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一種殘忍,我還活在噩夢一樣的記憶中,而你卻已經超生為另一個人,在無數種故事裡等著我,卻獨獨沒有我們一起參與的那個故事。
那個故事是夢魘,你親手製造的夢魘,置我於萬劫不復的死地,而你卻不再是你了。
楚長秦將舒吭交給了靳石丹,復又進入密道。
借著東方的魚肚白,靳石丹將密道口的灌木重新蓋好,轉身去尋舒吭,發現舒吭已經上了馬車。
馬車的窗簾安靜地放下來,仿佛裡面並不曾坐著他家娘子。
靳石丹心頭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
「娘子,無論如何,我錯了,我不該算計娘子,娘子,你能原諒阿丹嗎?」
靳石丹鼓足勇氣說道。
不管他的出發點是什麼,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動機是什麼,都不能改變他背叛她、算計她的事實。
這足以叫她寒心,足以讓她對他生出嫌隙,再不似從前。
靳石丹的道歉沒有得到回應。
車內的人端坐著,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沒有聽見似的。
「娘子,娘子……」
靳石丹叫了幾聲,終歸一聲嘆息,上了馬車。
馬鞭不敢太重打在馬背上,怕聲響吸引了守山的士兵。
回家之後,自覺一點領罰吧。
靳石丹心想。
只要娘子能原諒他,他怎麼罰自己都願意。
周梓卿醒來時,天已大亮。
旭日東升,西林禁地風景獨好。
周梓卿摸著自己的手臂、脖子和臉頰,問楚長秦道:「我真的好了?」
楚長秦打來一盆水:「太子殿下若不信,自己看。」
水中,果然又是一個唇紅齒白英俊不凡的美郎君。
「謝天謝地,我都以為我自己逃不過這一劫數了,你不知道那毒蛇有多兇猛。」周梓卿喃喃。
楚長秦道:「殿下能死裡逃生,可不關天的事業不關地的事……」
周梓卿心情大好:「對對對,最應該感謝的人是我的好兄弟楚家世子爺你!」
「可也不敢當,我還真不敢領這一句謝,其實救太子的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周梓卿訝異。
「對,」楚長秦道,「太子殿下中毒之後,我恰好來看太子殿下,我又恰好認識那麼一位神醫娘子,所以啊,還是應該感謝天感謝地吧,都是太子殿下命不該絕!也是,太子殿下是咱們大周朝的儲君,儲君如果有事,咱們大周朝不是完了嗎?太子殿下是千歲千歲千千歲……」
「少拍馬屁,」周梓卿有些黯然,「你見過一個儲君是被扔到禁地里自生自滅的嗎?」
「太子殿下,這是上蒼對殿下的歷練。」
周梓卿不願和楚長秦再繼續這個話題,道:「你適才說神醫娘子?什麼神醫娘子?」
「就是這回替太子殿下解毒的人。」楚長秦道。
「相哲,你既稱呼她神醫娘子,難道她還是一名女子?」
楚長秦點頭:「一名小小女子,芳齡不過十四歲。」
「哦?」周梓卿驚訝,「如此年輕,還是名女子,世上竟有如此奇妙之人?相哲,你是如何認識的?」
楚長秦差點就要向太子陳述自己與那尹娘子的三生三世,驀地清醒道:「太子打聽這些做什麼?這是微臣的秘密,橫豎人家是救了太子殿下的命,太子殿下記得她這個情就行。」
「她與你才是情,與我有什麼情來著?」看著楚長秦的緋紅面色,周梓卿戲謔道。
「也是,太子殿下已經有自己的水中仙了。」楚長秦回擊。
太子狡黠道:「如此說來,相哲是認了自己與這神醫娘子有情咯?」
楚長秦發現自己中了周梓卿圈套,只能道:「太子殿下就愛說笑。」
「但願我是說笑,否則你的畫中仙該吃醋了,某人自詡這一輩子要為了那前朝公主單身不娶,沒想到卻被一十四歲的小小女子攪亂芳心。」周梓卿說著環顧草棚一圈,又打開草棚的門向外看去。
遠山含笑,陽光明媚。
「咦,相哲,你家神醫娘子呢?」周梓卿問道。
楚長秦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讓靳石丹護送她回去了。」
周梓卿猛地頓住。
他發現哪裡不對勁了。
來京路上,驛站,靳石丹,啞巴娘子。
周梓卿掩飾心內一絲慌亂,道:「相哲,你說的這神醫娘子可是你將靳石丹與了她的那位?」
「是啊。」
「她曾治好過定安候的頭痛頑疾?」
「是啊,太子怎麼知道?」
周梓卿的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
眼前,那披著盧庭旭外衣的粉裳女子奔向懸崖,往湖水中縱身一躍……
驛站,他衝上去,一把掀開那粉衣女子的冪籬。
罩住她全身的冪籬被他掀起,粉衣女子的面容呈現在他眼前。
水中仙,他的水中仙。
「我家娘子患有啞疾。」靳石丹的聲音。
周梓卿顫聲問道:「相哲,你家的神醫娘子是不是有啞疾?」
「其實她的啞疾並非啞疾,總有一天她會好的。」楚長秦道。
「我家娘子之啞並非疾病,總有一天她會好的。」耳邊響著那女子身旁伶俐的丫頭的聲音。
周梓卿腦袋一片轟隆隆,如雷霆亂炸。
「殿下,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楚長秦急忙上去扶住了太子。
「我……頭有些暈。」周梓卿訥訥說道。
「一定是殿下餓了,昏睡了一天一夜還沒有吃過東西,微臣這就給殿下煮菜,殿下去床上躺著先。」
楚長秦將周梓卿安置到了床上,就到灶台上忙碌。
周梓卿聲音飄忽無力問道:「相哲什麼時候會煮飯了?」
「我焯一盤盤菜給殿下吃吧,神醫娘子除了醫術高明之外,她調的醬汁味道也是一絕。她凌晨時分調的醬汁還在,殿下待會兒就可以嘗到。」楚長秦喜滋滋說道。
他的心就和鍋里冒起的水汽一樣熱騰騰的。
而周梓卿的心卻一團亂糟糟。
…………………………………………
焦嬌揉著惺忪的睡眼從床上醒了過來,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就起身下床奪門而出。
「焦生,焦生,阿鶯是不是還沒回來?要死了要死了,居然去見一個男子,還一整夜地夜不歸宿!」
焦嬌的腳驀地站住,迴廊上,焦生將食指放在唇上朝她噓了一聲:「姐姐休要胡說!阿鶯並不曾出府,也未曾見什麼世子爺,更加沒有夜不歸宿。」
焦生的話令焦嬌有些丈二和尚。
昨夜裡,焦生還和她一起等到下半夜,著急上火,因為不見靳石丹和阿鶯回來。
詹氏過來問月居探看舒吭,還讓素雪裝了阿鶯貓在被窩裡,對詹氏只說是阿鶯早已睡下,詹氏便也不敢打擾,自離去了。
現在,弟弟怎麼說出這樣奇怪的話來呢?
「焦生,你在說什麼胡話,是不是沒睡醒,擔心阿鶯擔心得腦子都壞掉了?」
焦嬌伸手去探焦生的額頭,被焦生一把拍掉。
「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看看阿鶯在不在屋裡,素雪正給她梳頭呢,你過去搭把手吧。」焦生說著自離去了。
「什麼搭把手?素雪是她的丫頭,我又不是!」焦嬌鬱悶又懊惱。
她是她的姐姐,焦生是她的哥哥,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他們不是她的奴才,他們是她的姐姐和哥哥。
焦嬌憋憋屈屈到了舒吭屋子裡,果然見素雪在給舒吭梳頭。
「焦嬌,你過來,幫我把娘子這邊的頭髮扶一下。」素雪召喚。
焦嬌心裡不願意,腳還是不聽使喚地挪進了屋子裡。
「咦!」焦嬌站到舒吭身後,一抬頭就看見了院子裡跪著的靳石丹。
「靳護衛跪在那裡幹什麼?」焦嬌問。
素雪頭也不抬:「哪有?」
「素雪,你眼瞎了,靳護衛那麼大一個人跪在那裡你卻沒看見?」
「是你魔怔了,哪有靳護衛?」素雪繼續給舒吭梳頭髮。
「我去叫焦生來作證,看看是你魔怔了,還是我魔怔了。」焦嬌說著拔腿走了。
素雪噗嗤一笑。
「焦嬌啊,頭腦簡單,跑起來倒挺快,逗她玩還挺好玩的。」
「素雪你真壞。」待素雪給自己紮好了頭髮,舒吭在素雪一隻手上寫道。
「多謝娘子誇獎。」素雪開心笑道。
舒吭:「……」
好吧,壞不是那麼容易的,壞人很辛苦,壞人不是人人都能當的。
所以,素雪你真壞,這的確是一句誇獎吧。
舒吭站起身走到了靳石丹面前。
「娘子,阿丹知道自己有錯,所以阿丹心甘情願在這裡罰跪。」
舒吭拉起靳石丹一隻手,寫道:「不必跪,你應該走。」
靳石丹愣住,抬頭惶恐地看著舒吭:「娘子,你要趕阿丹走?」
「不是趕,是請。」舒吭又寫道。
一筆一划,一絲不苟,十分認真。
這是個慎重的決定。
「娘子,你罰阿丹好了,娘子,對不起,阿丹不想離開你,阿丹跟隨娘子已經習慣了,阿丹發誓阿丹以後都會對娘子忠心耿耿的。」
靳石丹眼裡汪了淚。
素雪也嚇了一大跳。
她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靳石丹一大早就要被舒吭驅趕。
素雪跪在阿丹身邊,向舒吭求情:「娘子,再給阿丹一個機會吧,你需要阿丹的。」
她和焦生都羸弱,焦嬌靠不住,娘子身邊的確不能缺少靳石丹的。
舒吭卻決然搖了搖頭:「我已經找到了替代你的人。」
她在靳石丹手上毫不留情地寫道。
如此直白,不留情面,這讓靳石丹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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