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氏被休,整個焦家都憤慨不已。
焦家是些什麼人,單看焦錄一家就知道,都是些沒品小人。
搬到郴州來的焦家人比起還留在山嵐的焦家人未必好到哪裡去。
渣滓和高級渣滓的區別,都離不開一個渣字。
焦氏深夜到了娘家,被吵醒夜夢的焦家老夫妻得知女兒被尹申休了,登時火冒三丈,喊醒了焦氏幾個兄弟想對策。
焦氏幾個兄弟都是讀書不多,仗著焦氏做了縣太爺夫人的關係,在茭陽便把自己當了有頭臉的人物,成天價和地保等稱兄道弟,很是自以為是,其實也就是做些小買賣,並上不得台面。
夜半三更被吵醒夜夢,又聽聞焦氏被休的消息,一個個義憤填膺,全都罵罵咧咧,恨不能立刻就找尹申要說法去。
焦父道:「行娘被休,是咱們整個焦氏蒙了羞,你們兄弟能夠受這大辱嗎?」
曾經感覺這個身份給自己帶來多少榮耀,現在失去這個身份就有多恥辱。
焦氏兄弟們皆道:「不能受!」
「好,明天去郴州城裡再喊幾個本家過來,一起殺到尹家去,要他們給說法!」焦父一拍桌子。
「對,要尹申那個癟三給說法,要麼將人收回去,要麼賠錢!」
兄弟中有人提議。
其他人忙附和。
焦氏哭道:「討什麼說法,賠什麼錢,就要他將休書作廢,我要回去!」
跟著尹申時,娘家人得了一筆錢,如今離開尹申了,娘家人還是要再訛一筆錢嗎?
其實焦氏也清楚,尹申一旦賠錢,也只會被幾個兄弟瓜分,到不了她一個婦道人家手中。
所以兄弟們喊聲越大,焦氏就哭得越傷心。
「還是錢實在!」
「要是他不叫行娘你回去,咱們一定得鬧他的錢來!」
焦氏的心開始涼掉,娘家人有了這樣的想法,去找尹申的談判還能成嗎?
恐怕自己回尹家越發無望。
「好了,無論明天如何,今晚睡覺先。」焦父再次拍了桌子。
「對,先睡覺,睡飽覺才有力氣去尹家要錢!」
焦氏哭了一宿,焦母陪著安慰了一夜,次日早早起床。
焦父說:「老大已經去郴州城裡喊人了,人多勢眾才能嚇到尹申,他是當官的,皮厚,不怕開水燙,但也最怕民憤。」
焦氏心裡惶惶,也不知道自己來找娘家拿主意,會不會更加壞事。
尹家那邊,姑夫人害怕尹老爺會對尹一娘不依不饒,所以催著尹老爺回郴州縣衙去。
尹老爺正在氣頭上,哪裡能撂下走人?
一大早就到院子裡查看尹一娘罰跪一夜反省的怎麼樣了,誰料到了院子,哪有尹一娘的身影?
「一娘呢?你們大姐呢!人呢!」
尹二娘尹三娘和尹伯尹仲因為哭了大半宿之後才睡去,此刻正睡得沉沉,突然被尹老爺喊醒,一個個雲裡霧裡。
「你們把一娘藏起來了!你們膽子都肥了,是不是?焦氏那個賤人這些年就是這樣教導你們的?把你們都教得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尹老爺一股子火上頭,抄起桌上雞毛撣子便對著幾個孩子亂揍一氣。
可憐四個孩子衣裳還沒穿齊整,挨了揍登時疼得在屋子裡亂竄。
早有婆子急奔去西院告訴姑夫人,姑夫人聞訊急忙趕了來,奪了尹申的雞毛撣子,但幾個孩子到底都挨了打,身上都留下了鞭痕,火辣辣地疼。
姑夫人讓下人將幾個孩子帶走,對尹申道:「申弟別拿孩子撒氣,一娘是我藏的,在西院呢!」
「大姐你」尹申鬱悶。
西院,杜小娘子聽著隔壁乒桌球乓的聲音,氣惱道:「這人這什麼人真是!」
「她怎麼可以在我的房間裡胡作非為!我要去讓她滾出去!」
姑夫人的丫鬟紫衣拉住就要往外沖的杜小娘子,道:「小祖宗,你就別添亂,消消氣,吃點虧好不好?」
杜小娘子指著床上的杜大娘子,恨恨道:「我們吃的虧還不夠嗎?大姐都被她打成這樣了!」
床上,杜大娘子半靠著引枕躺著,摸了摸自己纏著厚厚紗布的額頭,道:「我自認倒霉,二妹你可千萬別替我去出頭,回頭母親又該怪你,然後牽連我也一起被母親訓責。」
杜大娘子說話有氣無力。
「我不為你出頭,我為我自己,她現在呆的可是我的屋子!」杜小娘子掙脫紫衣就沖向隔壁。
紫衣傻眼:「什麼時候二娘子的力氣變得這麼大了?」
「你別自言自語了,你快去攔她!」杜大娘子催促紫衣,紫衣忙追出門去。
哪裡來得及?
尹一娘和杜二娘兩人都是暴脾氣,火藥對炮仗,一見面就掐起來。
紫衣進來時,二人正揪著對方的頭髮互不相讓,嘴裡罵不停。
「你要撒野,不要在我的屋裡,你滾回你的東院去!」
「什麼叫我滾回東院?該滾的人是你——杜爾袖!這是你的屋子嗎?莫說這屋子,這西院,這整個府里都姓尹!你姓杜的憑什麼住在我們尹家的地盤裡?你該滾出去!你們姓杜的都該滾出去!」
紫衣進來拉二人:「兩位小祖宗,都別打了,你們可是兩位娘子,你們這樣動手會叫下人看笑話的!」
「姓杜的全家住在我姓尹的家裡,這本身就是笑話!是笑話也是你們姓杜的笑話!」
「你母親被舅父掃地出門這才是天大的笑話!」
兩位小娘子大打出手,罵不停口,紫衣跟過來拉跟過去拉,無從下手,急得哭起來。
「來人!來人!快來人拉開她們!」
於是呼啦啦進來幾個丫頭,有大一點的,有小一點的,紛紛上前拉扯二人。
打架的時候最忌諱勸架的來拉扯,拉扯住一方,就會牽制住一方的手腳,而被另一方占上風。
有兩三個丫頭拉住了杜小娘子,杜小娘子氣得罵道:「你們吃屎的嗎?你們是誰的丫頭,拉住我讓尹一娘打嗎?」
因為是在西院,都是伺候杜家姐妹的,自然是護著杜爾袖。
眾人聽了杜小娘子的話,紛紛鬆手,全部去抱住尹一娘,杜小娘子手腳得了解放,立即上前對著尹一娘的頭髮好一陣拉扯。
尹一娘被眾人抱住手腳不得挪動,只能拼命掙扎,卻無法還手。
一時之間,叮叮噹噹,釵環紛紛墜了一地,頭髮也被杜小娘子扯下不少,在空中亂飛。
尹一娘又氣又恨,罵罵咧咧:「你們這一家短命鬼的後代,全都不得好死!全都從我家裡滾出去!」
恰在這時,一聲怒吼傳來,眾人呆住。
「住手!」喊話的是尹老爺。
他和姑夫人站在門口看著屋內一片狼藉,雞飛狗跳,氣得渾身發抖。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姑夫人大步進屋,喝問。
丫鬟們跪了一地,紫衣回道:「夫人,兩位娘子」
「娘子胡鬧,你們就放任不管,甚至火上澆油嗎?全都反了嗎?」姑夫人一臉盛怒。
紫衣也不敢說話了。
此刻,尹一娘和杜二娘兩人都很狼狽,雖然後來是杜小娘子仗著人多勢眾大大欺負了尹一娘,但之前二人旗鼓相當,杜小娘子也沒占到便宜,所以此刻二人看起來是一樣的慘烈。
姑夫人正要訓斥杜小娘子,尹申先她一步上前。
他一把揪住尹一娘耳朵,罵道:「你這狗東西,沒教養的東西,你就不配活著!」
說著給了尹一娘一個大耳刮子。
尹一娘是個桀驁不馴的,此刻挨了尹申的打說不出的委屈,極度的冤屈令她大喊大叫起來。
「受夠了,你又打我!你除了打我,還會做什麼?」
「你這個做父親的,之前是在榴花城,幾乎不回來看我們,現在你回郴州了,就是回來打我的嗎?」
「我是狗東西,也是你生出來的,我是狗的話,你是什麼?怪不得別人罵你狗官!」
「我沒教養怪誰?」
「杜爾袖沒教養因為她從小死了爹,沒人教養,我有爹為什麼也沒教養?因為我有爹沒爹一個樣!」
「我有爹還不如沒爹!有爹討打而已,還不如死了爹呢!」
尹一娘的理智已經隨著尹老爺那一巴掌徹底失控,她叫囂著,咒罵著,令所有人都臉色難堪。
姑夫人上去捂住她的嘴巴,哄勸道:「我的乖乖,一娘你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你會讓你父親生氣的孩子,你不能口不擇言」
「少假惺惺!虛偽的人!就是有你這樣唯恐家宅安寧的大姑子,我母親才會被休的!你是罪魁禍首!」
尹一娘像一隻發狂的小獅子將姑夫人重重一推。
姑夫人跌出去,差點摔倒,幸好紫衣和杜小娘子扶住她。
尹老爺的怒火燃燒到了極致。
他上前一把拉起尹一娘就朝外走去,嘴裡罵道:「我身為一縣父母官,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管教不好了嗎?今天看我不打死你這逆女!」
尹老爺拉著尹一娘怒氣沖衝出了西院,無人敢攔,因為姑夫人沒有示下,所以眾人也並沒有要去攔。
當尹老爺的罵聲和尹一娘的哭聲遠去,姑夫人才把視線調回杜小娘子身上。
杜小娘子正扶著姑夫人的胳膊,披頭散髮,衣服前面的扣子也鬆開了,小臉蛋漲得通紅。
見姑夫人神色冷冷盯著自己,杜小娘子立馬心虛鬆開了姑夫人的胳膊,撲通跪在姑夫人腳邊。
「母親,我錯了」杜小娘子委屈地哭了起來。
或許是尹老爺教訓尹一娘時的樣子嚇到了杜小娘子。
父母在管教孩子時真是有一股天生的威懾力。
紫衣看著姑夫人不發一言的冷凝神色,心提到了嗓子眼。
「夫人,不能全怪二娘子,是表娘子先砸這屋裡的東西」紫衣求情。
姑夫人卻並沒有像尹老爺那樣大發雷霆,而是幽幽吐出一口氣,道:「一個女孩子家這副樣子像什麼,還不快去洗洗更衣梳頭。」
杜小娘子心裡怪怪的感覺。
母親話中「女孩子家這副樣子像什麼」的樣子指的是什麼?是她和尹一娘打架,還是她現在狼狽醜陋的模樣?
尹申要將尹一娘拉回東院去,尹一娘哪裡肯好好跟著他走?
拉拉扯扯中,乾脆坐到地上去。
尹申更加生氣,越發拖著她走。
尹一娘的身子在地上摩擦著,石頭等尖利物體劃傷了她的身子,她痛得嗷嗷直叫,嘴裡卻不服輸罵道:「我母親已經被你休了,我現在是沒娘的孩子,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好了!你最好連尹伯尹仲一起打死,那樣你就可以把榴花城那些妖精接回來再生幾個你喜歡的孩子!」
尹老爺簡直火冒三丈。
這些污言穢語一定是過往焦氏在孩子們面前嘀咕的,不然尹一娘如何能背得出來?
真是枉費自己瞎了眼,過去還對焦氏那麼信任、抬舉。
「好,我今天就打死你!打死你這孽障乾淨!」
尹老爺撒開手,讓尹一娘整個跌倒地上,抬腳就往尹一娘身上踢去。
肚子、腦袋、臉
尹老爺已經氣蒙了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踢了哪兒,也管不了自己踢哪,一心只想踢死這滿嘴腌臢的不孝女解氣。
「老爺,老爺」還是書童跑過來抱住尹老爺,尹一娘才得以蜷縮地上喘一口氣。
「你給我滾開!」尹老爺罵書童。
書童跪在地上,回道:「老爺,焦家領著一大班人闖進來了。」
書童話音落,焦家的男丁們就氣勢洶洶湧了進來,焦氏走在最前頭,一眼就看見了地上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的尹一娘。
焦氏衝上前抱住尹一娘,一看見尹一娘身上的烏青傷痕,哇的哭出了聲。
「尹申,你個該天殺的,你這麼對我的孩子!你殺了我好了!」
夫妻十餘載,從未見過焦氏這副潑婦罵街的模樣,尹申心裡憋了好大一口惡氣:這才是這婆娘的真面目吧!
這時,姑夫人也領著一大班尹家的護院,涌涌走了過來。
於是乎,中間是尹老爺、書童、焦氏和尹一娘,兩邊分別是焦家人和尹家的護院們,兩班人馬各抄著傢伙對峙著。
「尹申!你當了郴州知縣就可以將我們焦家踩在地上蹂躪嗎?我妹妹就是被你像一條狗一樣趕走嗎?」焦氏的大哥最先喊話。
焦大五大三粗,虎虎生風,說話很大嗓門,然而尹申豈會將他放在眼裡?
「你們這群粗鄙之人,可知道本官是誰?這尹家豈是你們想來就來的嗎?」
一直以來的官對民的瞧不上,哪怕隱藏得再深,哪怕潛藏著自己不自知,這一刻全都展露出來。
焦家人還只當是在山嵐焦家村裡的時候,有外氏來侵犯,全村抱團其利斷金。
他們忘了,他們眼前的老爺過去是他們焦家的女婿,如今不是了,他是個官老爺。
民不與官斗。
然而這般草民卻是忘記了這最關鍵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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