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以後,楊廷和與楊慎都比較低調,似乎對定大禮這事也真的不再著急。
楊廷和也只是上了一道婉諫天子停止讓天下貴胄官僚為自己尋醫的旨令,且順便也感謝了浩蕩皇恩。
朱厚熜對楊廷和這道本的處理自然是不允,且賜「若作和羹,爾惟鹽梅」一幅字於楊廷和。
楊廷和看到這幅字後,自然知道這句話出自於《尚書.商書.說命下》,是殷高宗武丁稱讚宰相傅說的話。
武丁將傅說調理政事的作用,比作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和羹調料。
因而。
楊廷和也就明白,這是天子在稱美於他。
楊廷和這種人雖然驕傲,對天子也要求苛刻,但儒家忠君教育打在他思想上的鋼印,還是讓他雖然對高官厚祿不敏感,但對天子稱讚之意還是難以抵擋的。
所以,楊廷和在拿著這幅字後,心情難以平靜,不禁雙臂微顫,二目垂淚。
「陛下對臣恩深似海。」
「臣唯有盡心養病,將來早作陛下舟楫,鞠躬盡瘁,方能得報皇恩一二!」
楊廷和還不禁如此說道。
所謂舟楫亦是出自《尚書》「汝作舟楫」里的話。
現在,楊廷和用到這裡,自然是表達願意繼續輔助朱厚熜治理帝國的意思。
朱厚熜在知道楊廷和的反應後,自然是暗喜不已,他就是要一邊麻痹住楊廷和一邊拆他的台。
事實上。
當朱厚熜在明面上依舊錶現的對楊廷和禮待非常後,守舊派們對朱厚熜是一點都沒有失望和埋怨,反而真的對楊廷和失望與埋怨不已。
「楊廷和想幹什麼?!」
「那些張口閉口要護禮的清流們想幹什麼?!」
大太監丘聚就因此在知道楊廷和又自稱病重後,而在與一干相交甚密的權貴於別院中坐著閒聊時,重重地摔了茶盞,仿佛滿臉都寫著「失望」二字。
安邊伯許泰在這時沉著臉說:「這時文臣們還真是靠不住,凡事都想別人出頭,他們在後面漁翁得利,難怪劉瑾當年能代先帝壓得他們無法招架,也難怪處置江彬都還得內廷的魏彬和張永出手。」
說後。
許泰就問著丘聚:「要不我們也同魏彬、張永一樣,順從天子了吧。」
丘聚呵呵冷笑,叉著腰道:「我可不是魏彬、張永這些人,雖然我們這號人沒有根,但老子還是有骨氣的!不會什麼樣的主子都認!」
「別提了,我不久前才知道的消息,太后已下懿旨,不准我們去見她了,找她有緊要的事,也只稟皇后。」
這時,太監張忠也是一臉沮喪地說了一句。
丘聚聽後不由得站起身來,聲色俱厲地問著張忠:「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哪裡知道。」
張忠呵呵一笑,然後回道:「反正據我所知,自新來的這位皇爺去了一趟仁壽宮後,太后就下了這樣的令。」
「定然是哪裡除了岔子!」
丘聚聽後不禁皺眉。
然後,他就看向諸人說:「另外,也不知道,我們這位新皇爺在太后面前說了什麼話,竟讓太后不願意再直接見我們這些執事太監。」
「皇爺,這些孤兒如今長得可壯實了,而且,別看他們沒有爹媽,但他們比那些有父母的孩子都要懂事。」
「但孩子越懂事,其實越讓人心疼。」
「好在奴婢已按皇爺您的意思告訴過他們,君如父,後若母,他們的父就是君,母就是後,以後就是大明皇家的養兒養女,宮裡以後就是他(她)們的家。」
朱厚熜這一天來了被他安置在皇城內的孤兒營。
而一直替朱厚熜看管這些孤兒的還是黃錦。
黃錦現在的職事就是打聽消息與照看這些孤兒,另外就是有空去詔獄看看魏彬的情況,向魏彬取經學習如何更好管理內廷。
在朱厚熜來到孤兒營時,陪同朱厚熜一起來的黃錦就向朱厚熜講起這些孤幼的情況來。
但現在的孤兒營實際照看者其實原興王府教授葉廷芳與其妻陳氏。
這對夫婦皆已年邁,所以無法參與報刊事務,也就主動選擇了留在孤兒營,照看這些孤幼,順便由葉廷芳自己來教授這些孤兒讀書。
朱厚熜其實早在王府時,就開始收養孤幼,尤其是收養王府世襲護衛的絕戶孤幼。
這樣沒什麼犯忌諱的,畢竟是對自己王府自己人示恩。
外人只會覺得朱厚熜仁義。
而朱厚熜還為此專門設立了義學,培養這些人。
如今這些人已經有長大的成了王府新護衛。
其中,不少還進入了錦衣衛體系,跟著駱安、陸松等做事。
還有已經成人但還沒成為護衛的,則留在孤兒營幫著葉廷芳與其妻子做事。
這些孤兒在聽天子要來看他們後,早就集合站立在了院壩里,默不作聲,很是規矩。
不過,當朱厚熜來時,這些孤兒們就活躍起來,有不由自主咧嘴笑的,也有抿嘴的。
曹琪此時就激動地無法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擔心一會兒天子要是和自己說話怎麼辦?
但朱厚熜在這時還是朝他走了來。
他不由得把腳緊扣在地上,仿佛松一下,雙腳就要在地面上滑倒似乎,並在心裡後悔為何站第一排。
朱厚熜走到他面前來,倒是沒有與他說話。
這讓曹琪猛地鬆了一口氣,有種劫後餘生般的快樂。
朱厚熜這時只嚴肅地掃視了眼前的眾孤兒,而點了點首,接著就笑著說:「很好,都很健壯精神,是朕想看到的樣子!」
「朕讓針工局給他們做的鞋都合適吧?」
朱厚熜這時問起葉廷芳來,還瞅了眼前這些孤兒們的腳面一眼。
這年頭用車馬的時候少,最費的就是鞋,朱厚熜便早就讓針工局給這些做了新鞋。
葉廷芳回答說:「都合適,只是不少都捨不得穿,因今天陛下您來,他們才穿上的。」
朱厚熜點頭。
而曹琪這時已與大多數孤兒熱淚盈眶。
「這就是恩重如山的君父!」
「他是那麼有威武,關鍵是,他那麼繁忙,都還一直都在關心我們。」
曹琪心裡如此感嘆著。
此刻,仿佛對於他而言,哪怕是讓他為天子獻出生命,他都會覺得這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
這時,黃錦受朱厚熜的暗示,走到了前面來,大聲問道:「孩子們,告訴咱家,你們最親的人是誰?」
「是君父!」
「是君父!」
曹琪等孤兒大聲回答著,以至於快要把肺腑都扯了出來。
朱厚熜見此微微一笑,還在接下來,說了些讓他們好好學習與操練的話,接著在看了看那些還在襁褓中或在生病中的孤幼後,就心滿意足地回了宮裡,且在回來途中,對黃錦吩咐說:
「讓戴儀從朕養的孤兒中選一批長大了的去京畿道巡防隊,參與訓練,跟著在剿匪捕盜中歷練。」
黃錦拱手稱是。
話說。
京畿道這邊。
教學的事還沒開展,因為教材還沒有開編。
另外,增加婚配率的事也還沒開始,主要是招買女子的事還在進行中,倒是巡防隊的編練已經在開始進行。
因為眼下五月忙完,種了些雜糧後,要十月才種小麥,而水稻則因為目前北方農業開發效率有限,相應水利建設還沒大規模進行,這些在歷史上都要等到萬曆年間才開始出現,所以京畿道的民壯們,眼下倒也有的是時間進行訓練。
都指揮使同知戴儀為不讓天子看輕,現在也將這些巡防隊的操練盯得很緊,也沒敢剋扣朱厚熜下撥給這些巡防隊的餉銀與賞賜。
民壯們倒是沒想到,皇帝管他們吃,還給願意參加巡防隊接受操練的他們餉錢。
「敕曰:保境安民,匹夫有責,爾等既為朕直管,當竭力同心,共衛家園,故使爾等組建為巡防隊,外防韃虜,內清盜賊」
在發第一筆餉錢時,戴儀把巡防隊的民壯集中起來,給他們念了一遍聖旨,為的就是激勵這些民壯操練的積極性,且讓他們知道皇恩之隆厚,而不會把巡防操練視為一種以前在家鄉時被強迫執行的苦役。
「給你分田的是天子,給你們餉錢的也是天子。」
「所以,現在來領餉錢的,都向聖旨磕個頭,以後要記住,我們既然是京畿親軍衛的戶,將來就是這京師城的第一道城牆,要護住我們的家園,護住我們的天子!」
戴儀還在念完聖旨時又說了一句。
因為巡防隊的隊員現在名義上只是民壯,不是軍士,所以餉銀不多。
但巡防隊的隊員們仍然很高興,很感激天子,而在領餉錢時,還很感動地向聖旨磕著頭,有性格敏感的還因此落淚。
韋長貴也在張斌帶動下,加入了巡防隊,也就牽著自己妹妹過來,拿了工錢,且也對著聖旨磕起頭來,磕的砰砰直響。
他妹妹韋秀蓮見此也跟著跪下來,磕的砰砰直響。
而也因此,雖說是炎夏時節,但巡防隊的民壯的確沒偷懶,也沒有逃伍者,操練的很認真。
待到六月底,奉旨進京的周尚文就在進入京畿時,因看見一支巡防隊的操練場景,就很驚駭地對來迎接自己的昔日好友戴儀說:
「天下人都說京師防備空虛,但今日一見,並不是如此,連這些民壯明顯都精神抖擻,訓練有素,其中甚至有精悍老卒,想來官軍只會更好。」
「能有如此民壯,多虧陛下善文治,重武德。」
戴儀笑著說了一句,便把京畿道巡防隊的由來告知給了周尚文。
「我雖耳聞天子愛民,但不知天子在武略上竟也有如此遠謀!」
周尚文聽後張口結舌,一時對如今這位剛即位就提拔重用自己的大明天子更加感到好奇,心道:
「難道自己這些武將的春天並未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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