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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咋還哭了呢!」
李土根眨巴微醺的眼,伸著稍彎的食指說:「是想到啥傷心事嘞?說!說出來,借著酒都說出來!」
說完剛打一飽嗝,後背就感覺被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啪!
李土根轉過滿是醉態的臉,瞧是李天甲的手,迷糊問:「師傅,你為啥打額?」
「你洋唬啥?(你來勁什麼)人願意講的自己會講,你別瞎起鬨!」
李天甲打算多訓斥他幾句,卻發覺李土根滿臉酒紅,死死撐著快垂下的眼皮,語氣一軟,輕輕責怪:「你看你喝那麼多酒幹嘛!喝得跟呆鵝似的,得虧明天就放假。」
李土根耍起酒瘋,手捧著空杯晃晃悠悠舉向李天甲,「酒,酒額還能喝呢。來,師傅,額師徒再走一個!」
離三攥住他的手腕,從他手裡奪過酒杯,同時看向一旁的李天甲:「四哥,我看土子再呆下去就該耍酒瘋了。要不你先帶土子回去,我留下來陪陪開合?」
「沒事,沒事,我酒喝得也不管筋(不行)了,正好一塊走。」馬開合抹了一把眼角的淚,作勢站起來。
李天甲摁住馬開合的肩往下壓,「不,開合,你再多留一會兒,讓離三再陪你整點。」
「四哥?」馬開合詫異地望向他。
「開合,喝酒這事啊,遇著像土根耍酒興的,是壞事,可遇著有心事,那就是好事。」
李天甲輕拍了拍馬開合的肩,勸慰說:「留下多喝幾杯,酒這玩意兒雖然喝多了不是啥好東西,容易倒酸水,可總比你肚子裡憋的那股苦水要好受得多,再坐一會兒,讓酒好好給你調劑調劑。」
李天甲挽著李土根的胳膊,邊將他扶起來,邊說:「離三,工頭給你的錢怪多的,放在這裡不安全,我先替你拿回去。」
「行。」
李天甲接過信封,接著將李土根的手臂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娘、咧,這小子怪沉的!好了,離三,那你多陪陪開合,我先帶土根回工地。」
「行,四哥你慢走!」離三也不推辭。
「我看還是算了!」僵著兩腿的馬開合動了起來,他轉身打算跟著一塊回去。
「坐吧,酒還剩幾瓶,喝完別浪費嘍。」離三用開酒器起了啤酒瓶蓋,「何況借這個機會,正好把上次沒聊完的續上?」
「聊上一次的?」馬開合低落的情緒頓時沖淡了幾分。
「你不想嗎?」離三把一瓶啟封的啤酒遞過去,「還是你忘了?」
「忘了自個姓,也不會忘了這件事。」
馬開合一臉鄭重認真,他為自己倒滿了酒,便放下酒瓶端起塑料杯,「因為打第一眼我就覺得你是一個人才。這些天觀察下來,越來越覺得自己沒錯,你肯定是。」
離三舉起酒杯向著他:「噢,怎麼看出來?」
「當然從眼睛裡看人。」
馬開合咕嚕咕嚕灌下一杯酒,哈了一口氣,笑呵呵道:「你還別不信,雖然我是比不上我師傅,可在道上也混了個諢號,咳,他們都叫『二眼』。」
「二眼?」
馬開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似玩笑地說:「肉眼看人,慧眼看才,心眼看根。我這雙眼睛,將將算得上二等,湊合能識得幾個人才。」
離三眉梢一揚,「人才?你這對珠子裡的『我』,是什麼樣的人才?」
馬開合幾次端詳離三的面容,眼神撲閃,沉吟半晌,感慨說:「恕我肉眼凡胎,道行太淺,勉強看出個文中猛士,卿相俠士。只知道你的命祿,又絕非久居人下。唉,慚愧,功力不到家,實在看不盡,看不透吶!」
「若是一般馬前卒,就不需要動你兩隻眼珠子了!」
離三輕拍馬開合的手背,笑說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狗再有功,也是狗,沾腥帶血,殺人如麻,註定上不了台。我想就像之前說的,最好這把劍一輩子也不出鞘,要亮,得是伏屍百萬,流血千里才值得。」
「你說的這把劍,人傑握不動,得人主。」
「誰主沉浮啊!」離三低沉地吟誦著一句詩。
馬開合冷吸一口氣,追問道:「梟雄,奸雄,英雄?」說完,眼珠子在眼眶裡跳動,他喃喃道:「嘶,離三,你將來走的可是一條血路啊!」
離三堅定道:「亮什麼樣的劍,走什麼樣的路。我這柄劍,誓要拿大勢作劍鋒,拿政商作兩刃,拿實業作劍脊,拿金融作劍柄,拿國際作劍環。」
馬開合手一抖,酒灑到了外面,臉上一片震驚。
與此同時,旁聽的有的人在沉默。
「小傢伙口氣不小。」在他隔壁桌背對的老人一聽,輕笑道。
「當真是一把好劍。」馬開合心馳神往,「只是打造這樣一柄劍,會很難,會很苦,還很長!」
離三把酒一口灌進肚中,堅定得多少匹馬也拉不回來地說:「那也得走,不過現在得潛著。」
「潛著好,潛龍勿用。」馬開合一口把瓶蓋咬開,替離三滿上酒,又給自己倒滿,「離三,我二眼今後就跟你,你指哪我打哪!」
離三跟他碰了一杯,呷了一口,「不要跟著我,我可能不是你的領路人,跟在我的後面或許連湯都喝不著。二眼你還是跟我並肩走,做我的朋友,寥寥幾個中的之一,我們一塊上路。」
「那從哪上路?」
「書。」
馬開合驚訝道:「書?」
「很奇怪?」離三啜了一口酒。
「不奇怪。因為或許別人不知道,可睡在你上鋪我清楚的很。每回夜裡十一點,總是這個點你才從那路燈口回來。可容我多嘴問一句,你為了什麼,究竟為了什麼把勁兒用在書上,難道你信書,信知識轉運?」
「你覺得白費勁?」離三看他沒有反駁,嘴輕輕一咧。
「盡信書則滿盤皆輸,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才是讀書。何必把大把大把的時間精力全耗在這上。」
「那你說該放哪?」
馬開合被問得一愣,微張著嘴沉默了一會兒,「好鋼得用在刀刃上,讀書這塊料多半打不成你說的這一把好劍。」
「離三,古來有多少英雄好漢,梟雄王侯,遠不說劉邦曹操,只說那朱重八、趙匡胤、張作霖他們,那哪一個不是從草莽江湖淌過來,又哪個是正兒八經靠讀書混出名堂?強人強運,這強是靠打出來的,不是讀出來的!像那些個什麼名士風流,狗屁,哪個不是投機附庸之輩。我說這些,你還甭管信不信,可至少我敢打包票,這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人物,就真沒有一個讀書種子能有王霸的命!」
「說得倒有點意思。」隔壁桌的老人莞爾一笑。
「哈!」
激動的馬開合喝上一口酒,停頓了一下接著說:「秀才領兵,一事無成,這不是沒有些道理。離三,也別怪我說話難聽沒有輕重。這書啊,讀傻了就是徹頭徹尾沒用的書呆子,廢了。可你就算能讀活份嘍,又能怎樣,莫非能變文曲星成仙不成?到底就是個教書匠,最好是個泥瓦匠,給人添磚加瓦。嘿,這麼一個人,難道你指望他帶一幫子人烽火狼煙打天下嗎?」
「那你說的『秀才』,都有誰呢?」離三昂起下巴,四目相對。
「出名的,兩個,黃巢,洪秀全!」
「噗嗤!」離三趕緊別過頭,忍不住地大笑一聲,嘴裡的酒立馬噴在地上。
面對著驚愕的馬開合,離三揚了揚眉,連連發笑:「屢試不第的也能叫『秀才』?在我眼裡,他們充其量一個只是販鹽的走私商,一個只是愚昧的宗教狂,根本算不得秀才,因為秀才是要中榜了。」
「只能說,他們都是落榜進不了城享不了富貴的農民知識分子,恰巧因緣際會,趕上時局弭亂揭竿而起,讓他們成了氣候,成了農民軍的頭頭,在歷史上留了一筆。可是,歷史上即便沒有他,也會有其它人站出來。」
馬開合勸說道:「那你的意思,是沒有?那你這麼讀書……」
離三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不,其實以秀才成事的有一個。」
「誰?」馬開合雙手按住桌面,身體不由前傾,目光灼灼地看向離三,一臉的期待。
離三不語,指腹沾了點酒水在桌上寫了個字,然後兩眼放光,緊緊地盯著馬開合,目不斜視。
馬開合一瞅,忽地一哆嗦,全身上下就像扎在了冰窟里,凍得他僵硬了臉上那呆滯震驚的神色。半晌,他才仿佛從黃鐘大呂的浩蕩聲中強自回神,卻心肝仍舊迸跳欲裂。
馬開合瞠目結舌,結結巴巴:「你是說……」
離三揚起手臂揮舞著,「書也是力量。當別人在資本原始積累的時候,我又何嘗不是把書當作積累的一部分。關鍵在於不能本本,真理永遠在大炮的射程裡面。」
「老爺,他說的『秀才』是誰啊?」隔壁桌伺候倒酒的小胡一邊斟酒,一邊請教道。
老人不作回答,腦海里慢慢地浮現出天安門的景象,他兩指輕叩桌面,半闔著眼,稍頃才說:「這小子很有趣,記下他的樣子。」
小胡按吩咐看向離三,突然一驚,低聲說:「老爺,就那個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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