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媽媽問道「你們幾個方才在外頭說得什麼?」
因大致料到了是何事,語氣便極溫和。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老太太臉上亦掛著笑意,表情飽含祝福。
若問她笑得累嗎?
自然是累的。
然而作為一名得體的老太太,此時除了偽裝,她別無選擇。
丫鬟見狀,便更加放鬆了幾分,未語也先露出了笑容來。
張秦兩家往來雖談不上如何密切,但比鄰多年,也不曾交惡,又因張眉壽與秦雲尚走得還算近,丫鬟們才有幾分沾喜氣的想法。
殊不知,這笑意深深地刺痛了老太太。
這些個下人,究竟還能不能有點家門榮辱感了?
此時,丫鬟已經笑著開口說道「奴婢幾個是聽聞秦家剛得了賜婚的聖旨,這才多說了幾句。」
「賜婚聖旨?」
蔣媽媽連忙反問道。
這……豈不是扎完刀子之後,又灑了一把鹽嗎?
完了,她家老太太這回怕是真的要穩不住了。
張老太太艱難地維持著笑意。
同樣是大齡未嫁,隔壁秦姑娘親事有了著落且罷,竟還是聖旨賜婚……
今日分明艷陽高照,可為何天上忽然下起了刀子來?
「秦家姑娘才名遠揚,秦家一門近年來也頻頻高升,聖旨賜婚,也是相得益彰。」老太太笑得有些分裂,又問道「就是不知被許給了哪家的公子?」
這話的初衷雖是違心,可說著說著,竟也覺得……確實是這麼回事兒?
秦家姑娘自小便不是尋常小娘子能夠相提並論的,這般出色的姑娘家,攤不上一門好親事,那才是老天爺不長眼呢。
這世道待女子已經足夠苛刻了,她同為女子,可不能再在心底這般為難好姑娘家了。
不過話說回來,攤不上好親事好像不是老天爺的鍋,應該是月老才對——咳,罵錯了。
老太太的重點偏著偏著,內心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誰叫她本質上就是個明事理的老太太呢?
誰知丫鬟聞言愣了愣,卻笑著道「老太太您想岔了,被賜婚的可不是秦家姑娘,而是秦家三爺——秦三爺被尚了仁和公主呢!」
張老太太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怎忘了,秦家還有一個遲遲未有婚配的三爺——秦姑娘上頭的兄長秦愈之!
秦愈之去年剛得了武狀元之名,今年便尚了仁和公主,且仁和公主與秦家姑娘差不多大小,早成了宮中最年長的公主……如此想來,倒有些耐人尋味哩。
想著想著,便是一出「公主金枝痴心相等多年」、「秦家公子刻苦上進博功名」的絕美戲文。
不過,她連說服自己的藉口都想好了,如今卻給她聽這個?
張老太太一時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惆悵。
「好事,好事……」此時,她也只能用感慨來掩飾自己內心因為凌亂而造成的詞窮。
但想到自家近來病了許久的大孫女,老太太心中又滿是憂慮。
說來真是天意弄人,以往大孫女不願說親,因此耽誤數年——可自大約兩月前去了一趟大永昌寺,燒了香回來之後,便忽然開竅了。
說是自己想通了,不願再耽擱下去。
她這個做祖母的,當時的心境那叫一個守得雲開見月明,原本都打算去大永昌寺多捐些香油錢,再燒幾炷高香,為孫女求得一門好親事了——
可便是那時,大孫女忽然病倒了。
起初經大夫診斷,還只是尋常的風寒熱症,本以為養上些時日便可痊癒。
但這一養,卻是養到了至今還未好全。
藥方換了又換,甚至專程請了定國公府里的大夫來看過,也皆不管用。
雖談不上是什麼大病,可耗了足足兩個月,已是將她那如花似玉的孫女消磨得萎靡不振起來,直叫人看了心疼。
如此景況之下,自是不能急著說親了。
想到此處,張老太太便又去看了張眉嫻。
如這些時日裡絕大多數時候一樣,此時張眉嫻正躺在床上,聽聞老太太來了,便叫丫鬟扶著下床行禮。
張老太太聞著滿屋子的藥味兒,心裡更沉悶許多,一邊示意孫女不必起身,一邊叫人又開了兩扇窗。
「今日感覺可好些?」老太太滿臉關切地問。
張眉嫻笑著點頭,卻因臉色病態而顯得格外虛弱「已是好了許多,祖母不必憂心。」
「你不必哄我。」張老太太嘆氣道「我又怎可能不憂心——」
她這般淨說大實話,反叫張眉嫻一時無言,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紅了眼睛,片刻後便落了淚。
「好端端地,哭什麼?」張老太太瞪眼道「也不嫌晦氣!」
雖是呵斥的話,語氣卻並不嚴厲。
「皆是我不好,叫祖母和叔叔嬸嬸們為我擔心多日。」
「你知道就好。」老太太顯然不太喜歡安慰人,只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這本是一場風寒而已,卻至今難愈。要我說,就是身子骨兒太差了些——你瞧我一年到頭,生過幾回病?便是偶有不慎中了招兒,也是說好就好,不能再利索。」
張眉嫻慚愧地點著頭。
祖母的身子骨兒,這誰能比得過?
只怕……也就朱家公子能勉強與之一較高下了吧。
「我若是你,便不再終日躺在床上,躺得久了,便是沒病也要成了有病了。」張老太太嘆氣道「我想了想,既是請了這麼些大夫都不管用,那便換一種法子試試——養病先固本,自今日起,你便按著這上頭寫的來做。」
說話間,從蔣媽媽手中取過了一張折起的宋紙。
張眉嫻不解地接過,越看越是愕然。
這……
天亮便起身,晨起打太極,上午不許睡,午後只可小憩兩刻鐘,能站著便不坐,能坐著便不躺,至多只可吃七成飽……等諸多要求。
一日三餐,也不可亂吃,皆要按著祖母的安排來。
想仗著生病吃點兒小點心,多睡會兒?
不存在的。
可這些雖說過於約束人,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誰能來告訴她,這最後一條……它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張眉嫻盯著最後一行字,眼中不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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