈哈!」
講起年輕時候的這次經歷,蘇叔兩眼放光的看著爺爺,仿佛又回到了虎狼不懼、神鬼無畏的青壯年代。
「金城你記住了,江湖上行走大多數的時候,都可以用錢財擺平,破財消災商途常事,切莫因惜財而誤傷了夥計們的性命!但也有撒浪山賊這般油鹽不進、要財又取命的魔障!既然遇上了也不要懼怕,奮力一搏就是,或可置於死地而後生!要有你在陽關之外手刃蒼狼的那股狠勁!呵呵!」
爺爺就如閒談家常一樣,看著我慈祥的笑道。
「孫兒明白,謹記爺爺教誨!」我站起身來,向爺爺鞠躬行禮道。
「哥,你啥時候手刃過蒼狼啊!」古蘭朵驚訝的看著我叫道,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相信?你哥我不但手刃過蒼狼,還曾和外公他們一起深入賊窩生擒匪首!江湖險惡啊古蘭朵,你一個連雞都沒殺過的女子,怎麼在路上混啊!回去吧!和爺爺他們一起去富樓沙,或者留在高附城,我們從羅馬歸來後再來接你!」
我乘機嚇唬小妹道,想讓她自己知難而退,不再跟著我們去羅馬國了。
「我才不信呢!你有那麼大本事?」古蘭朵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對於我所說的一切表示質疑。
「朵兒,你哥說的都是實情。他和秦沖二人聯手,幹掉了十來頭北地餓狼,和你外公他們夜涉淮水,生擒淮山寨中的匪首符乾,就在去年東去長安、建康的路上!呵呵,自從那一次之後,你大哥就算正式入行啦!」
爺爺欣慰的笑道,如果沒有那次經歷,他如今還真下不了讓我執掌清風澤商隊的決心。
「大哥英雄,小妹佩服!哈哈,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那太好了!有如此英雄蓋世的兄長在身邊我還怕個啥呀?爺爺你說是吧!」
這個精靈般的小女子嬉笑著向我拱手致敬道,更是找到了和我們一起前行的十足靠山。
而這個靠山盡然是我,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啊!
對於這個小妹,我真是拿她一點法子都沒有。
「朵兒小姐,人要有慈悲之心,但遇見十惡不赦之徒,你的慈悲只會助長壞人的惡行,使自己徒遭厄運!該出手時就要果斷出手,決不可有婦人之仁,這也是我們商者的生存之道!」蘇叔敦敦教誨道。
「朵兒明白!」古蘭朵拱手答道。
夜色已深,在這與世隔絕的山野之中,隱隱傳來了幾聲無名獸類的嘯叫之聲。
除了幾位執勤守夜的夥計還圍在篝火周圍竊竊私語,其他所有人都緊緊裹著各自的睡袋,在這寒夜中酣睡了過去。
月色如水,穹廬如黛,天與地完全合為一體,我們這世間的生靈仿佛從來就沒有到來過,一切皆為空無。
第二日在菩提灘外圍的山麓地帶休整一日後,商隊翻過一座光禿禿的山樑之後,就來到了瓦罕山地。
一眼望去,漫山遍野儘是戈壁石灘,上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積雪,看不到半點的生機。
或為無數年冰山雪崩裹挾而下生成,或為經年累月的山體風化所致,和前往長安途中穿越黃龍沙海之後所見的那片戈壁一般無二。
兩者不同之處在於,這瓦罕山地身處高寒風口地帶,終年朔風肆虐、寒氣逼人、呼吸不順。
陽關之外的戈壁是脫離苦海之後的希望,而這片山地卻是苦難行軍的開始。
剛剛在這片不毛之地上行走了一兩個時辰,我就看到了幾具駝馬和世人白森森的枯骨隨意散布於一片片亂世從中,令人毛骨悚然。
這些枯骨可能都是來自東西方的商賈和僧侶留下的,走到了這裡已是強弩之末,只能坐而等死,何其悲哉!
陽春三月的天氣,這邊連荒漠地帶最易存活的駱駝草都看不到一棵,除了石頭之外還是石頭。
路面高地不平,我們在菩提灘出發前每人都特意備下了一根木棍,此時終於攤上了用途。
「蘇叔,這邊怎麼寸草不生啊!要是在我們于闐國,每年三月胡楊林的新葉都泛綠了!」
我跌跌撞撞的和蘇叔並肩而行,駝隊、氂牛群和我們的坐騎馬隊在山間見縫插針的分散開來,兩旁連綿起伏的山峰成了天然的屏障。
「少主啊!此處地溫常年如冬,三伏天的季節從這兒行走都要穿裘毛外套,草木夏花豈可存活!」
蘇叔身披老羊皮裘襖,裹著厚厚的頭巾,一條狐皮圍領把整個臉全部遮上了,只有一對眼睛露在了外邊。
我們正迎著凜冽的西風而行,徹骨的寒冷與冰峰上相比有過之而不及,所有過冬的衣物全部套在身上,都還覺得全身沒有半點的熱乎氣。
「如此惡劣的行程,為何不另尋他路?」我感到疑惑不解。
「從我們西域前去高附城,只有兩條道可走,一條是烏孫柔然的大夏古道,另一條就是這瓦罕山地!其他的地方要麼是一座接一座的雪山,要麼就是我們長上翅膀也飛不過去的千年冰峰,其中的兇險遠甚於此處!」
呼嘯的西風帶著尖嘯的哨音,我把耳朵湊在蘇叔的嘴邊才能聽清他的說話。
「少主,忍忍吧!七八天的時間就能穿越這裡!與黃龍沙海的酷熱相比,我更喜歡這兒!」秦沖牽著馬匹跟了上來,大聲的嚷嚷道。
他講得有幾分道理,我們這樣的商隊給養充足,十天八天可以衣食無憂。
冷不可怕,實在熬不過從皮囊中取幾塊布料裹在身上便是。
烤箱一般的酷熱才是最難忍受的,因為你無處可逃。
古蘭朵剛進瓦罕山地時,不小心踩入石頭縫中傷了腳踝,因此也有了全隊唯一的特權,騎在馬上上路。
她的坐騎由秦沖、沙米漢、劉真兒三人輪流牽著,小女子坐在馬上像個開心的公主一樣。
她的雛鷹青鸞可能肉食充足的緣故,見風了長。
幾天沒注意,滿身烏黑硬刺般的羽翅全都長出來了,正在和古蘭朵用只有她倆才能明白的方式進行著交流,成了我們單調的行走途中唯一的風景。
在我們進入瓦罕山地的第四日,遇到一位身毒國過來的衣衫襤褸的年輕僧人。
這也是自朅盤陀以來,我們途中遇到的第一位行者。
兩匹瘦弱的老馬,馱著裝有佛學經書的木箱,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多少備用的給養。
真不知道高附之後的這段行程,這位外邦的僧者是如何走過來的。
「阿彌陀佛!大師,你這是要去哪裡?是一個人過來的啊?」
全隊夥計只有古蘭朵一人會身毒國語言,她下馬後雙手合十膜拜道。
爺爺趕緊招呼全隊人馬全部暫停下來,虔誠的向僧者行禮。
接過爺爺布施的饢餅、裘襖諸物之後,身毒國僧者誦著佛號還禮道。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的慈悲。我們原來是師徒二人,前去龜茲國的昭怙厘佛寺。師傅剛剛圓寂回歸極樂世界,如今我只能一人前往了。」
這位比丘僧人談及他已經圓寂的師傅,臉上並無悲哀之色,他們出家人早已看淡了現世的生死。
我這才發現,路旁有一處剛剛壘砌的石堆,這位身毒比丘的師傅就靜靜安息在那兒。
我們來的時候,這位僧人正在念誦超度亡者的經文,如此打擾實為不敬。
爺爺制止了古蘭朵的繼續提問,讓人取出檀香火燭,率所有夥計在高僧的墳前叩拜祭奠,直到年輕比丘的禱告結束。
「法師,從此路赴龜茲國山高路險、了無人煙,途中持缽乞食幾無可能。法師不如隨我轉回高附,從那經大夏古道前去龜茲更為便捷,不知法師意下如何?」
爺爺示意古蘭朵翻譯道。
「阿彌陀佛,世間的坦途險途皆是冥冥中註定,也是佛祖的旨意。我和師傅自然選擇這條前去龜茲弘揚佛法的正途,就斷無回頭之理!施主的慈悲之心定會結下善緣,阿彌陀佛!」比丘僧人唱著佛號對爺爺深深致謝道。
「老蘇,把我們的饢餅、馬料多取點過來,這位僧者太固執,他一人一馬如何能夠穿過這蔥嶺上的戈壁冰山!」
爺爺回頭吩咐蘇叔,很是不解的搖頭嘆道。
佛家的修為講究度己度人,如眼前的身毒比丘這般,自身的安危尚且難保,又如何去普度教化眾生?
但願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薩,能保佑這位虔誠的傳道弟子,讓他能平安抵達西域。
和身毒國的苦行僧者分別之後,整個商隊都處於一種惋惜、悲傷的氛圍之中。
以我們這些凡人的眼光看來,身毒僧者此番前去凶多吉少。
很難想像一個孤單瘦弱的僧侶,孤身一人在我們經過的那片雪山上過夜是何情景。
以身殉佛,也許就是他們這些苦行僧畢生追求的最高境界,是我們紅塵之中的凡人所無法想像的榮光。
《雜阿含經》卷四有雲︰所謂比丘者,非但以乞食,受持在家法,功德過惡俱離,修正行,其心無所畏,是則名比丘。
身毒國僧者正在親身躬行這樣的戒律,令人頓生無限的敬仰。
我暗下決心將來路過龜茲國,一定要去昭怙厘佛寺接受這位法師的教誨,向他布施,皈依他所宣揚的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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