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實錄 第十六章再會
有這麼大個攤子守著，楊林也在吃晚飯的時候，和楊家說過，現在有生意了，那些田都可以不用再種了，結果惹來老楊頭的五顆「板栗」，還有楊林氏的一頓打罵。
楊林絕對絕對理解不了，土地在明朝農戶心中的地位，這些人面朝土地，背朝天，為了碗裡的那口糧食，已經傳承了數千年，這裡面的情節糾葛是一個來自後世的人無法想像的。
有了土地他們的心就安定下來了，有了土地就意味著，只要自己勤勞就不會餓肚子，就能養家餬口。如果家裡有了錢，他們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不是去做生意，而是買地置業。
楊林現在就跟頭雄獅一般，在牛灘集市上，巡視著自己的領土。來了幾天了，那些攤位上的鄉民商戶也都知道，這是楊家老四，而且見那收攤費的老楊頭甚是疼愛，有些事甚至還聽他的，所以對他也是點頭哈腰極為熱情。
今天楊林沒有把小月帶來，不是楊林不想帶，而是楊林氏管著不讓，說是楊林是個男孩子野一點不打緊，女孩子家家的，沒事老往外面跑算什麼事啊。對於這種絲毫沒有邏輯的話，楊林也懶得和楊林氏辯解，也辯解不過，辯解再厲害，也沒人家巴掌管用。
一到這集市，楊林就到老楊頭那，支使了兩個治安隊裡的潑皮當跟班，一個叫大牛，一個叫賴狗，大牛長得人高馬大的，卻是一根筋的性子，腦子不大靈活，而賴狗則是瘦得皮包骨，人卻精明的很。兩人都不大，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當初為了吃這口飯，可是拼了半條命來著。
這一胖一瘦的一對組合，湊在一起倒是十分喜感，後來楊林才知道這兩人很小便相依為命了，都是孤兒。當初楊林要挑兩跟班的時候，狗子一下就看出這是個機會，就諂媚著自告奮勇和大牛跟來了。
大牛在一旁打傘，賴狗子就在一邊伺候著，楊林發現自己確實有當惡少的天賦，自己前世怎麼就沒發現呢？五月的太陽還是比較毒的，現在楊林不幹活了，家裡也有點錢了，楊林特地買了把傘，這皮膚可要保養好來，雖說多曬太陽能補鈣，楊林可不想把自己曬得跟個黑鬼似的，還是白淨點好，要不以後怎麼當有內涵的暴發戶？怎麼當惡少？現在就連帶著小月出門的時候，楊林都不忘幫她打傘。
楊家人雖然對楊林的這種做法嗤之以鼻，但是人家身子嬌貴，還能掙錢，也是拿他沒辦法，家裡能治他的也就小月她老娘，小月勉強也算一個。
集市上已經有人在自家的攤子上搭起了簡易棚子，其實也就是立了根柱子，上面綁個十字架，再綁上布匹，這些人中多數還是那些縣城裡來的商戶，鄉民倒是很少搭涼棚的，楊林暗自琢磨，也是該集市休整休整了，搭個涼棚還是有必要的，要不然再過個把月，那太陽毒的不是人能呆的。
牛灘集市一向在衛生方面做得極為到位，每天散市的時候，都有專人去清理垃圾，除此之外集市入口上貼著個告示，為了保持集市的衛生和整潔，治安隊將對那些亂扔垃圾的人員，將處以十文到一百文不等的處罰。
對於這些規定，楊家的人一直都無法理解楊林的做法，而在楊林的堅持下，牛灘集市相比以前縣城的那個山貨集散地，好了不知多少倍。楊林不禁感慨，其實古人還是很好管理的，這要是換成後世，多少街道公共場所明文規定不允許亂扔垃圾，還是有人置之不理，而這牛灘集市，一開始也很多人沒把這規矩當回事，後面治安隊抓了兩回，馬上立竿見影，這誰敢不服，沒見那入口處幾個官差正和人家楊家老頭子喝茶嗑瓜子嗎？
打傘的當然不止楊林一個人，縣城裡來的不少人，也都撐著傘，當楊林看到一把白色畫花的油紙傘的時候，就開心的笑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碰到熟人。
這熟人正是半個月前被自己敲詐一番的錢家大小姐，後面楊林才知道這錢家大小姐叫錢慕靈。當然這熟人一稱，也是楊林自己一廂情願的，要說起來，這兩頂多算個仇人。
興許是走累了，錢大小姐和一個丫鬟還有車夫，在牛灘集市里剛開起來的茶攤坐下休息，要了三碗茶，那茶攤說起來還是老楊頭的二兒子，也就是楊維康的弟弟楊維祿開的，楊家也參了股份的，這不都是自家的產業，也別便宜別人，再說了開個茶攤也沒多少活，就是自家媳婦和一個小子看著，家裡的農活還能顧得上。楊家潭也有不少人沾了楊家的光，在治安隊和打掃衛生那邊，也都又不少楊家潭的人。
這種粗茶自然入不了錢小姐的口了，叫了三碗茶也是給那車夫老廖喝的，就連楊林也不去那茶攤喝茶，雖然人家把茶碗洗得很乾淨，可一想到這碗沒準之前是哪個滿口濃痰的大爺用過的，楊林就覺得一陣噁心，平時自己喝的茶，都是用一個小葫蘆裝著，從自家帶的。
楊林初看到人家也沒自討沒趣的上去和人家打招呼，而是跟了一會，發現那小蘿莉一邊走，一邊向旁邊的丫鬟說著什麼，那丫鬟手裡拿著根筆和線裝的書，低頭記錄著。楊林一看就明白了，這丫在偷師啊，別看這牛灘集市看起來普通，可被楊林上下打理得，那是有條有理的，很多新奇的想法點子，以前舊的市場可沒有呢。
錢慕靈興許是餓了，便從那車夫的大籃子裡掏出個紙包的糕點，小口小口的抿了半塊，喝了幾口自家帶的水，就把剩下的給丫鬟吃了，等那丫鬟吃完了，便隨手將那包裝的紙扔到地上，也不在意。
楊林見此心下便有了主意，壞笑著走了過去，沒事調.戲一下小蘿莉，緩解一下最近的壓力還是非常有必要的。
「錢小姐，這麼巧啊，咱們又見面啦。」楊林上來就來個自來熟，還笑著向錢慕靈眨了眨眼睛。
「嗯？」
現在的楊林可不是像半個月前穿的一身粗布麻衣，在楊林的強烈要求下，直接掏自己的錢買了兩匹棉布，楊林氏這才給他做了兩套棉衣，雖然這婆娘女紅一般，但起碼穿起來的感覺，比之前的粗布麻衣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錢慕靈一開始沒認出楊林，一來楊林穿著和之前大不一樣，二來則是他身後還有兩個跟班，撐著把傘，咋一看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不過當看到楊林的笑容時，特別是兩頰間那小小的酒窩，錢慕靈立刻就想起來了。
「哼！原來是你這沒皮沒臉的刁童！」錢慕靈大小姐脾氣不小，把頭一撇不想理會這刁童。
楊林也不在意，蹲在地上，一副非常認真地看著那丫鬟剛剛扔下的糕點紙。錢慕靈雖然故作姿態，注意力可是全在楊林身上，見到楊林正蹲著看地上的紙，再一看楊林身後的兩個，這一片稱之為「治安隊」的小潑皮，忽然想到了什麼，眉頭皺起來。
「你……老廖還不把我們掉了的紙撿起來？」錢慕靈趕緊讓那車夫老廖把那紙撿起來，可還是慢了半拍。
楊林兩根手指夾著紙，慢慢站起來，嘴裡還嘖嘖道：「嘖嘖嘖，這可是亂扔髒物啊！難道錢家的人都不識字？不對啊，賴狗子，你們治安隊是幹什麼吃的？不是讓你好好跟他們說道說道嗎？怎麼還有人亂扔髒物？」
「林哥兒，我們哪敢不聽老東家的話啊，這話我們都喊了八百遍了！嗓子眼都快喊啞了！」賴狗子本就伶俐，這楊林一開個頭，就知道自家的少東家想幹什麼了。
見這刁童又要出什麼么蛾子了，老廖伸手就要搶。
「嘿嘿……這做錯事了，就想搶回來，來個毀屍滅跡？」楊林身子一縮，就跑到二牛和賴狗子身後。
那車夫一看就知道不簡單，定是個練家子的，面前這二牛和賴狗子在人家面前，也就是盤小菜，可這畢竟是自己的地盤，這二牛和賴狗子雖是一臉潑皮像，可胳膊上圍著紅布，表明了他們是這裡的治安隊，這楊家潭也不是那麼好惹的，你會武功，別人也會啊，還不一定比你差呢。
老廖一時拿不定主意，這真要是打起來，就不是那麼好收場的，回頭看了眼錢慕靈。
錢慕靈氣得原本粉紅的小臉，都轉白了，最後也只能無奈地示意老廖回來，其實她的心裡真的想讓老廖狠狠地教訓一頓這倒霉孩子。
「還是十兩銀子！」楊林笑得非常奸詐，可以強調了那個「還」字，同時擺了個十的手勢。
「你……你憑什麼……」錢慕靈本來想問楊林，憑什麼說那張紙是自己的，可一見到他前面的兩個狗腿子，說了也是白說。
錢慕靈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有時候人太聰明也不好，因為這樣的人對痛苦更加敏感，自己都可以想到自己狡辯，對方會怎麼應對自己，甚至最後會以各種無賴的手段，以錢家的名聲來要挾自己。
「啊……」錢慕靈氣得雙手握拳，眼裡眼淚在打轉，她從來沒有感覺自己這麼委屈的，也從來沒見過楊林這麼無恥的人，為什麼每次敲詐自己都能如此理直氣壯？自己一向倔強的心，有種無力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