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聖旨既已傳達,奴才便回宮了,您繼續休養。」
李總管正欲離去,卻被宋雲初叫住。
「李總管且慢,本相與你一同入宮謝恩。」
「陛下體恤臣子,准許本相今日在家休息,我也的確睡到了日曬三竿才起,受到陛下如此多的恩賞,豈有不去謝恩的道理?」
聽著宋雲初的話,李總管也笑了,「宋大人說得是。」
即便是再怎麼腰酸背痛,得了蛇盤紫金冠也該精神抖擻了。
……
和煦的日輝,在一座座宮殿的琉璃瓦頂上灑下耀眼的色澤。
御書房外跪著兩道俏麗的人影。
珍妃與麗妃的膝蓋都有些發酸,卻不敢癱倒下來,只因她們的餘光都瞥著對方,對方不倒,自己又豈能先倒?
二人雖一言不發,卻是暗自較勁。
御書房內,珍妃的兄長葉學士給御案後的皇帝呈上了一份治水方略。
「陛下,此方略微臣與陳學士、呂學士共同探討過,他們認為可行,昱州連日大雨造成的水患需儘快治理,還請陛下考慮微臣所提的措施。」
君離洛細細看過方略後,看向葉學士的目光多了一絲讚賞,「你這方略不錯,朕命你即刻收拾行囊,與宮明遠一同前往昱州治理水患。」
「微臣領命。」
「你二人切記,治理水患為第一要事,宮明遠平日裡嘴巴有些壞,但做事並不含糊,你要好生協理他,若你二人辦事得力,回朝時朕會好好嘉獎。」
因著宮明遠屬宋相一派,與葉家並無往來,甚至曾經在朝堂發生過口角,這回他派兩人一同出去辦差,不得不嚴厲警告一番。
宮明遠先前被敲打過,應當也長記性了,這葉楓眠一向為人剛正,必定也曉得分寸。
「請陛下放心,微臣定會牢記使命,協助宮尚書。」
談完了正事,葉楓眠這才敢開口提自己跪在外頭的妹妹,「陛下,珍妃娘娘定不是有心要衝撞陛下,還請陛下寬恕她與麗妃娘娘,讓她們二人起身吧。」
既要求情,就不能只給自家人求情,他索性替外頭的兩人一起求了。
「微臣定會好生勸告珍妃娘娘,讓她今後安分守禮,不叫她再惹怒陛下。」
「葉楓眠,你以為是朕有意要為難她們嗎?」
君離洛語氣清涼,「你不如去問問她們,平日裡有沒有缺吃少穿?鼠疫和水患鬧得民不聊生,朕一堆的摺子都看不完,她們卻因著幾盒貢品胭脂大打出手,還要鬧到朕的面前來,簡直荒謬。」
他一心想著水患的事,根本沒有半點心思理會門外的兩人,便叫李總管傳話,讓她們罰跪一個時辰,好好反思。
葉楓眠聞言,自知理虧,卻還是不忍見妹妹罰跪。
他正打算再求求情,就聽身後傳來一道清潤如風的聲音,「陛下何必如此大的火氣,您所煩惱的水患不是已經有策略了嗎?該高興才是。」
葉楓眠聽著這聲,眉頭一緊。
宋相曾與父親發生過口角,如今宋相風光無限,也不知會不會火上澆油。
若宋相有心打擊葉家,說葉家教女無方,小妹恐怕就不是被罰跪那麼簡單了……
葉楓眠惆悵之際,宋雲初已經走到了御案前,向君離洛行禮。
「雲初怎麼來了?」君離洛有些意外,眸光中的冷意頃刻褪去,「不是讓你在家中休息一日嗎?」
「陛下給了那樣的厚賞,微臣自然要來謝恩,況且微臣也睡了大半天了,這會兒不覺得疲憊。」
宋雲初頓了頓,道,「方才聽陛下說,珍妃與麗妃兩位娘娘是為了幾盒貢品胭脂鬧了不和?」
「小國送來的貢品中,有幾盒胭脂水粉據說十分稀有,能讓人增添容色,這種東西本該分配均勻,各宮都有,可珍妃拿得多了,麗妃與她爭執,兩人鬧到最後竟動起了手,成何體統。」
君離洛提起這事便沉下了臉龐。
「城西的鼠疫才解決,昱州的水患就報過來了,前兩日邊境的沈元帥遞來軍報,有外族部落偷襲多處營帳企圖挑釁,這樁樁件件的事,哪件不比她們的事要緊?」
君離洛回想起宋雲初的心聲中曾說過:宮斗,是沒有贏家的。
後宮女子會在剷除異己中逐漸失去本心與良知,即便得到了榮華也未必快樂,人越多,事非也會越多。
納妃是歷任帝王的必備流程,他初登基時依照規矩隨意挑了幾個重臣之女,之後就一直沒和她們來往,如今知道自己是個斷袖,就更不想招惹她們了。
他甚至快記不清她們長什麼模樣。
他想著,在所有人都與他生疏的情況下,她們不會互相怨懟,與其讓她們爭鬥,倒不如讓她們怨他一人,久而久之,或許她們會抱團一起吃喝玩樂,心態逐漸變得平和,也算是一種安穩。
可她們依舊鬧起來了,且還是在國事最繁多的時候。
「陛下向來講究賞罰分明,珍妃娘娘多占貢品的確有錯,可她的兄長葉學士為陛下分憂,遞了治水方略,陛下是否因此感到輕鬆?與後者的功勞相比,前者的過失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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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初話音落下,葉楓眠十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他是沒想到宋相會幫著說話的。
宋相這話也頗有道理……妹妹雖犯錯,但他這個兄長是在干實事的,可當著陛下的面,他不能也不敢誇耀自己,否則顯得自以為是,會更惹陛下不痛快。
誇他的話,只能從旁人嘴裡說出來。
「的確如陛下所言,與萬千百姓相比,個人的私事微不足道,但微臣也想替二位娘娘說幾句話。」
宋雲初朝君離洛拱手道,「女為悅己者容,妃嬪一心想討聖上歡心,本質無錯。陛下身為天子,顧慮萬民,臣等身為朝廷命官,便要為陛下盡輔佐之責,而妃嬪們入宮,除了博得聖寵之外,她們大約也沒有其他人生目標,陛下何必太過苛責?」
君離洛聞言,一時無言,似是陷入了思索。
一旁的葉楓眠見他沉默,大氣都不敢喘。
君離洛沒反駁,宋雲初便知他沒生氣,他若不高興,肯定變臉叫停。
她繼續道:「女子自幼被拘束在閨閣中,學的大多是琴棋書畫,她們不能參軍也不能參政,即便再聰穎,也無人指導她們國家大事,若女子們能如男子那般不受拘束,或許她們也有機會成棟樑之材,對治水救災發表策略。」
「陛下,不如讓兩位娘娘起身回宮思過吧,若是跪傷了膝蓋也不好。」
【嘖,狗皇帝沒反應,我是不是也該打住了,我跟他說這些道理,他能懂才怪。】
【或許是看我立了大功,他這才容我多說了幾句吧。】
【珍妃麗妃也是倒霉,剛好撞上了國事繁多的時候折騰,說白了還是背後的家族給了她們太多壓力,弄得她們終日焦慮,有時也需要發泄一下。】
「雲初所言,是有幾分道理。」君離洛抬眸看向葉楓眠,「你去外邊叫她們起身吧,身為珍妃的兄長,多規勸她幾句。」
「謝陛下寬宏!」葉楓眠轉身之際,看了一眼宋雲初。
宋相平日張狂跋扈,竟也會有如此通情達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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